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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主: 琬珺

周德东百万悬疑巨著《罗布泊之咒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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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4-29 09:50:43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我们继续朝着罗布泊进发。

    天一点点阴了。

    这种地方不可能下雨,乌云蔽日,似乎只为了让我们迷失方向。

    我确实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。

    下午两点多钟,我们终于远远地看到了山影。

    看来帕万的指引没问题,那应该就是鬼背山了。

    可是,我举着望远镜朝两旁眺望,并没有看到盐壳地貌。

    罗布泊在哪儿?

    难道它又一次在地球上消失了?

    我用对讲机呼叫,大家停车吃饭。

    午饭很简易,每个人泡了一包方便面。

    吃完饭,孟小帅又开始拍照了,白欣欣帮她拍。模特就是模特,孟小帅那修长的身体摆出各种造型,确实迷人。

    大家原地休息的时候,我一个人朝前探了探路。

    无数的传闻,让我分外警惕,走出一段路就回头看看,确定车队还在我的视野中,才继续朝前走。我真怕走着走着就走丢了。

    跨上一个高坡,我目瞪口呆——真正的罗布泊就在眼前!

    板结的盐壳无边无际,一片灰茫茫,就像大海一样起伏着,卷起层层浪涛,却突然之间就凝固了,呈现着某种远古的死寂。

    它是一片已经死去的海,虽然纹丝不动,却呈现着巨大的动感。

    我回过头去,大声呼喊着:“罗布泊!——我看到罗布泊了!——”

    其他成员隐约听到了我的呼喊,全部站起身,朝我望过来。

    我一路狂奔,中间还滑了一跤,不知道是硌在石子上了,还是硌在断裂的贝壳上了,右膝盖生疼。我回到他们跟前,激动地说:“到了!到了!”

    大家顿时欢呼起来。

    接着,我们纷纷爬到车上,一辆接一辆地朝前冲去。

    车队渐渐接近罗布泊了。

    魏早的绿色切诺基率先爬上了大坡。

    接着,布布的黑色三菱帕杰罗、孟小帅的粉色悍马跟着爬了上去……

    对讲机里突然传来号外的声音:“周老大,四眼有些反——反常!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它怎么了?”

    号外说:“它好像突——突然吃错药了,疯了一样挠——挠车门,我现在正抱着它呢!”

    孟小帅毕竟是个女孩子,她把车保养得很好,进入戈壁滩之前,车身几乎一尘不染,车内飘着一股香水的味道——现在不知道被四眼折腾成什么样子了。

    我说:“车窗一直封闭着,它可能想透风。再看看,不行的话,你和它坐到我的车上来。”

    号外说:“好……”

    我养了条拉布拉多,名叫小鸡蛋。

    我深深知道,狗这种动物太神奇了。

    小鸡蛋平时从来不叫,对人非常友好,只要家里来了陌生人,它肯定又扑又舔,踢都踢不走,它必须表达完它的热情,才去角落里趴下。

    但是,哪怕凌晨三四点钟,只要有人从窗外走过,不管脚步多轻,它肯定警觉地跳起来,冲着窗外那双脚步狂吠,几乎整个楼都听得见。

    它的听觉和嗅觉太灵敏了,哪怕在睡梦中。

    可以说,它永远是醒着的。

    2010年,我在河北省主持一档午夜电视节目。

    我带去了三个助手,加上小鸡蛋,我们住在同一套公寓里。

    每次我们工作结束回到公寓,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,小鸡蛋都会来到门口,兴奋地挠门,迎接我们。不管它待在哪个房间里,它都能听到我们的声音,闻到我们的气味。

    我们那栋公寓总共8层,我们住在4层。我就想,那个楼梯每天上上下下的人络绎不绝,难道每次有人经过,它都会跑到门口等吗?多累啊。

    有一段时间,我录完了几天的节目,闲在家里,三个助手在电视台剪片子。

    小鸡蛋和我在家。它静静地趴在地上,打瞌睡。

    楼梯上偶尔有人“咚咚咚”经过,它理都不理。

    傍晚的时候,小鸡蛋一下就爬起来,跑到了门口,低下脑袋听什么。这时候,我才隐约听见有人在爬楼。

    小鸡蛋开始急切地挠门。

    那双脚步走到4层,在我们的门口停下来,掏出钥匙开门了。

    原来,我一个女助手回来了。

    实际上,小鸡蛋在兰城的时候,对她并不熟悉,只是这次出来录制电视节目,它才跟她认识。

    我顿时明白了,小鸡蛋完全能分辨出来,走在楼梯上的人是不是我们四个人。

    还有一天,下午3点多钟,我躺在家里的沙发上看书。

    小鸡蛋突然警惕地竖起了耳朵,然后快步跑到门口,开始使劲嗅,听,这个举动告诉我,门外有人,不是经过,而是站在我家门口。

  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门外始终很寂静。

    我觉得小鸡蛋在发神经。

    没想到,大约3分钟之后,我听见门被敲响了,接着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:“快递。”

    我不知道,这个快递员在门口无声无息3分钟,到底在干什么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孟小帅的悍马停了下来。

    我也停了车。

    号外用对讲机对我说:“周老大,它越来越反常,我带它上——上你的车吧!”

    我说:“好!”

    这时候,我看见悍马的车门打开了,四眼像闪电一样跳下来,就像在躲避恶魔,一边惊恐地狂叫,一边朝着我们来的方向狂奔而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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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4-29 10:36:15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18章 包裹Ⅱ
我也有点心虚了。

    金毛是猎犬,别看它憨厚,非常勇敢。

    有一次,我在狗市看见有人牵着一条金毛,有人牵着一条藏獒,它们在半路遇见了,那条金毛愤怒地扑向那条藏獒,主人使劲拽,它的两只前爪都腾空了,越叫越凶。

    藏獒能咬死几匹狼。那条藏獒当然不示弱,奋力反扑……

    那么,四眼看到了什么?或者说,它听到了什么?或者说,它闻到了什么?或者说,它感觉到了什么?以至于如此害怕?

    号外一边叫着四眼的名字,一边在戈壁滩上狼狈地追赶。

    我换下浆汁儿,让张回去坐孟小帅的车,然后把车掉了头,拉上号外,开车追赶四眼。

    这条金毛大约跑出了半公里,主动停下来,转过身坐在了沙土上,等我们。

    我把车停下了。

    号外跳下去,抱住它,轻轻抚摸它的脑袋,说着什么。

    几分钟之后,他把四眼牵到了我的车前。

    四眼机敏地跳上来。

    我再次掉头,朝前开。

    浆汁儿坐在我旁边,号外和四眼坐在后座上。

    车里多了一条狗,等于多了三个人。四眼吐着舌头,一直在哈哧哈哧地喘。接近那个大坡之后,它再次狂躁起来,开始抓挠车门。

    号外使劲抓着它的脖套,大声训斥。

    我和浆汁儿都沉默着,没说话。

    我们进入了举世闻名的魔鬼三角区!

    如果把这片神秘的盐壳之地比喻成一个巨大的房子,我们已经跨进了门槛,慢慢朝前行进。一直没人阻拦我们。我们不知道这所房子的主人是谁,不知道他躲在哪里,更不知道他会怎么对待我们……

    死亡的气息再次变浓了,似乎是一种纸灰的味道。

    车开进罗布泊之后,地面变得坚硬,车开始剧烈颠簸。

    行驶了十几公里之后,四眼似乎终于适应了,它不再折腾,静静地趴在了号外的腿上。

    浆汁儿终于说话了:“这狗通神性。”

    一望无际的盐壳之地,死气沉沉,没有任何生命迹象。

    也许是为了转移注意力,浆汁儿打开了音乐,还是朱哲琴。

    为了那摇不断地虔诚。

    为了那搅不散的梦境。

    为了那捂不热的冰峰。

    为了那撇不下的绿茵……

    浆汁儿是湖南人,那个甜××××是凯里人,她和她会有什么关联呢?

    我第二次接到甜××××的包裹单那天,正巧我要出去,而且路过小街邮电局,于是顺便把包裹取了出来。

    这次是一只更大的纸箱子,回到车上,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里面装着什么东西了,可是,当我从杂物箱里拿出瑞士军刀之后,突然犹豫起来。

    准确地说,我有点害怕了。

    去年,我弟弟从上海来兰城,我们聊天的时候,他说有一种奶粉特别好喝,应该给我女儿美兮买一些。那是国外的一个牌子,只有大型超市才有卖。我弟弟还特意叮嘱我,那种奶粉分ABCDE型,一定要买D型。

    美兮从法国回国过暑假的第二天,我就收到了一张包裹单,到邮局取出来,打开一看,是一罐我弟弟推荐的那种奶粉,正是D型。

    毫无疑问,这是我弟弟从上海寄来的。

    我乐颠颠地把奶粉放在车上,拿回了家。

    第二天,我给弟弟打了个电话,想告诉他,奶粉收到了。万万没想到,奶粉不是他寄的!他和我没有客套的习惯,他说不是他寄的就不是他寄的。

    我纳闷了,问他,你有没有跟别人提起过这种奶粉?他说没有。我又问他,你有没有告诉过别人我家的住址?他也说没有。

    挂了电话之后,我四处寻找那个包裹皮,已经扔掉了。

    我出去翻找垃圾箱,它还在,不过上面的字迹太模糊了,一个字都看不清。

    当时我和弟弟谈这种奶粉的时候,只有我们两个人。是谁给我寄来了这罐奶粉?越想越蹊跷,哪敢让美兮喝,原封不动地扔掉了……

    现在,我面对甜××××寄来的第二个包裹,也产生了类似的恐惧。

    我再次把它抱起来颠了颠,猜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,应该是软的。

    我想给她打个电话,或者发个短信,问一下她寄了什么,可是我没有那样做,这时候我发现我已经不喜欢跟这个女孩再发生什么关系了。

    我是到家之后把它打开的。

    没什么,是两只蚕沙枕芯,两个蚕丝枕套,两个蚕丝枕巾,一个蚕丝被罩,一个蚕丝床罩,都是双人的。那两只蚕沙枕芯散发着一股呛鼻的味道。

    我家床上用的东西,确实很旧了,不过那都是我前妻买的,存留着我们过去一起生活的味道。

    甜××××刚刚换掉了我的手机,现在又要把我的床上用品全部换掉。我不会同意的,我在旧被罩和旧床罩里睡得更踏实,而这些新东西太陌生了。

    我打开电脑,果然又在众多的私信中看到了她的私信。

    她说:哥哥,你该收到我寄去的东西了吧?告诉你,那枕芯是我专门去山里给你买的,蚕沙枕芯,你一定要枕着它睡觉哟。它里面是以桑叶为主要成份的蚕沙,还有一些其他中药,你枕着它有很多好处,第一,脑袋的温度和压力会让药效缓缓散发,呼吸入肺,进入血液循环。第二,它会作用于脑袋和脖子上的很多穴位,使全身经脉舒通,气血流畅,脏腑安和。第三,通过渗透的方式进入皮肤,使人体吸收,从生理、心理、药理三方面发挥治疗作用……

    后面还有一条条的注意事项。

    我累了。

    我没有给她回私信,我也没有使用这些东西,我把它们统统放进了储物箱。

    第二天,她又写来了私信:哥哥,那些床上用品睡着舒不舒服呢?我很希望听到你的感受呢。

    我还是没有回复她。

    晚上,她又写来了私信:哥哥,你是不是没有使用它们啊?我不想听到你说——是!那样我会很伤心!

    我终于给她回了几个字:挺好的。谢谢。

    她马上高兴起来,又写来了很长的私信,我没有细看就关了微博。

    几天后的早晨,我又一次接到物业公司的电话,他们通知我,我又有一张包裹单到了。

    不用猜了,肯定是她,甜××××。我没有搭理。

    晚上下班之前,物业公司再次致电给我,让我去领那张包裹单。

    是的,包裹单上写着我的名字,不管我取不取包裹,都必须把包裹单领回来,不能永远放在物业公司的桌子上,否则他们会天天给我打电话。

    我去把它领了回来。

    这次又会是什么东西呢?

    本来我不想取这个包裹了,但是睡了一觉之后我改变了主意,开车去了小街邮电局。

    这次的包裹更重,大约几十斤,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它抱到车上。这次我在车上就把它拆开了——是书,整整47本书,薄薄厚厚,都是刚从书店买的新书,古今中外。

    说起来可笑,我家书架上总共不超过30本书,这些书都是我自己写的。唯一一本例外就是辞海了。

    她给我买了47本书,这些书要大摇大摆地登上我家的书架。

    我忽然意识到,在认识这个甜××××之前,我家一直是我家,认识她之后,我家将渐渐地变成她的家!

    这时候,我对甜××××的感觉越来越复杂了。

    首先,我很愤怒——她知道了我家的地址,然后就拥有了一条通道,从此不再征求我的任何意见,开始源源不断地寄东西过来……

    可是,我有什么理由愤怒呢?她没有恶意,她只是给我送礼物,每个礼物都是要花钱买的。

    我决定不生气,但是我也不会接受这些书。

    回到小区门口,我停下车,把那些书抱出来,都放在了保安值班室里。保安愣愣地看着我,我拍拍他的肩膀,说:“小伙子,没事儿多读点书,有好处。”

    我回到车门前,那个保安才回过神来:“谢谢,谢谢啊!”

    回到家,我一鼓作气,又把那套床上用品拿出来,走出了房子,在冷风中站了好久,终于看到一个穿黄衣服的清洁工人提着簸箕走过来,我把那些东西统统放在他脚下,说:“师傅,你看看你要不要,都是床上用品,新的,不要就直接扔了吧。”然后转身进了屋。

    我刚进屋,手机短信就响了。对了,还有这部手机也是她的。我打开一看,正是她发来的短信:哥哥,你怎么不上微博了?我给你寄的书收到了吗?给一个作家送书挺紧张的,不知道你喜欢读什么,只能买名著。你不会笑话我的审美水平吧?最后是个符号拼成的笑脸。

    我想了又想,终于回道:小甜,谢谢你的好意,但是你不要再给我买东西了,不然我会生气的。这不是客套,我真会生气的。

    很快,她又发来了短信:求求你,别生气好吗?请你赐给我给你买礼物的权利吧,只有这样我才会觉得幸福!我别无所求,真的!

    我回道:你给我拒绝的权利了吗?

    隔了好长时间,她才发来短信:哥哥,我哭了,我好难过。我做错什么了吗?我只是想让你开心……

    我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。据我对她的了解,她不会撒谎,她一定哭了,一定很难过。我给她回道:小甜,我知道你对我好,但是你不停地寄东西来,让我很有压力。真的不要再买了,我已经很开心了,祝你好运。

    她回道:哥哥也好运……

    你想得到的,事情不会完。

    又过了一天,我在微博上又看到了她的私信:哥哥,你在看哪本书?那天我总共买了94本书——每一种都买了两本,你想不到吧?不管你在读哪一本,我都希望你告诉我,我也读那一本,然后我们一起谈谈读后感。

    她在要求我读书!

    小时候,我爸爸要求我读书,我妈妈要求我读书,自从我长大之后,再没有人要求过我读书!

    她不但要求我读书,而且还要我谈读后感,检查我究竟是不是真的读了!

    我没给她回复。

    几天后,我又看到了她的私信,她说:哥哥……我跟你说件事儿,你不要骂我……我又给你寄了一份礼物,这个礼物你一定要收下,一定要重视!妹妹跪求!那几乎是我全部的心血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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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4-29 10:45:03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19章 人名与地名


我们在死亡之地上行驶,速度极慢。

    四周没有任何景物,除了盐壳还是盐壳。我总有一种错觉,其实我们始终原地未动。

    有人说不喜欢海洋,海洋无边无际,令人绝望。

    真正令人绝望的,其实是罗布泊。

    海洋里生长着各种各样的生命——动物,植物,巨大的,微小的。

    可是,罗布泊上只有死去的生命。

    我们这11个鲜活的身体,会不会成为它最新的祭奠呢?

    不知道。

    网上说新疆和内地只有两个小时时差,我觉得不对,现在都晚上9点了,罗布泊刚刚进入黄昏。

    车队在一个低洼处停下来。

    跟昨天一样,我们把车停成一排,在车的西南方向搭帐篷,搭厕所,埋锅垒灶,准备晚餐。

    四眼变得异常警惕,一直竖着耳朵四处张望。

    这地方不可能有狼虫虎豹。也许,盐壳下有什么特殊的气味,引起了它的恐慌。

    我把大家聚到一起,简单开了个小会:

    “我们现在进入罗布泊了,这是我们第一步的胜利。大家都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,很容易送命,因此我强调几点,第一,任何人不要离开队伍。如果在营地附近转悠,必须保证两个人以上,而且要拿着对讲机,绝不能超出5公里的范围。第二,要节约用水,女孩子也不要在房车上洗澡。第三,谁车上有不必要的重物,尽量扔掉,减少耗油,也避免轮子陷住。第四,从此一切听向导的。”

    布布赞许地点着头,似乎没听出第三点是在暗示她。

    我从房车上取出那把刀具,交到了魏早手上:“你负责安全。”

    我更信任这个退伍兵。

    他接过去,颠了颠,装进了口袋。

    张回静静地看着魏早的那只口袋,毫无表情。

    白欣欣很嘲讽地说:“这地方没有人,也没有野兽,甚至都没有蚂蚁,你拿刀子干什么?”说完,笑着看大家。

    我说:“以防万一。”

    然后,我把脸转向了张回:“你说呢?”

    他赶紧低下头,说:“是是是。”

    在这个团队里,最不好摆弄的人是白欣欣,最顺从的人是张回。

    大家再没有像昨天那样喝酒唱歌,吃完晚饭,天就快黑了,大家各自回到了帐篷内。罗布泊充斥着死亡气息,没有那种狂欢的氛围。

    我依然和浆汁儿睡一顶帐篷。

    铺睡袋的时候,她说:“在路上,我想到了一件事儿。”

    我看了看她:“什么事儿?”

    她说:“你觉得,我们这11个人,好像都和罗布泊有着某种关联。换句话说,好像命中注定我们要来这个地方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什么关联?”

    她说:“你琢磨琢磨每个人的名字……”

    我想了想,还是不明白她的意思。

    她说:“我们这些人的名字,几乎都包含了罗布泊和罗布淖尔的笔划!”

    我一愣:“真的?”

    她说:“先说我,浆汁儿。”

    我用手指在地上写了写,果然找出了一个“夕”,一个三点水,一个“十”。

    她说:“你。”

    我又写了写:“我没有啊。”

    她说:“再看看。”

    没错儿,我的德字中有个“四”!

    她说:“白欣欣。”

    白欣欣包含一个“白”,一个尔字头。

    她说:“孟小帅。”

    孟小帅包含了一个“小”,一个“巾”。

    她说:“衣舞。”

    衣舞藏着一个“夕”。

    她说:“魏早。”

    魏早至少包含了一个“十”。

    她说:“包括帕万。”

    帕万包含一个“巾”,一个“白”。

    她说:“号外。”

    号外包含一个“夕”。

    她说:“他的狗。”

    四眼!包含一个“四”!

    她说:“布布阿姨。”

    布布就不用写了。

    她说:“徐尔戈。”

    徐尔戈至少包含一个“尔”。

    我越来越震惊了。

    我忽然想起了张回,于是说:“不对,张回的名字就没问题啊!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他的名字里确实没有任何相同的笔划……”

    我忽然想起了黄夕离开之前说的话,他说我们这些人将遇难,只有一个人能走出去……

    说不定,他也想到了人名和地名的诡异巧合,因此才退出了。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张回没有身份证,鬼知道他是不是真名字。”

    我马上想到了张回说的那个逃犯——章回!

    如果,他就是章回,那么就吻合了,严丝合缝!章回这个名字包含着一个“日”,一个“十”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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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4-29 11:26:04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20章 包裹Ⅲ

  如果命中注定我们要葬身罗布泊,那么,我就是被骗来的。

    也许,我的心律很正常,是那台机器出了故障。

    也许,罗布泊根本没出现过那个心律600次的神秘男子,那只是个假新闻而已。

    如果真是这样,这些巧合都是谁制造的呢?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在想什么?”

    我说:“没想什么。”

    她说:“继续吗?还是返回?”

    我说:“大家筹备了整整一个月,有人开三天车才赶到库尔勒,现在,我们又跑了两天才进入罗布泊,不可能轻易返回去。”

    她说:“你不相信我的直觉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换个角度想想,汉字都是由横竖撇捺组成的,如果较真的话,你想从某个人名中找不出这个地名中的笔划都难。”

    她说:“好吧,你不怕我就不怕。”

    我嘴上这么说,心里却如同压上了一块石头。

    怎么有这么多巧合?

    正常吗?

    我关掉了应急灯,帐篷里就陷入了黑暗中,我说:“睡吧。”

    她说:“你喜欢摸黑脱衣服?”

    我说:“为了你方便。”

    她笑了,说:“我都是穿衣服睡的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也一样。”

    接着,我听见她窸窸窣窣地钻进了睡袋。

    我很想问一句:“你跟凯里有什么关系吗?”

    终究没有问出来。

    甜××××在私信里说,她又给我寄了一份礼物,那几乎是她全部的心血了——会是什么东西?

    我的心动摇了一下。

    很快,她又发来了新私信:哥哥啊,如果这个礼物你不收下的话,我会死的……真的会死的!

    我的心刚刚动摇了一下,立即变得像铁一样硬了。“我会死的”,正是这句话惹怒了我。她在威胁我。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,她都是在威胁我。

    她……是在威胁我吗?

    我不熟悉这个女孩,甚至跟她没见过面,我根本不了解此人的性格。从她不停寄东西的行为看,她大脑的某根弦是不正常的。如果这次的礼物我不收,她会不会真去死呢?我不敢肯定。

    果然,物业公司又给我打来了电话,工作人员是个女的,每次都是她打给我,她的口气有些怪怪的:“周先生,你又来包裹单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好的,我马上去取,谢谢。”

    我从物业公司拿到包裹单,直接开车去了小街邮电局,我以为这次会是个更大的箱子,错了,只是一个很小的包裹。

    我颠了颠,很轻,差不多是个日记本一类的物品。

    我拆开之后,目瞪口呆——是一本房产证和一串钥匙,房产证业主一栏赫然写着我的名字:周德东。

    地址在凯里青青水小区第三栋三单元302。

    房产证里夹着一张浅蓝色信笺,上面是她纤秀的字体:

    亲爱的哥哥,你不要骂我。这是我为你精心挑选的礼物——你不是喜欢水吗?你不是喜欢有水的地方吗?这个小区就在清水江畔,非常漂亮。你住在这里写作,肯定文思泉涌!我希望以后在你的作品中看到那条江,好吗?

    我惊呆了。

    这礼物太大了。除非她家是巨富,靠她自己的话,买下这套房子,肯定花掉了所有的积蓄!

    我糊涂了,我和她只是一个作者和读者的关系,她为什么要给我买房子?就算她是我的情人,我也绝不可能住一个女人给我买的房子啊。

    我还有很多事想不明白——房产证上写着我的名字,那必须要有我的身份证啊。我又不是未成年人,她也不是我的监护人,就算是那样,她也需要带着我去现场,而且要出示户口本。她是怎么做到的?

    现在,她不是要改变我的家了,她要给我换个家!

    我掏出手机直接给她拨了过去。

    “喂,小甜。”

    “哥哥……”她似乎有些胆怯。

    “礼物我收到了,我想问你一下,你没有我的身份证,怎么给我买的房子?”

    “哥哥,你真憨!你仔细看看,那只是我按照真房产证制作的一个假房产证!它代表这房子是给你买的,等你住进来之后,我们就去办理过户手续,好吗?”

    我看了看那个房产证,果然是假的,不过比真的房产证更华丽,更漂亮。

    我低声说:“小甜,你觉得我会要吗?”

    她的情绪马上低落下来,说:“哥哥,它是我全部的心血,我无比虔诚地端给了你,你忍心把它泼掉吗?”

    我一下暴怒了:“我30岁之后选择了兰城定居,那是因为我喜欢这个城市!我要在这里老死!你凭什么要我从西北搬到西南去?你有什么权利改变我的人生?”

    她唯唯诺诺地说:“可是哥哥你说你喜欢水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我喜欢什么跟你没关系!你的房子我不会要的,你愿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!谢谢,我要挂了!”

    她说:“哥哥……如果你不要它,它会一辈子空着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那是你的房子,那是你的事儿,拜!”

    我就把电话挂了。

    我连续多天没有上微博。

    这天夜里,甜××××发来了短信:哥哥,我现在来了青青水小区,站在第三栋的楼下看。你的窗子一直黑着,我知道你还没有住进来,我好失望……

    我把手机关了。

    两天后一大早,我刚开机,物业公司就打来了电话:“周先生,有你一张包裹单。”

    我不可能再去领了。

    第三天的晚上,甜××××又发来了短信:哥哥,我又来了青青水小区,你的窗子还是黑着,你理解我现在的心情吗?那么空,那么冷……

    第5天上午,物业公司又打来了电话:“周先生,又有你一张包裹单。”

    我还是不去领。

    第7天的晚上,甜××××又发来了短信:哥哥,我在青青水小区你那套房子的门口呢,我明明知道你不在,却总感觉你坐在里面啪嗒啪嗒在打字。我还敲了半天门,始终不见你出现……我哭了。好哥哥!

    第11天下午,物业公司又打来了电话:“周先生,你已经有三张包裹单了,麻烦你来领一下好吗?”

    第12天下午,甜××××又发来了短信:哥哥,我又来青青水小区了!白天看你的窗子跟别人家的窗子是一样的,这样真好,我就当你在里面呢!我再也不会晚上来了,当我看到别人家的窗子都亮着,只有你的窗子黑着,你知道我有多难过!好哥哥,你究竟什么时候会住进这套房子?我好急呀!!!

    第16天,物业公司又打来了电话:“周先生,又有你一张包裹单。”

    第17天的晚上,甜××××又发来了短信:哥哥,我又来青青水小区了,请原谅妹妹用备用钥匙打开了你的房门——我发誓,我只是把灯打开就出来了!除了电灯开关,我什么都没碰!现在我站在楼下,看着你的窗子亮着灯,心里好过多啦!

    第22天,物业公司再次打来了电话:“周先生,又有你一张包裹单!这里积攒了很多你的包裹单了,你来取一下啊,不然我们就送到你家里去了!……”

    晚上,我的手机响了,正是甜××××打来的。

    我不接。

    她一直打,我一直不接。

    最后,她发来了短信:哥哥,今晚我来到青青水小区,看到302的灯灭了,你在里面吗?

    我没回复她。

    次日,物业公司再次打来电话:“周先生,今天又有你一张包裹单。你到底什么时候来领啊?”

    我撒谎了,说:“等一等吧,我在外地出差。”

    晚上,甜××××又打来了电话。

    我还是不接。

    我像小孩一样在躲避麻烦。我在死命保护我的“安静空间”,实际上这个“安静空间”只是鸵鸟埋脑袋的沙土了。

    电话一直在响。

    我越听越心烦,心烦到极点就变成了愤怒,愤怒到极点又变成了不安,不安到极点又变成了害怕,害怕到极点又变成了愤怒……

    我趁自己愤怒时猛地接起了电话。

    “哥哥……”传来她弱弱的声音。

    “你想干什么?”我一字一顿地问。

    “我给你寄的礼物……你都收到了吗?”

    “我们不认不识,我不会再要你的任何礼物!请你自重一点!”

    “哥哥,我……不自重?”

    “你到底什么意思?你已经干扰了我的生活!”

    “哥哥,我只想问,你到底希望我怎么样?”

    “我只希望你不要再给我寄礼物,不要再写私信,不要再打电话了!”

    “我是摩羯座,哥哥!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这个小小的权利……”

    “你去死吧!”

    我“啪”地挂了电话,并且关了机。

   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。我有点后悔说了最后那句话。

    接下来,我去东北老家玩了一个月。

    我是个自由人,一个月都没开手机,那段日子,我也没上一次网,生活一下变得安静了。我知道,包裹单过了一个月就会退回邮寄人。

    回到兰城,我登陆了微博,我以为会收到甜××××很多私信,可以出我预料,在几百封私信中,竟然没有一封是她的!

    看来,她彻底放弃了。

    看来,我最后那句话狠狠地伤了她的心。

    虽然我做的有些过火,但是毕竟找回了我原来的生活。

    有人敲门。

    我从猫眼朝外看了看,是物业公司那个女的。

    我打开门,见她手里捏着一叠包裹单,她说:“周先生,我来过你家四五次了,你都不在,这些包裹单你一直没来取,都过期了。不过昨天又收到了一张货运单……给。”

    我接过来,说:“谢谢,麻烦了。”

    物业公司的人离开之后,我看了看手中的货运单,又是她寄来的。在货物名称一栏,我看到一个潦草的字——我。

    我?

    我琢磨了一下,头发一下就竖起来了。

    什么意思?

    无论如何我都要去取回这个东西了,不看到她寄了什么我会日夜不安!

    货运站在兰城南郊。我开车去了,办完了一道道手续,把货运单递给了一个负责取货的工作人员。她是个小姑娘,她走进里间,过了一会儿又探出脑袋来,冲一个小伙子说:“小龚,来帮个忙。”

    那个小伙子就过去了。过了大约3分钟,两个人一起拖出了一只很大的木箱子,看起来很重。

    他们把它交给我,然后就回去工作了。等待取货的人排了很长的队。

    我低头注视着这只长长的木箱子,身上突然发冷了,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我最后对甜××××说的那句话:“你去死吧!”

    我不能在这里打开它,我要把它拉回家。

    我贼眉鼠眼地四下看了看,没人注意我,于是弯腰把这只木箱子抱起来,踉踉跄跄地回到车前,把它塞进了后备箱,盖子关不上,一半戳在外头。

    我没有回家,我开车去了郊外的河边。我曾经带评论家韩浩月和太太来这里做过烧烤。

    现在是冬天,河都结冰了,两岸不见一个人影儿。

    我把木箱子抱下来,然后从车里拿出工具,把它撬开了。

    里面都是细碎的纸屑,不知道纸屑中埋着什么。最上面有一个浅蓝色的信封,我打开它,看到了甜××××的字迹:

    哥哥:

    我问过你,你希望我怎么样?你说,让我去死……真的是这样吗?无论你希望我怎么样,只要你开心!

    这是我今生今世最后一次给你寄礼物了,礼物是我自己,你务必要收下啊。现在,你扒开这些纸屑,就会看到我。信是我离开人世之前写好的,后事将由我一个最秘密的朋友帮助我完成。哥哥,这样子你会开心吗?真的,我只希望你开心!

    我低头看了看木箱子里白花花的纸屑,伸出手,又缩了回来。

    抬头朝河面望去,太阳在冰上刺我的眼睛。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,呆呆地坐在了地上,对着那堆纸屑,想了又想,终于低低地说:“我希望,一会儿回到家里上微博,还能看到你给我写的私信,还能收到你的包裹单,还能接到你的电话……能吗?”

    我一边说眼泪一边流下来。

    《包裹》发表之后,读者们纷纷从各个渠道问我:后来呢?

    其实,我没有收到甜××××的遗体,里面都是纸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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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4-29 11:34:29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21章 奇怪的仪器
第二天早晨,我第一个起床,走出了帐篷。

    天气非常好。整个罗布泊呈现着一片史前的死寂,就像一张巨大的脸,怎么都看不出任何一丝表情。没人知道,这张脸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扭曲。

    不一会儿,张回就从帐篷里走出来,走到我的旁边,小声说:“周老大,我跟你说点事儿。”

    我看了看他:“你说吧。”

    他说:“昨天夜里徐尔戈又说了一宿梦话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有什么大惊小怪的。”

    他说:“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?”

    这时候,徐尔戈也走出了帐篷,朝我们望过来。张回不动声色地改了话题:“不过,我觉得他说的非常对,有空间就有可能。”

    我不知他在说什么,就没有接话。

    徐尔戈面对朝阳,做扩胸运动,并没有回帐篷的意思。

    张回又说:“还有一句话,有时间就有可能。这地方,有的是空间,也有的是时间。”

    徐尔戈的一只耳朵正对着我们。

    张回继续说:“因此,这个地方有各种可能,就看我们能不能遇到了。”

    我始终静默,听他说。

    我忽然意识到,张回这个人很厉害。

    一般的人,如果在某个人背后讲什么话,正巧那个人出现了,他想遮掩,往往很不自然,比方他也许会大声说:“哇,这么早你就起来了啊!”

    那么高的声调,已经透露出他在紧急岔开原来的话题。

    而这个张回不同,在徐尔戈走出帐篷之后,他非常平静地转到了本不存在的另一个话题上,而且这个话题好像正是进行中,外人听起来就没头没尾。

    而且,他的声调没有丝毫改变,决不是故意给谁听的。音量不大不小,我猜测,徐尔戈刚好能听见一点点,却又听不太清楚。

    另外,就拿当下这个情景来说,徐尔戈一走出帐篷,就看见张回和我站在一起,那么,张回绝不该正在感慨我起得早,那明显是假话,我们应该正在交谈中,他不可能突然说一句属于开头的话。

    我越来越意识到,这个张回的伪装技术超出了我的估计。

    遇到这种情况,绝大多数人会本能地慌乱,就算改变话题,也会像溺水的人一样,随手抓住什么算什么。

    张回没有慌乱,他非常沉稳,他临时抓住的话题自成一体,他在说罗布泊,这个话题的全貌应该是这样的——似乎某个人对他说过,在罗布泊很可能会遇到某种异象,并说出了独到的理由。他对我复述了这些话,并表示他是同意的……

    徐尔戈终于回到帐篷里去了。

    张回依然在继续这个虚假的话题:“我很希望遇到,真的,多值得炫耀啊……。”

    过了大约半分钟,徐尔戈没有再出来,他才继续说:“他哭咧咧地说了很多,跟前天晚上不一样,含含糊糊很不清楚,我只听清了两句话,因为他一直在狠叨叨地重复——爱你啊,杀你啊,爱你啊,杀你啊……听得我毛骨悚然!”

    我说:“他说没说他爱的是谁,杀的是谁?”

    张回说:“没有。”

    我说:“看看有没有什么药,安神之类的,给他吃点儿。”

    张回说:“算了,我再忍忍吧,接下来,说不定他会在梦话里透露出什么秘密来。”

    我看了看他:“能有什么秘密呢?”

    张回说:“我随便一说。走了。”

    他就走了。

    我不觉得徐尔戈有问题,只觉得这个张回有问题。

    大家吃了东西,拔掉帐篷,掩埋垃圾,继续前进。

    外面没风,车内开始热起来,四眼拼命地吐着大舌头。

    我把空调打开了,回头说:“号外,你怎么一路都不说话?”

    他说:“我——我怕你们听着累。”

    路越来越难走了,颠得我屁股疼。我全力抓着方向盘,尽可能找平坦的地面行驶。

    整个车队的速度简直像蜗牛,平均速度20公里。

    沙尘太厚,某辆车的空气滤清器被塞满了;地面跟搓板似的,某辆车的地盘胶套损坏了;温度太高,某辆车的水箱开锅了……

    据说,对于一辆车来说,穿越一次罗布泊,等于正常行驶一年半的损耗。

    走着走着,我听见后座传来呼噜声,回头看了看,号外已经睡着,涎水流出了嘴角。四眼也累了,趴在他的大腿上,打着瞌睡。

    随着我们步步深入,死亡的气息越来越浓。

    浆汁儿一直死死抓着扶手,盯着窗外,缄默。

    我想聊聊天,给内心减减压。

    我说:“浆汁儿,你喜欢研究异类方术?”

    她说:“我这个人天天都梦想遇到奇迹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认为幻术是怎么回事儿?”

    她说:“应该是某种嫁接吧。就如同我们一直被关在黑房子里,施术者为我们打开了窗户,于是我们就看到了外面的日月星辰,奇花异草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不那么认为。我觉得幻术不是客体的问题,而在主体的问题。”

    她说:“大作家,你具体点儿行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就说《聊斋志异》里的那篇《崂山道士》吧——道士和两个客人喝酒,在纸上剪个月亮贴在墙上,月亮就变成真的了,照亮了整间屋子。众人喝一壶酒,却源源不断。拿根筷子朝月亮上一扔,就变成嫦娥飘下来,跳起霓裳舞……所有这些不过是催眠术。那个姓王的崇拜道士,因此,道士很轻易就控制了他的精神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有神论者和无神论者没法对话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不要回避啊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那你听过搬山术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没有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就是五鬼搬山。施术者催动五鬼,占据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,然后扭曲空间,瞬间把物体移走。分小五鬼,大五鬼,也叫小搬运和大搬运。小五鬼只能搬运小物品,钥匙手机钱包之类;大五鬼却能搬运大物品,比如银行和金店。”

    我憋着笑说:“怎么都和偷盗有关啊?如果真有这般法术,应该推荐给拆迁部门。”

    浆汁儿瞪着我说:“你不要笑!好像在智商上有什么优越感似的。”

    我就不笑了。

    浆汁儿继续说:“还有穿墙术和遁地术。就算谈科学,从量子物理学的角度说,这种瞬间转移在理论上也是可以实现的——把人体分解,传送到目的地,再根据这个人体的所有原子结构信息,重新组合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听过,但是有三个难关需要突破——第一,如果把人体分解,那温度就必须比太阳内部还要高。第二,人体信息等于全世界全部图书的一亿倍。用计算机传输这些数据,花费的时间将是宇宙年龄的数千倍。第三,我们永远无法绝对精确地描述出一个人体的原子结构。因此,我相信,传说中的穿墙术,遁地术,都是障眼法而已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大叔,你不要轻易否认玄学,在古代,人类认为科学是玄学,在未来,人类会发现玄学其实就是科学。我说明白了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很明白。”

    过了会儿,她又说:“你相信星座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信。就说季节吧,不同的气温和湿度,对一个人在肚子里的形成,都有不同的影响。而星座不仅仅是季节,它包含了宇宙中太多奇妙的东西——天象,节气,还有太阳、地球、月亮的运行角度……等等等等。比如,我是金牛座,我就很固执。你什么星座?”

    她说:“巨蟹。”

    我看了看她:“噢,很像你。”

    她说:“为什么?”

    我说:“外表坚硬,内心柔软。”

    她说:“老实告诉你,我的内心和外表一样坚硬,我狠着呢。”

    停了停,我问她:“你真的觉得自己通灵吗?”

    她说:“至少,我的直觉很准确。”

    我说:“那为什么你不预测一下,我们这次穿越罗布泊会不会遇到什么不吉利的事儿?”

    她说:“很奇怪,自从进入了戈壁滩,我就像丧失了超能力,感应不到任何东西了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那你就踏踏实实当个凡人吧。”

    她说:“唉,没办法,身边的俗人太多了,把气场都给冲了。”

    对讲机呼叫,是魏早:“周老大,吃午餐吧?”

    我看看表,已经下午了。我说:“好。”

    于是,魏早在一片相对平坦的地界停下来。

    后面的车相继停下来。

    我和浆汁儿下车的时候,四眼醒了,我拉开车门,把它放出来,它立即去一旁撒尿了。

    号外睡得很死,打着呼噜。

    浆汁儿说:“猪!起来吃食了!”

    我说:“让他再睡一会儿吧。”

    大家都下了车。

    天地太大了,人显得很小,很散,我禁不住数了数,担心丢了人——1,2,3,4,5,6,7,8,9,10,11,12。包括我自己和四眼。嗯,齐全。

    太阳很毒,罗布泊无遮无挡。

    孟小帅戴上了遮阳帽和墨镜。

    白欣欣拿出一个小瓶子,塞到了孟小帅手里,那是防晒油。孟小帅说:“谢谢哥。”接着就在脖子上擦起来。

    魏早和张回支起了锅灶。

    帕万坐在车的阴影下抽烟。

    布布举着望远镜四下眺望。

    衣舞依然不合群,她坐在房车的踏板上逗狗。

    我对她说:“衣舞,你不是喜欢摄像吗?怎么什么都不拍?”

    衣舞听见我对她说话,竟然有些紧张,她赶紧朝我摇了摇头。不知道她要表达什么意思。

    孟小帅笑着说:“这地方什么都没有,就算从头到尾全程录像,也跟拍一张照片没任何区别。”

    徐尔戈走过来,他停在了孟小帅旁边,有些不自然地说:“孟小帅,我可以坐你那辆车吗?”

    孟小帅看了看他,说:“可以啊!怎么了?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没什么,换个乘客,就多一些新话题,不是吗?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好哇好哇,让张回这家伙坐到布布那辆车里去,他总给我讲黄段子!”

    张回朝孟小帅看过来,说:“孟小帅,你很不够意思噢。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赶紧干你的活儿!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谢谢。”

    然后,他就去布布的车上拿东西了。

    魏早喊道:“打火机谁拿着?”

    大家互相看了看。

    我说:“在号外的背包里。浆汁儿,你去取一下。”

    浆汁儿就去了。过了一会儿,她拿来了防风打火机,递给了魏早。魏早开始点火,烧水。

    号外被大家吵醒了,他睡眼惺忪地走过来。

    午饭是煮饺子,熟食,咸菜。

    在罗布泊,速冻饺子是奢侈品。只有房车和我的路虎卫士装着车载冰箱,不过,冷冻空间太小,大都用来装冰块了。另外,煮饺子费水。

    吃饭的时候,我说:“大家听着,我们5辆车,总共有6个司机,谁累了说一声。”

    孟小帅问:“谁还会开车呀?”

    我指了指浆汁儿:“她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谁需要?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我!你替替我,下午我去哥的房车上睡一觉!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那么漂亮的车,你不怕我给你撞了?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没事儿,撞了姐自己修。”

    浆汁儿问布布:“布布阿姨呢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我不累,谢谢。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唉,没人能替我……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为什么?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妹子,我的房车是A照!”

    浆汁儿得意地笑了:“我就是A照。”

    我愣愣地看了看她:“你一个女孩子,又不开货车,怎么会学A照?”

    她说:“鬼使神差就学了。”

    白欣欣嬉皮笑脸地说:“浆汁儿,要不你开我的房车吧,我跟孟小帅一起睡。”

    徐尔戈闷头吃饺子,他抬头看了白欣欣一眼,眼神里透着鄙夷。

    浆汁儿说:“那孟小帅的车谁开?”

    白欣欣恍然大悟:“噢,我给忘了。”

    吃完饭,衣舞问魏早:“我们什么时候能到余纯顺的墓祭?”她说的是墓地。

    魏早说:“远着呢。”

    衣舞很较真:“远着呢是多远?”

    魏早坏笑了一下说:“如果我们一直朝前开,半路不出故障,开到4月25日早晨,朝右一拐就到了。”

    大家都听得出来,魏早想幽默一下,衣舞却严肃地问:“要是改早了或者改晚了呢?”她说的是拐早了或者拐晚了。

    魏早有点卡壳了,他想了想说:“到处都光秃秃的,能看见的。”

    1996年,余纯顺走到离铁板河出口不远的地方,迷失了方向,干渴衰竭而死。

    营救人员乘坐直升机,找到了他那顶蓝色的帐篷,一角已经塌落,一股恶臭扑鼻而来。帐篷门口扔着一把藏刀,不见刀鞘。余纯顺躺在帐篷里,头东脚西,头部肿胀,五官已经失去比例。他的头发像洗过一样。裸露的上身布满水泡,最大的像乒乓球。他的胳膊下压着草帽。这里离他埋水的地方只有3公里,甚是诡异。

    按照探险界惯例,以及余纯顺生前遗愿——“走到哪里就躺在哪里”,营救人员把他的遗体就地掩埋。

    这位旅行家被安葬在了他魂牵梦萦的罗布泊。

    最初,营救人员临时立了一块木质墓碑,写着“余纯顺壮士遇难地”,一位女士用口红把这几个字涂红了。举行了简单的哀悼仪式,飞机飞走。

    余纯顺的墓地和彭加木的墓地恰巧在一个纬度上。

    没想到,到了1997年,某摄制组前往罗布泊,发现壮士墓地惨遭盗掘,随葬的帐篷、金属撑杆、睡垫、白色T恤衫被挖出来,散在各处。

    墓地西南大约两公里处,有一辆抛锚的沙漠越野车,无人,无车牌。车轮半陷入沙土中,车漆已经剥落。

    后来,有人又用水泥、红砖、木料,重新整修了余纯顺之墓。大理石墓碑正中写着“余纯顺之墓”五个大字,镶嵌着余纯顺的铜质头像,墓碑左下角雕塑着一双旅游鞋。另一块大理石碑纪念碑上,镌刻着余纯顺的墓志铭。

    余纯顺的墓碑立在茫茫无人区,2005年,石头墓碑莫名其妙被人砸碎,木头墓碑被焚烧……

    大家陆续上车了。

    浆汁儿坐在了悍马上,孟小帅跟她交待了一些什么,然后颠儿颠儿地跑向房车,一步登了上去。

    徐尔戈还是坐进了悍马。

    张回钻进了布布的车。

    我正要回到车上,浆汁儿下车朝我挥了挥手。

    我停下来。

    她跑到我的面前,朝我的车上看了一眼,小声说:“我发现了一个问题。”神情有些诡秘。

    我也朝车上看了一眼,号外已经带着四眼坐进去了。

    我说:“怎么了?”

    她说:“刚才我去号外的背包里拿打火机,你猜我看到了什么?”

    我说:“他背着电台啊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我还看见了一个仪器,很大的家伙!”

    我说:“仪器?什么仪器?”

    她说:“我也不认识,不过,那上面有字,写着——金属探测仪……”

    金属探测仪?

    我一下警惕起来,号外带那个东西干什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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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1 09:53:55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22章 古佉卢文

  再次启程,人员组合有了变化——

    魏早和帕万依然在最前头。

    后面是布布和张回。

    后面是浆汁儿和徐尔戈。

    后面是白欣欣、衣舞和孟小帅。

    最后是我、号外和四眼。

    感谢晴朗的天气,要是遇到沙尘暴,我们就命悬一线了。

    号外依然不说话,一直望着窗外。

    我也不说话,静默地开车。

    盐壳地越来越难走了,车子完全是爬行。

    他带金属探测仪干什么?

    也许他查过资料,罗布泊深处的楼兰古国,曾经是丝绸之路的咽喉。还有土垠,在汉代时是著名的水陆码头,十分繁荣。

    如今,那些繁华都被莽莽黄沙吞没了。

    传说有人进入罗布泊探险,捡到过古铜钱、古铜镜、古铜器等,甚至捡到过翡翠佛珠。

    号外梦想用探测仪找到文物?

    我几次想问问他,最终都咽了回去。

    忽然,我想到罗布泊深处掩藏着3800年前的神秘墓葬,比如小河古墓,黄沙之上插着上百根枯木,非常奇特。

    2004年10月,新疆考古所维族所长依迪利斯带着人,第一次对小河古墓进行挖掘,曾挖掘出一千口棺材,其中一具木乃伊被称作永恒的美人,欧罗巴人种,她保持着微笑的表情,几千年了,眼睫毛都清清楚楚的……

    难打号外是来盗墓的?

    这时候,前面出现了险情,一个大坡,都是软沙子,魏早的车爬上去了,布布的车爬上去了,浆汁儿的车也爬上去了,白欣欣的房车加大油门,爬到一半停住,接着就退了回来,我正在想事儿,眼看房车的尾巴就撞到了我的车头上,我赶紧刹车,“哐”的一声,两辆车还是撞在了一起,房车灭火,停住了。

    我赶紧跳下了车。

    白欣欣也跳下来,他说:“周老大,对不起啊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是我追尾了。要不,咱们给保险公司打电话,让他们出个现场?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还有心情开玩笑?真是大将风度!”

    我说:“车要是不受点伤,就不算来过罗布泊。走。”

    白欣欣上了车,打着火,继续爬坡。

    这次,我把车朝后倒了倒。

    白欣欣再次冲上去,在坡顶停了几秒钟,接着又一次退下来。

    我赶紧挂倒档,想躲开这个庞然大物,已经来不及了,惯性使它的速度越来越快,眨眼之间再一次撞在了我的车头上。

    前面的车都停下了,魏早跑过来,喊道:“需要拽一下吗?”

    白欣欣下了车,对他说:“不用,我拉长距离,再冲一次。”然后他对我说:“得了,为了安全起见,你先上吧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好吧。如果我也上不去,正好报复一下。”

    我上了车,加大油门,冲上去了。朝前开出一段,防止他冲上来追我尾,然后我下车看他。

    他爬上车去,朝后退出了几十米。

    两次滑下去,衣舞已经吓得够呛,脸都白了,紧紧抓住扶手。

    没见到孟小帅,估计她正在酣睡。

    这次,白欣欣把油门踩到了底,房车“呜呜”地叫着,猛地冲上来,终于爬上了这个大坡。

    车队继续前进。

    我曾经把罗布泊比喻成一所巨大的房子,现在我感觉它的主人正在四面八方盯着我。

    我突然说:“号外。”

    号外说:“嗯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的背包里是不是有个金属探测仪?”

    他愣了一下,半天才说话:“有——有一个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你能告诉我,你拿它来罗布泊干什么吗?”

    他说:“当——当天线。”

    我回头看了看他:“什么天线?”

    他说“要是我们迷路了,电台没信号了,它可以当——当天线。”

    我说:“金属探测仪能当天线?”

    他说:“把它接在电台上当天线,接收效果特——特别好!”

    我说:“我第一次听说,无线电波算金属?”

    他说:“我是经过反复试验的,这属于我个人的发——发明。”

    我想了想说:“我以为你准备用它盗墓呢。”

    他说:“盗墓?那不是我的爱——爱好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喜欢盗墓。”

    他说:“真的?”

    我说:“一直很向往,就是没机会。噢,对了,中午的时候我们要生火,去你的背包里找打火机,这才看到了那个探测仪,当时你在睡觉,我还想,你要是有盗墓的打算,我正好跟你搭个伴儿。”

    他说:“那古墓里死气沉沉的,各种闹鬼,钻进去还不吓——吓死!”

    我说:“你盗墓小说看多了。”

    看来,号外真的不是盗墓贼。

    下午7点多钟,第一辆切诺基再次停下来。

    我以为它又出了什么故障,拿起对讲机问魏早:“魏早,怎么了?”

    魏早说:“我看到了一个东西……”

    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。

    只有我和浆汁儿下了车,踩着凸凹不平的沙土石砾,走了过去。

    魏早和帕万都下车了,他们打着手势,说着什么。

    我和浆汁儿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他们跟前,看见路中央插着一个木牌。其实那不能称作路,只是几条若隐若现的辙印。

    这个木牌大约一米高,一掌宽,一寸厚,已经朽得不成样子,两面都刻着文字,依稀可见。我的工作就是跟文字打交道,可是,这些文字太古怪了,不是汉字,不是英文,也不像任何民族的文字。

    魏早说: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
    我反复看,摇头。

    一直不太合群的衣舞竟然下了车,走过来了。

    她来到木牌前,蹲下来,反反复复打量木牌上的文字,眼睛里竟然闪出某种宗教般的痴迷。

    随后,布布也走过来了。

    她看了看那些文字,说:“我猜啊……”

    所有人都盯住了她。

    她又看了看,说:“可能是古卢佉文吧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什么文?”

    她纠正了一下:“噢,古佉卢文。”

    看来,她也是从书本上看到的,因此才会把文字说颠倒。

    我说:“你认识吗?”

    她说:“不认识。这种文字太古老了,只在小河古墓发现过,从右朝左书写,是精绝国的方言。精绝国是西域36国之一,早就消失了。据说唐玄奘去取经的时候,路过中亚,偶尔听人说过这种文字,后来,他见到了一个北印度的僧侣,那个人居然在研究这种文字,唐玄奘就跟他学了几天,不过,他只是掌握了一些简单的拼读方法,并不是很熟悉……我猜测,现在没有什么人知道它的含义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不是研究党史吗?怎么这么了解古文字?”

    她说:“嗨,我只是来之前,查了一些相关的资料,偶尔看到的。”

    古佉卢文。

    它和这片荒漠一样深不可测。

    魏早说:“这么珍贵啊,我要带上它,肯定很值钱!”一边说一边弯腰去拔。

    我阻止了他:“魏早,你不要动它。”

    魏早直起身来,说:“为什么?”

    我说:“因为我们不知道它写的是什么。”

    魏早说: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。”

    我说:“相信我。”

    魏早说:“那我拍张照片。”

    他掏出手机,啪嗒啪嗒拍起来。

    “为什么不能动它?你们不要,我要。”

    我回头看去,白欣欣走过来了。他走到木牌前看了看,说:“这东西应该算是文物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见过木头文物吗?”

    他看都不看我:“至少它是罗布泊里的东西,回去总可以炫耀炫耀。”一边说一边往出拔,那木牌不知道埋了多深,他拔了几下竟然没能拔出来。

    我说:“白欣欣,不要动它好吗?”

    白欣欣看了看我,有些恼怒:“凭什么什么都听你的啊?我们是军队?我们是来这里执行任务?你是我们的首长?我们必须听你的命令?不能拿走一针一线?不能东张西望?——这个团队从出发就怪怪的!”

    我们终于在罗布泊里磨擦出了火药味。

    魏早不拍了,他把手机装起来,静静地看。

    我说:“你太激动了,我做的一切,都是为这个团队着想……”

    白欣欣的声音顿时变大了:“大家结伴穿越罗布泊,都是出来玩儿的,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需求和目的。如果见到一捆钞票,你也不让捡?如果有两个人发生了旅途恋情,你也不允许人家相爱?路还远呢,我劝你,最好把自己看成是团队中的一员,而不是指手画脚的领导!你以为你的名字叫周老大就是大哥大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白欣欣,我没觉得我是大哥大,我只想当个大哥,把大家顺利地带出罗布泊!”

    他说:“我带上这个木牌就会不顺利吗?没关系,那我踹碎它。”

    说完,他真的一脚踹上去,那块木牌“咔嚓”一声就断了。

    布布上前拉他,被他甩开了。他连续在木牌上踏了几脚,直到踩进沙土中。

    孟小帅睡醒了,她听见我们这里发生了争吵,跑过来。

    我说:“白欣欣,你可以不把我当大哥,但是我提醒你,如果接下来你做什么事儿危及到了大家的安全,我作为团队中的一员,绝不会答应你。”

    他咄咄逼人地盯着我问:“你能怎么样?”

    孟小帅站在白欣欣背后,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,小声说:“哥,你干什么哪?回去!”

    这个举动透露出,孟小帅在感情上和白欣欣更亲近一些。

    我说:“你可以试试。”

    白欣欣冷笑一下,转身大步走开了。

    孟小帅说:“周老大,你别跟他一般见识。”

    说完,她就跑向白欣欣了。

    浆汁儿哼了一声,说:“这就勾搭上了。”

    魏早走过来,低声说:“周老大,你别在意,我理解你。”

    布布也说:“他是开车太累了,不然不会这么暴躁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没事儿,我们走吧。”

    大家纷纷上了车。

    孟小帅跟白欣欣说了几句什么,然后,她过来替换了浆汁儿。

    浆汁儿回到了我的车上,坐在了副驾位子上。

    号外问我:“你们看——看到什么东西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一具文字木乃伊。”

    他说:“木乃伊?”

    我说:“只是个比喻。”

    驶过这个木牌之后,我从反光镜里看了看它,它变成了两截,静静躺在沙土里,好似一双眼睛分在了两张脸上,一直盯着我们这个车队。

    那些文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呢?

    路标?

    歌谣?

    警告?

    咒语?

    走着走着,浆汁儿突然说:“我认得古佉卢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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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1 10:03:48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23章 第三夜

天色越来越暗淡了。

    车队还在罗布泊上笨拙地爬行,先后亮起了车灯。

    在车灯的照射下,高低起伏的盐壳地表,呈现着一片死灰色,凸起来的地方更亮,凹下去的地方更暗,层层叠叠,似乎更颠簸了。

    似乎大家都心照不宣,没有一个人提出停车扎寨。可能每个人都希望继续赶路,早点赶到罗布泊湖心,尽快离开这片古怪之地。

    现在,只剩下一点点天光了,再不停下,搭帐篷就很不方便了。

    我用对讲机呼叫大家停车。

    车队依次停下来。

    这一天是2013年4月23日,你想想,你在干什么?

    我们在罗布泊搭帐篷。

    我、魏早、帕万、张回、徐尔戈、号外、布布、浆汁儿都在忙活,衣舞依然不跟我们掺和,她一个人从车上朝下搬东西。

    孟小帅又去找白欣欣了,两个人站在房车下说着什么。

    过了一会儿,白欣欣走过来,跟我说了句:“周老大,刚才我有点冒犯,道个歉啊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小事儿。别在那儿跟美女磨叽了,做饭去。”

    白欣欣就去弄锅灶了。

    我先后在几家媒体当所谓的“一把手”,那时候我需要做事。通过多年的打拼,我终于可以不带队了,终于可以不管人了,闲散得像个冬季的农民,却心血来潮组织了这个旅行团队……

    我想说的是,我真的不想当什么负责人。

    我在戈壁草原放过羊,掌握了羊的生活规律,非常简单。而人却是最复杂的,管人最累。

    吃完晚饭,大家陆续回了帐篷。

    起风了,帐篷在抖动。

    几顶帐篷的缝隙中,透出晃动的应急灯光。

    只有房车里的灯光是橙色的,更像家里的感觉,很温暖。我像小孩儿一样想,这次顺利地穿越罗布泊之后,我也要买一辆房车,最好比白欣欣的还要大。

    房车里甚至响起了舒缓的音乐,以及白欣欣和孟小帅的笑声。不知道衣舞这个灯泡在干什么。

    我钻进帐篷之前,朝荒野上看了看,略微高点的地方,有个人影,一动不动地站着。

    那是谁?

    我慢慢走过去,终于看清,是布布。

    她举着望远镜在眺望什么。

    我说:“布布?”

    她似乎被吓了一跳,放下望远镜,回过头来:“周老大。”

    我笑着说:“黑灯瞎火的,你能看见什么啊?”

    她说:“我的望远镜是夜视的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看看。”

    她把望远镜递给了我。

    我接过望远镜,忽然有点害怕了,通过这副望远镜,我会不会看到荒原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呢?

    我把望远镜慢慢举起来,朝远处望去——本来一片漆黑的罗布泊,果然显现出了形状,图像是黑白的,有些模糊,很像无声的老电影,我看到了近处高高低低的盐壳地面,远处就是一片黑暗了。

    我把望远镜还给她,说:“你一个人睡不怕吧?”

    她笑了笑说:“多个人我才怕呢。”

    我也笑了笑:“风大,别着凉。”

    她说:“嗯,我知道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回去了,早点睡。”

    她说:“好的。”

    我离开之后,她又举起了望远镜。

    我回到帐篷,浆汁儿已经钻进了睡袋里,只露出一张娃娃脸。

    我只看到了她的鞋,没看到她的衣服。

    她说:“你的吉他呢?”

    我说:“在车上。”

    她说:“你给我唱歌吧。听到吉他的声音,我会想起大学时光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没问题啊。”

    她说:“对了,弦断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四根弦一样弹。”

    她说:“真的?”

    我说:“小时候我曾苦练吉他,右手在音箱上敲节奏,用一只左手弹旋律,你信吗?”

    她说:“我不懂乐器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等着。”

    我钻出帐篷,从我的车上拿来吉他,然后钻进帐篷,坐在了浆汁儿对面,开始调弦。

    没有a弦和b弦,确实不好弹。我试着用四根弦找到和弦,轻轻唱起来——

    我从东北绝伦帝小镇来,那疙瘩居民善良无猜,那疙瘩冰雪寂寞天蓝地白,那疙瘩向日葵金灿灿满世界地开……

    她一直在凝视着我。

    唱了几首歌,我说:“还没睡着?”

    她说:“你真危险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什么?”

    她说:“没什么。谢谢你的歌。”

    我把吉他放在睡袋旁,关掉了应急灯,然后也钻进了睡袋。

    过了一会儿,有人来到我们的帐篷门口,轻轻地问:“你们睡了吗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布布阿姨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是我。我想问周老大一件事儿……”

    我爬起来说:“什么事儿?”

    她说:“前天你不是捡到了一只录像机吗?我想看看。”

    我迅速想了想,说:“充不上电,已经报废了。”

    布布沉默了一会儿,说:“噢……打扰了。”

    我听见她踩着盐壳,“嘎吱嘎吱”地离开了我们的帐篷。

    黑暗中,浆汁儿说:“你撒谎吧?”

    我说:“嗯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当时我在你的车上,看见你好像充上电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充上了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看到里面的内容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只是一些跟我们毫不相干的录像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那你为什么不给布布看?”

    我说:“那群人出事了……我不想给大家造成恐慌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我要看!”

    我说:“不能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周德东,我必须看!”

    我说:“我跟你说过了,不许再叫我周德东!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周德东周德东周德东周德东!怎么着?”

    我没脾气了。过了会儿,我说:“我要是不给你看呢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那我就出去跟大家说,你的录像里有秘密,然后让大家表决,你该不该公开这个录像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可真烦……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路还远着呢,我会一直烦着你,做好心理准备吧!”

    我爬起来,打开应急灯,出去取来那只录像机,坐在了浆汁儿旁边。她坐了起来。她穿的是一件短款绿毛衣。

    我按了按开关,没反应。

    浆汁儿看了看我:“你把电池卸掉了。”

    我把电池盒打开,给她看。

    我又按了按开关,还是没反应。

    看来,这个录像机真的寿终正寝了。它曾打开过一次,让我看到了里面的视频,就像一个临死的人,最后睁了一下眼睛,告诉了我一些秘密,然后双腿一蹬,永远地去了。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跟我讲讲,那群人出什么事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真的要听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当然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听了后,很可能会影响你接下来几天的心情,你确定吗?”

    浆汁儿眨巴了几下眼睛。

    我说:“表态。”

    她想了半天,终于点了点头。

    我说:“那好吧,我全都告诉你。进入罗布泊的路上,我不是看到一具尸体吗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对了,那尸体是男的是女的?”

    我说:“男的,已经腐烂了,年龄不确定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说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不想造成恐慌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不想在民众中引起不必要的恐慌——好吧,总统先生,请继续。”

    我说:“现在,我告诉你录像机里的内容——我看见了,他们总共四个人,三男一女。最后,变成了三个,两男一女,从他们的对话分析,这两男一女把另一个男的害了。”

    毕竟是女孩子,浆汁儿把肩膀抱紧了:“他们为什么要害那个男的啊!”

    我接着说:“你说,这样的录像给大家传看合适吗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然后呢?”

    我说:“在最后一段录像中,他们迷路了……”

    浆汁儿突然说:“我害怕了。”

    我没理她,继续说:“最后我要告诉你,他们在戈壁滩上看到了另一个车队,你知道那是什么车队吗?”

    浆汁儿盯着我,瞪大了眼睛。

    我说:“他们看到的是——我们的车队。”

    然后,我把应急灯关掉,麻利地钻进了睡袋中:“该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,晚安。”

    过了好半天,浆汁儿才在黑暗中说话,声音轻飘飘的:“你不是在给我讲恐怖故事吧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就当恐怖故事听吧。”

    荒漠上无遮无挡,风不可抑制地越刮越大。

    不知道布布是不是还在旷野中举着望远镜眺望。

    我在回想录像中的每一个镜头,每一句对话。

    既然他们看到了我们的车队,说明这伙人进入罗布泊的时间跟我们差不多,并不是多年前的录像。

    可是,我看到的那具姿势拧巴的尸体,至少死了两年以上,那就说明,他不应该是被三个同伴害死的李桦……

    我想不通,为什么录像机和尸体离得那么近呢?

    那三个人看到了昨天丢弃的鞋子,看来他们真的迷路了,不然,他们正在离开罗布泊,不可能绕到我们前面,让我们捡到他们掉落的录像机。

    他们为什么把录像机扔掉了呢?

    如果,他们都死了,为什么没看见他们的尸体?

    想来想去,我依然怀疑这些录像不是最近拍的,那具正在腐烂的尸体很可能就是李桦。不然,这只录像机不可能掉落那么大面积的烤漆。

    唯一的问题是,既然他们是几年前出的事儿,怎么可能看见我们的车队?

    我越琢磨越害怕——他们看到的,那是我们的车队吗!如果不是,怎么可能那么巧,那个车队也是绿色切诺基,也是黑色三菱帕杰罗,也是粉色悍马,也是天蓝色房车,也是白色路虎卫士——连顺序都一样!

    不知道浆汁儿睡没睡着,每天夜里,她都无声无息。

    突然,帐篷外传来尖叫声。

    是孟小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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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 60多年前的求救信号

我以最快的速度爬起来,冲了出去。

    房车的灯亮了。

    孟小帅穿着一身毛茸茸的粉色睡衣,奔向布布的帐篷,白欣欣拉扯着她的胳膊,极力解释着什么。

    我大声问:“怎么了!”

    白欣欣一下就松开了孟小帅。

    衣舞披着衣服,来到了房车门口,静静地观望。她一会儿看看我,一会儿看看孟小帅。

    孟小帅的眼里有泪光,她走到我跟前,低声说:“周老大,你回去睡吧,别惊动大家,我自己能解决的。”

    浆汁儿也走出来了,站在了我旁边。

    魏早和帕万走出了帐篷。

    徐尔戈、号外、张回都走出了帐篷。

    在漆黑的罗布泊上,在大风中,11个人就像雕像一样静静地站立着。

    我平静地说:“白欣欣,你说一下,发生什么事了?”

    白欣欣理直气壮地说:“我什么都没干!”

    布布也走出了帐篷,她拿来了一件很厚的披肩,裹在了孟小帅的身上。

    我看了着孟小帅,问:“是这样吗?”

    孟小帅的眼泪再次涌出来,说:“你别管了,我没事儿。”

    然后,她把脸转向了布布,说:“布布,我去你的帐篷睡,可以吗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来吧!”

    我把目光射向了衣舞:“衣舞,你说说,刚才他们怎么了?”

    衣舞迟疑了一下,说:“黑糊糊的,我都睡着了,就轻贱他们争吵起来,然后孟小帅就跑出来了……”她说的是听见。

    我把目光再次投向白欣欣:“我再问你一遍,你真的什么都没干?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房车里挺冷的,我只是爬起来给她盖了盖被子,她就像触电了一样叫起来。”

    孟小帅大喊起来:“你他妈摸我!”

    白欣欣嚣张地说:“我摸你?有指纹吗?”

    孟小帅哭喊起来:“你王八蛋!”

    这时候,一个沉默的黑影已经接近了白欣欣,一拳捣过去,打在了白欣欣的脸上。是徐尔戈。

    白欣欣怒了,揪住徐尔戈,两个人厮打在了一起。

    布布惊慌地说:“都是出来玩儿的!这是干什么呀!你们不要打了好不好!”

    我冷冷地说:“你不要管。”

    徐尔戈明显打不过白欣欣,白欣欣把他摔到沙土上,两个人滚在了一起。

    另一个人冲过去,把白欣欣按住了。是魏早。

    徐尔戈显然没打过架,他脸色煞白,眼睛血红,全身都在哆嗦,嘴角也流血了。

    我走过去,蹲下来,对白欣欣说:“唉,泡妞有100种方法,你偏偏选择第101种。”

    他说:“关你屁事儿!”

    我说:“我在跟你探讨泡妞的问题啊。”

    白欣欣对魏早说:“你放开我!”

    我说:“放开他。”

    魏早就松开了手。

    我凑到白欣欣的耳边,小声说:“进入罗布泊的时候,我看到了一具尸体,他靠在沙丘上,脑袋歪着,右手很别扭地搭在左边的脖子上,一条左腿朝外弯曲着。如果,你要是再胡来,我会让你靠在沙丘上,脑袋歪着,右手很别扭地搭在左边的脖子上,一条左腿朝外弯曲。你信不?”

    我的话果然把白欣欣吓着了,他没有再说什么。

    我对大家说:“大家睡觉吧。”

    然后,我走到孟小帅跟前说:“大家都在,不会再有事了。”

    孟小帅点点头,说:“谢谢你们……”

    我正要走回帐篷,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——如果孟小帅睡进了布布的帐篷,那么,房车里只剩下白欣欣和衣舞了。

    我转脸看了看衣舞,她依然站在房车门口,逆着光,看不见她的表情。

    我说:“白欣欣,你的房车里有三张床,不要浪费了,要不换个人去睡?”

    他愤愤地说:“谁他妈都不要了。”

    我问衣舞:“衣舞,你还睡在房车里吗?”

    衣舞说:“我为什么要换地方?”

    我说:“好吧……”

    白欣欣先回了房车内,把车门关上了。

    孟小帅拿来创可贴,给徐尔戈贴上,然后说:“谢谢你啊,徐……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徐尔戈。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抱歉……”

    接着,布布挽着孟小帅回了帐篷。

    魏早、帕万、徐尔戈、号外和张回也回了帐篷。

    我和浆汁儿走进帐篷之后,她说:“谁让她招蜂引蝶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这么说不合适。”

    她说:“你们男人只会看女人的胸,只有女人才能看清女人胸后面的那颗心!”

    躺下来,我看了看手机,已经凌晨两点多了。

    我想起了112报警电话,据说,就算没有手机信号覆盖,甚至没有插卡,都可以紧急呼叫这个号码。

    我试了下,根本不通。

    风一直在肆虐,帐篷像个摇篮在摇晃,很有节奏。

    可能是心理作用,随着越来越接近罗布泊湖心,那股死亡的气息也越来越浓烈。

    我闭上眼睛想,我们能顺利走出去吗?

    遇到那个木牌之后,浆汁儿说她认识古佉卢文。

    我说:“真的?”

    她说:“是啊。”

    我说:“那你告诉我,那个木牌上的字是什么意思?”

    她说:“写的是——祝旅途顺利。”

    祝旅途顺利——我感觉这句话很阴森。

    我看了看浆汁儿,她也看了看我,终于她笑了:“逗你玩的!真实在。”

    4月24日早晨,大家都起得挺晚。

    我是被吵醒的,睁开眼睛,他们已经做好早餐了。面包,榨菜,鸡蛋汤,令我惊奇的是,汤里竟然飘着新鲜的葱花和香菜末儿。

    浆汁儿有点咳嗽,怀疑是狗毛的原因,因此,出发的时候,号外和四眼去了布布的车上,张回又回到了我的车上。

    我用吸尘器把车内吸了一遍,然后,我开车,张回坐在我旁边,浆汁儿坐在后座上。

    车队队形没有变。

    第一辆,魏早和帕万。

    第二辆,布布、号外和四眼。

    第三辆,孟小帅和徐尔戈。

    第四辆,白欣欣和衣舞。

    第五辆,我,浆汁儿,张回。

    行进中,浆汁儿和张回都不说话,浆汁儿也不再听朱哲琴了。

    我有点困倦,为了避免出事故,我努力集中着注意力。

    行驶大约两个小时之后,浆汁儿睡着了。

    瞌睡是传染的,我的眼皮越来越沉,为了驱散困意,我和张回聊起来:“张回,号外一直在跟外界联系吗?”

    他说:“前几天好像一直联系不上,昨天联系上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那就好。”

    他说:“我挺害怕那种声音的,尤其是夜里。”

    我转头看了看他:“电台的声音?”

    他说:“嗯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为什么?”

    他答非所问地说:“谁知道会听到什么!我曾经看过一个报道,重庆有个业余无线电爱好者,某天夜里,他偶然收到了来自南极的信号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有时候,我晚上开车,把收音机调频拧到最边缘,听到一些稀奇古怪的语种,也挺瘆的。”

    他说:“昨天晚上,号外一直在捣鼓他的电台,吱吱啦啦的,还收到了一个奇怪的信号,好像在呼救……”

    我立即不困了:“什么人呼救?”

    他说:“不是很清晰,隐约听见他们说,他们是马什么芳的部下,是骑兵。”

    马什么芳?

    我迅速在记忆中搜寻,只搜到一个人名——马步芳。

    我说:“马步芳?”

    他说:“好像是。”

    骑兵?

    马步芳?

    自从1985年摩托和机械取代了骡马,骑兵已经消失,哪里冒出了骑兵第一师?

    马步芳,国民党军官,大概七几年的时候死在沙特阿拉伯了。

    我说:“然后呢?”

    张回说:“然后号外就把电台关了。”

    我不说话了。

    下午两点多钟,我们照常停车吃饭。

    布布又举着望远镜眺望远方了。

    我走到她跟前,向她请教解放前新疆国民党驻军的情况。

    她大概说了一下,我越听越惊异。

    1949年,国民党大溃败。

    随着兰州战役的胜利,人民解放军长驱西进,迅速解放青海,河西走廊,接着一鼓作气,挺进新疆。

    在我军强大的威慑下,马步芳的部队纷纷溃散。他手下一小股散兵,逃进了罗布泊,结果迷失了方向。他们在戈壁大漠中盲目游荡,后来找到了一个奇特的洞穴,从此驻扎下来。他们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,,过着野人般的生活,并开始繁衍后代……

    讲完之后,布布问我:“你对这段历史感兴趣?”

    我避重就轻地说:“到了这个地方,我忽然想起来。”

    实际上,我的心里非常忐忑。

    难道,号外的电台真的收到了那些散兵的求救信号?

    现在,我们说说电台。

    地球是弧形的,无线电波无法直达,于是发射到大气层。大气中有电离层,就像一把巨大的伞,笼罩着地球,于是无线电波被折射回地表,被接收。

    那么,号外的电台会不会收到了那些逃兵60多年前发出的求救信号呢?

    从理论上说,随着季节和天气的变化,某些频率可能穿过电离层,发射到茫茫宇宙中,从此信号失踪。

    宇宙中有无数的星球,很多星球都有大气层,那些信号会不会再次遇到电离层,经过很多很多很多年,又被折射回地球呢?

    我越想越恐惧。

    今天的天气很好,没风,也不是特别热。

    吃饭之前,白欣欣走到了孟小帅旁边,当众道了歉:“孟小帅,昨天晚上对不起。”

    孟小帅很通达,她说:“对不起就完了?去去去,给我洗个苹果去。”

    白欣欣立即屁颠屁颠地去洗苹果了。

    挺好,在一个单位或者一个团队中,如果有那么两个人,互相不说话,老死不相往来,那太别扭了。

    今天,白欣欣竟然换上了一件粉色衬衫。90%的女人不喜欢穿粉色衬衫的男人,而90%穿粉色衬衫的男人也不喜欢女人。

    吃完中饭,浆汁儿说:“我坐车都累死了!求求求求,中午休息一会儿吧?”

    大家纷纷赞同。

    我也累了。

    我需要躺下来,好好想一想。

    大家没有支帐篷,从车上拿下睡袋,铺在车下阴凉处,钻进去。

    我把号外叫过来,四眼忠心耿耿地跟在他旁边。

    我问他:“昨天晚上你收到求救信号了?”

    号外说:“你怎么知——知道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听清了吗?”

    他说:“那个人好像在说,他们是整——整编骑兵第一师,多少旅,多少团,多少连,还说是马——马步芳的人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就这些?”

    号外说:“后来就听——听不清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怎么看?”

    号外说:“估计是另一个玩电台的,胡说八道找——找乐子。”

    他带着四眼离开之后,我爬到车上,关好车门,躺下来。

    号外说,昨天夜里的信号是个恶作剧,我不那么认为。

    这个世界很深邃。

    罗布泊更深邃。

    我每次午睡都不会超过半个钟头。

    这天中午我却睡得很沉,睡了一个多钟头。醒来的时候,我看见只有张回起来了,他蹲在几辆车正中的位置,好像在观察什么。

    我下了车,走到了他背后。

    他回头看了看我,突然说:“周老大,你看你看,这里有一行可疑的脚印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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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 这两只鞋印不属于我们任何一个人

我低头看了看,果然有一双清晰的脚印,图案有点类似方孔铜钱。

    我说:“应该是我们中哪个人的吧?”

    张回摇摇头:“绝对不是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看过大家的鞋底了?”

    张回说:“这个人应该在50岁上下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    张回说:“我是警察,我修过足迹学。”

    我的心再次提起来:“你说说看。”

    张回蹲下去,说:“年龄大的人,脚后跟踩的更深,你看这双脚印就是。他不高,大约1.70米,这是从脚长和步长看出来的。另外,我判断这个人是个跛子,这双鞋印一深一浅。”

    接着,他站起来,说:“这个人不知怎么就出现在了我们营地,他转悠了一阵子,然后鞋印又消失了。”

    此时,我对这个张回变得半信半疑了。

    我和他顺着鞋跟方向朝前查看,寻找它的来历,离开营地,走出几十米,盐壳地变得坚硬,鞋印不见了……

    我们返回营地之后,我跑到布布的睡袋旁,她已经醒了,我说:“你把望远镜给我用一用。”

    布布从背包里拿出望远镜,递给了我,问:“怎么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一会儿再说。你把大家都叫起来。”

    我“噔噔噔”地跑出去,顺着房车的梯子爬到顶上,举起望远镜,慢慢转动看了一圈,荒漠无边无际,空无一物。

    大家都起来了。

    白欣欣从房车里走出来,仰着脑袋朝我喊道:“楼上的,干什么呢?”

    我从车上下来,问大家:“中午有人没睡吗?”

    大家互相看了看,没人说话。看来所有人都睡了。

    我又问:“你们谁的鞋底是方孔铜钱的图案?”

    魏早说:“我都不知道我的鞋底是什么样的……”一边说一边把脚板翻过来看。

    浆汁儿警惕地问:“发生什么了?”

    我不想隐瞒了,说:“你们看,地上多了一双可疑的鞋印。”

    大家立即低头查看,转眼间,表情都变得严肃了。接着,有几个人开始看自己的鞋底。其实,我也不知道我的鞋底是什么花纹的。

    我说:“大家别看了,坐在地上,我来看。”

    接着,荒漠上出现了奇怪的一幕——大家一字排开坐在地上,把鞋底亮出来,我趴在地上,一双双查看。

    没有一双鞋底是方孔铜钱的图案。

    最后,我也脱下鞋子,把鞋底翻过来,给自己看,也给大家看。

    当然也不是我的。

    太蹊跷了,这里是无人区,谁会光顾我们的营地呢!

    我问大家:“谁中午换过鞋子?”

    号外举手。

    我说:“你睡觉之前换的,还是醒来之后换的?”

    他说:“睡——睡觉之前换的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拿来看看。”

    号外跑回去,拿来了另一双登山鞋,我看了看鞋底,花纹相差甚远。

    我说:“这双鞋只有走过来的脚印,而没有离开的脚印……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什么意思?”

    我压低了声音:“你们站远点儿。魏早,你跟我搜查每一辆车!”

    气氛陡然变得剑拔弩张了。

    魏早迅速从口袋里抓出了那把刀。

    我对浆汁儿说:“借我用一下。”

    浆汁儿明白我要借什么,她有点不自然地看了看我,然后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她的刀,递给了我。

    首先,我和魏早走近了切诺基,从两侧同时拉开了车门。

    没人。

    我们检查了每个车座,又趴下来检查底盘,没有藏人。

    接着,我们以同样的方式,检查了三菱帕杰罗,悍马,路虎卫士。

    最后,我们走近了房车。

    白欣欣说:“刚才我和衣舞睡在里面!”

    我没理他,和魏早一起爬上去,仔细检查每个角落。没有藏人。

    下来之后,我嘀咕了一句:“真他妈怪了……”

    魏早说:“现在怎么办?”

    我说:“全部上车,离开这个地方!”

    于是,大家紧急收起睡袋,分别上了车,一辆接一辆地开走。

    在车上,张回和浆汁儿一直没说话。

    我从反光镜看了看浆汁儿,她对着窗外,使劲眨着那双黑亮的眼睛,就像小学生被某道算术题难住了。我知道,她在思考那双鞋子。

    终于,她说话了:“能不能是这样的……”

    我再次从反光镜看了看她:“你说。”

    她说:“那双鞋印早就存在了。中午,我们正巧在那个地方驻扎,只是没注意到这双鞋印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亲,这么大的无人区,不可能那么巧。”

    如果真像浆汁儿说的那样,就如同一个人在无尽的大海上漂浮,碰巧遇到了另一个人也在大海上漂浮……

    浆汁儿说:“那地方是个低洼处,又比较平缓,我们选择它作为休息的地方,别人也可能啊。”

    我说:“荒漠的风这么大,就算他留下了鞋印,很快就被沙土抹平了,怎么可能那么清晰!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说不定,他是今天早晨才经过的。”

    我说:“谁敢单身一人穿越罗布泊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也许,他的团队在继续朝前走,只有他一个人停下来了,休息了一阵子,很快又追上去了。”

    我不再说话了。

    这双鞋印太诡异了,实在找不到合理的解释,那么我只能屈从于这种解释了。

    过了一会儿,浆汁儿突然说:“你听过网上流传的‘双鱼玉佩’事件吗?”

    罗布泊,“双鱼玉佩”——我感觉大脑里炸了个惊雷!老实说,我非常害怕那个传闻。

    我突然恼怒了,对浆汁儿吼起来:“你不要跟我提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好不好!”

    浆汁儿撇撇嘴,没有说什么。

    压在我心里的石头陡然变得更大了。

    漫长的行驶中,我们见到了一堆动物的尸骨,不知道是野骆驼的,还是野马的,白惨惨的卧在荒漠中,似乎正在做白日梦。

    还看见了一只黑色睡袋半埋在沙土中,四周扔着几只矿泉水的塑料瓶子。

    下午5点半左右,魏早在对讲机里呼喊起来:“雅丹!我看到雅丹了!”

    我把车头偏了偏,果然,前方出现了大群的雅丹土台!

    我们进入罗布泊几天了,始终是没完没了的盐壳之地,毫无变化。雅丹,是我们遇见的第一种不同地貌,虽然我在录像中看过几眼,但是,当我真正来到它的面前时,还是被深深震撼了!

    车队停下来。

    大家变得异常激动,跳下车,争先恐后地冲过去。浆汁儿跑在最前面。

    这个雅丹群,南北排列,很规则,每座土台都那么伟岸,远远看上去,千姿万象,就像巨大的迷宫。

    魏早、号外、张回、布布、孟小帅都爬上去了。

    白欣欣没上去。

    徐尔戈没上去。

    帕万坐在一个硬土块上抽烟。

    衣舞一个人站在远点的地方,仰着脑袋观望。

    我走过去,停在她的旁边,和她一起观赏这些大自然的产物。我发现,只要把眼睛眯起来,那么,你想它们是什么,它们就是什么……

    泰坦尼克号……

    果然,一艘当时最大的船鸣叫着朝我压过来。

    一位带着拿破仑帽的将军站在悬崖上……

    果然,将军仰起泥塑的脸,木然地朝远方眺望。

    巨大的虫子……

    果然,巨虫开始摇头摆尾。它似乎在地下被禁锢了亿万斯年,终于破土而出,全身骨骼咔吧咔吧爆响。

    我对衣舞说:“不上去看看吗?”

    她笑笑说:“从下往上看更好。”

    浆汁儿跑回来,拉起我的手,说:“走啊,上去看看!”

    我被她拽到一座土台下,我在前,她在后,开始攀登。险要处,我就伸手拽她一下。终于,我们来到了台顶,差不多等于七八楼那么高,风更大了,几乎能把人推下去。我拉住了她的手,她抽了回去。

    朝远处眺望,奇形怪状的土台群一直伸延到天际,浩瀚得令人不安。

    浆汁儿用胳膊碰了碰我,小声说:“要是我轻轻挤你一下,你就掉下去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因此,我绝不会和张回一起站在这个地方。”

    她说:“要是你摔死了,大家会怎么看?”

    我说:“肯定认为是意外。”

    她说:“要是你摔不死呢?”

    我说:“那你就完蛋了。”

    衣舞朝我和浆汁儿望过来。

    我们在台顶呆了几分钟,然后就爬了下来。

    其他人陆续下来了,各种拍照。

    孟小帅停留在一座土台的半腰上,白欣欣换着各种角度给她拍照,他翘着脚拍,蹲着拍,躺在地上拍……

    白欣欣的相机是单反的,镜头跟个炮筒子似的。

    号外在土台中间转悠,好像在寻找什么宝物。

    我叫大家上车的时候,他喊起来:“这里有——有张脸!”

    很多人没听见,还在抢时间拍照。

    我快步走过去,来到一座土台的背后,朝上看了看,怵然一惊——

    土台的背面朝着东北,那是迎风的方向,果然影影绰绰呈现出了五官的轮廓,有点像金字塔的人脸。

    我对这种似像非像的巨大人脸,有着严重的恐惧症。

    我不敢继续看它,却又忍不住。

    荒漠大风,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刮着,会雕出各种各样的形状,可能有的像马头,可能有的像人脸,可能有的像竖琴……

    那是眼睛吗?

    不过是两个坑,其中一个坑鼓出了一个接近圆形的土块,看上去像个眼珠……

    那是鼻子吗?

    不过是一条竖着的土棱子,下端有两个洞,看上去像鼻孔……

    那是嘴吗?

    不过是两条横着的土棱子,有些丰满,看上去像嘴唇……

    看着看着,我又惊惶了——那就是一张脸啊!

    虽然说,天长地久,大风可能雕出各种形状,但是,为什么没雕出两条竖着的土棱子?

    有人玩过扶箕——两个人合握丁子笔,在平展的沙子上晃动,那么,沙子上可能出现各种不规则的痕迹。如果两个人晃着晃着,沙子上出现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字——死,不多一笔,不少一笔,你能认为那是巧合吗?

    这张巨大的脸就如同那个“死”字。

    我不敢再看了,拽着号外离开了。

    号外说:“那——那是脸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像而已。”

    走出土台群,孟小帅还在拍。布布问我:“你们看到什么了?”

    号外说:“我看到了一,一,一……”他越着急越说不出来。

    我说:“一个最大的土台。”

    号外就憋回去了。

    我说:“孟小帅,走啦!”

    孟小帅没说什么,白欣欣说话了:“还没拍完!”

    我们分别上了车,等了十几分钟,白欣欣和孟小帅才跑回来。

    车队继续前进。

    那片雅丹群越来越远了。

    我忽然觉得,刚才那张脸有点像帕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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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2 17:28:46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26章 午夜惊叫声

车队在罗布泊上颠簸。

    中途,我听见一声沉闷的爆响。

    朝前看去,魏早的切诺基慢慢停下来。

    我和号外下了车,走过去看了看,切诺基的右前轮爆胎了。

    魏早骂起来。

    我们和他一起换轮胎,花了大约半个钟头。

    号外说:“要是再——再爆胎怎么办?”

    我没有说话。

    切诺基只有一个备用轮胎,如果再爆胎,只能拖着走了,那样肯定费油,又多了另外的风险。

    魏早很开明,他说:“要是再爆胎,我就把这辆车扔在这儿了。”

    接着,我和号外回到车上,车队继续行驶。

    总的说来,我们的速度越来越慢,离开雅丹群之后,我们已经走了两个多小时,移动不到30公里。

    黄昏的时候,我们又寻了一个低洼处,停下来安营扎寨。导航仪显示,此处距离罗布泊湖心只有84公里了。

    下车之后,我在四周看了下,这片地方没有多余的脚印。

    大家搭起帐篷,支起锅灶,准备晚餐。

    布布站在略微高点的地方,举起望远镜四下观望。

    爆胎没有影响魏早的心情,开饭的时候,他说:“明天一早,我们就能到达罗布泊湖心了!”

    本来,大家已经身心疲惫,再加上中午出现了那双奇怪的鞋印,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些压抑,魏早的这句话,让整个团队的士气立即高涨起来。

    我也有这样的心理——不到罗布泊湖心,我们就是在进入。过了罗布泊湖心,每走一步都是离开。

    大家一边吃一边聊起了罗布泊,1965年的核试验,太阳墓,只剩下残垣断壁的楼兰古国……

    我看了帕万几眼,他正在低头吃面。我越来越觉得,这个一声不吭的人真的很像雅丹那张巨大的脸……

    孟小帅最早吃完了,她哼唧起来:“布布,你帮我捶捶腰,好痛!”

    布布就帮她捶起来:“你开车太长时间了,明天让浆汁儿换换你。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我是睡地上着凉了。”

    白欣欣立即见缝插针:“妹子,你还是回到房车里来吧。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去,我怕你半夜再给我盖被子。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睡觉前,你把我绑在床上!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这样吧,如果你真心疼我,就去睡布布的帐篷,我和衣舞睡房车。OK?”

    白欣欣支吾了一会儿,说:“妹子,我腰肌劳损啊。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那就免谈。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好吧,我让位。”然后,他把脸转向布布:“布布,我跟你睡一个帐篷,可以吗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没问题啊,你来吧。”

    浆汁儿“哼”了一声。

    吃完晚饭,大家各自回帐篷。

    睡觉之前,我到每个帐篷里转了转。

    房车里响起了音乐。

    孟小帅真的去了房车上,白欣欣并没有去布布的帐篷,他们在玩桌游,应该是三个人,衣舞很安静,只听见孟小帅和白欣欣在说笑。

    魏早和帕万竟然在喝酒,白的,中间放着一塑料袋花生米。

    我靠在他们帐篷的门口,笑。

    魏早说:“周老大,来,一起喝点儿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不了,谢谢。”

    接着,我说:“你和帕万交流得顺畅吗?”

    魏早说:“顺畅!”

    他朝帕万举起了玻璃杯,用手在上面画了个刻度,说:“喝到这儿,谁都不许玩赖。”

    说完,他先喝了。帕万也喝了,剩下的酒正好在那个刻度上。

    我说:“呵呵,你们继续‘聊’吧。”

    接着,我走进了徐尔戈那个帐篷。

    徐尔戈不在。

    张回靠在帐篷支架上,正在看电子书。

    号外在捣鼓他的电台,“吱吱啦啦”的,噪音很大。他的电台很小,就像老式的收音机,也很简易,感觉是他自己组装的。

    四眼跑上来,围住我又嗅又舔。

    我说:“徐尔戈呢?”

    张回说:“去厕所了吧。”

    我低头看了看号外的电台,问:“你在跟谁联系?”

    号外说:“没——没信号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把你的金属探测仪接上试试呗。”

    他说:“现在不——不需要。”

    我没去布布的帐篷,她的帐篷里黑着,想必她已经睡了。

    我回我的帐篷了。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我们喝点酒吧!”

    我说:“好哇。你等着。”

    我到车上抱来四筒德国修士猛烈啤酒,回到帐篷里,坐下来。

    我俩分别打开一筒,碰了碰,喝进一大口。

    罗布泊一片死寂,房车里的说笑声显得很刺耳。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我最讨厌这种女人了,哗众取宠,唯利是图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她只是没什么心机。”

    浆汁儿显然不想跟我辩论,她说:“我给你看看面相吧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好。”

    她上上下下打量我的脸,突然瞪大了眼睛:“天哪……”

    我的心一紧:“怎么了?”

    她说:“开个玩笑。”

    接着,她继续观察我的脸,说:“你是个多情的人,性欲非常强烈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嗯,差不多。”

    她说:“举个例子听听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几乎每天都要有一次,当然,除了这三天睡帐篷。”

    她说:“你也是个极其薄情的人。”

    我说:“这就矛盾了。”

    她说:“你就是一个矛盾的人。你的多情是对整体的女人,你的薄情是对具体的女人。”

    我想了想,说:“嗯,勉强同意。”

    她又说:“我看看你的寿命。”

    我不自觉地把脸扬了扬。

    她看了一会儿,说:“你过于争强好胜,属于那种厚情薄命的人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噢?大约能活多少岁?”

    她说:“四个本命年减3岁。”

    我算了算:“45?我今年就45了好不好!”

    她又笑了,把啤酒举起来:“你确实很实在。”

    我们又喝了一口。

    我说:“我给你算算命吧。”

    她说:“你会算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想7个汉字,什么字都行,互相不要有关联,然后告诉我。”

    她说:“好好好,我喜欢这个玩法!……我想什么字呢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不能提示你。”

    她想了好半天,终于说:“想好了。”

    然后,她用手指在地面上写出来:飞,彩,十,毋,卅,玄,爻。

    我想了想,说:“通过这7个汉字,可以解读出很多种命运来,我就说说其中一个层面吧。”

    她说:“好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想起了吉他和弦——主和弦的音色最端正,下属和弦的音色略微倾斜,属七和弦的音色就接近崩溃了。弹吉他,往往从主和弦进入旋律,然后变成下属和弦,再然后变成属七和弦,和声越来越倾斜,渴望回到主和弦的愿望也就越来越强烈……”

    她说:“这些跟我的命运有什么关系呢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的人生跟和弦有些相似——你是个很不稳定的人,或者可以理解为很矛盾,很纠结。你渴望平静、安全、永恒,可是你改变不了自己,最后,你很可能做出过激的事儿,甚至为此酿成悲剧。”

    她说:“什么过激的事儿?”

    我说:“比方说,杀人。”

    她注视了我一会儿,才说:“你算得真准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你真有杀人的心?”

    她说:“不知道,要是有人惹了我,说不定我会做出什么事来。小时候,有个男生骂我,我差点用铅笔刀戳瞎他的眼睛。”

    说完,她举起啤酒跟我碰了一下,我们各自喝了一大口。

    放下啤酒,她说:“你能告诉我你怎么算出来的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没什么神秘的。其实,我是个唯物主义者,我只是通过你选的汉字,推测你的性格,而性格即命运。就这么简单。”

    她说:“我很想听你解释一下,你怎么推测出我的性格的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让你选汉字,不要词和句子,那么你的性格会显示在字形上。你看你选的字——飞,很不安分。从另一个角度,也可以猜测你从小是个爱做梦的孩子,这个字呈现着朝前奔跑的姿态。彩,很多笔划都是倾斜的。十,很端正,这说明你渴望规则。毋,更加扭曲,你再次陷入很难改变的性格惯性中。卅,你越来越渴望稳固,这个字三竖戳地,本身就牢靠,中间又插入一横,变得不可动摇。玄,你再次倾斜。爻,更加倾斜,没有横平,没有竖直。你已经不能自控了,于是,凶险就在这个字上显现出来……”

    她说:“最后一句怎么理解?”

    我说:“一个人动杀机的时候,下意识的动作就是画×。就是说,在未来,你可能会杀人。宝贝,你要调整心态噢。”

    她说:“这个字两个×,什么含义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选字的时候,只是潜意识,不可能每个笔划都和你的命运对上号,那太假了。如果你非要深究,那就这么理解吧——你杀死一条命,偿一条命,总共两条命。”

   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。

    我问了声:“谁?”

    门帘被掀开,露出了徐尔戈的脸:“是我。”

    他勉强笑了笑:“喝酒呢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进来,一起喝点儿吧。”

    徐尔戈走进来,坐下了。

    我递给他一筒啤酒,他大口大口喝起来。看得出来,他的心情很不好。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徐尔戈,今天你应该自己跟自己打一架。”

    徐尔戈苦笑一下,举起啤酒一饮而尽。

    他说:“我打扰你们休息吗?我很想找人聊聊天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不打扰。”

    浆汁儿又打开了一筒啤酒,递给徐尔戈,然后说:“你过去认识孟小帅吗?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不认识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我感觉你爱上她了。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浆汁儿,你觉得爱和恨的关系是什么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认为呢?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我觉得它们是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我不同意,正反两面的爱和恨,不是真爱,也不是真恨。爱就是爱,是独立的,永远不可能变成恨,去伤害。恨就是恨,也是独立的,永远不可能变成爱,去原谅。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周老大,你说呢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没见解。”

    有些冷场。

    浆汁儿突然兴奋起来:“哎哎哎,周老大,你给徐尔戈算算命!”

    我说:“徐尔戈,你想吗?”

    他说:“我很信的。”

    我说:“那你选7个汉字吧,不要有任何关联。”

    他想了想,然后在地面上写出来。

    我和浆汁儿一起看着,最后都愣住了。

    他选的是:林,卉,青,大,明,朋,爻。

    徐尔戈问我:“什么含义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是个超级浪漫的人。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就这些?”

    我说:“就这些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没意思!”

    其实,我的大脑在快速转动——他选的最后一个字,为什么和浆汁儿一样,也是“爻”?

    如果我让你选,你会选哪7个汉字?

    发给我,18311419630。如果我能走出罗布泊,我给你“算算”。

    半夜的时候,没什么风,营地很安静。

    记得我在戈壁草原放羊的时候,虽然那里也是空天旷地,人迹罕至,但有一夜我听到了马头琴的声音,低沉,嘶哑,悲凄,哀怨,像一个男人在哭,哭天,哭地,哭不尽那孤独那恐慌那冷清那凄惶。

    而在罗布泊,不可能有马头琴的声音,只有马头。

    新疆黑天晚,说是半夜,实际上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。

   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,我听见浆汁儿发出微微的鼾声。

    那么香。

    我不是说她睡的香,我是说那鼾声散发着香味。

    一个男人,跟一个可爱的女孩睡在一起,如果说没有任何邪念,那一定是虚伪的。

    睡不着的时候,我有过多次想象,对象就是这个娃娃脸女孩,那是我度过荒漠长夜的最好调味剂。

    只是想想而已。

    我不可能像白欣欣那么无耻。我懂得分寸。

    在浆汁儿的鼾声中,我告诉自己,必须赶紧睡着,明天还要继续赶路。

    不知道睡了多久,我被一阵尖叫声惊醒了。

    我竖起耳朵听了听,是布布的声音:“救命!——救命!——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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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2 17:31:00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27章 杀人狂
我从睡袋里爬出来,抓起手电筒就冲了出去。

    外面一片漆黑。

   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布布的帐篷前,隔着门帘喊道:“布布!怎么了!”

    布布摸到了应急灯,打开,为我打开了帐篷的金属栓。

    我撩开门帘,跨进去看了看,布布脸色苍白,惊魂未定,她说:“刚才有人进来了!一个男的!”

    我发现,帐篷的窗户下,有个很大的窟窿,好像是被人撕开的。帐篷外层是防雨牛津布,中间是厚厚的毛毡,内衬白布,谁有那么大劲儿,能撕开它?

    我说:“你看没看清是什么人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那么黑,我哪能看清啊!”

    肯定是这个团队中的哪个男的。

    我的心里涌上了怒火。

    刚刚出来几天,竟然先后发生了两起骚扰女性的事件!

    一个男人,越是在没有法律的地方,越应该有道德的底线。

    大家是结伴出来玩的,男人应该保护女人,可是,这个王八蛋却像动物一样管不住自己。

    我没有再说什么,慢慢走出来。

    很多人都起来了,白欣欣,衣舞,魏早,浆汁儿,徐尔戈,张回,号外,他们站在布布的帐篷外,查看那个窟窿。四眼闲不着,跟在号外身后,

    不见孟小帅,她应该还在睡着。

    我看了看这几个男的,问:“说吧,谁?”

    我发现我的声音有点阴森。

    没人说话。

    我盯住了白欣欣。

    白欣欣说:“你看我干什么!我听见布布的喊声才起来的,我走出房车,就看见你一个男的站在这儿。”

    接着,他看了看衣舞:“我和衣舞一起走出房车的。”

    衣舞点了点头。

    我又看了看魏早和帕万。

    魏早说:“我也是被布布喊醒的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帕万呢?”

    魏早说:“他应该还在睡着,他听不到的。”

    我快步走到魏早的帐篷前,用手电筒朝里照了照,帕万躺在睡袋里,脑袋滚到了枕头下,正在呼呼大睡。

    我在他旁边蹲下来,静静地听。

    他有轻微的鼾声。

    过了一会儿,我轻轻哼了一声,他的鼾声停止了,过了一会儿,鼾声再次响起来。

    直觉告诉我,他真的睡着了。

    我走出帐篷,回到了布布的帐篷前,看了看徐尔戈:“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喝醉了?”

    徐尔戈很自信地摇了摇头。

    我又说:“你们三个人一个帐篷,谁先出来的?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张回。我和号外随后出来的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没人承认是不是?张回,你不是会看脚印吗?看一下。其他人把车灯全部打开。”

    浆汁儿冷不丁说:“不一定就是男的啊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什么意思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我只是给你开阔开阔思路。”

    白欣欣很不客气地说:“看脚印是扯淡!”

    他又开始顶撞我了。

    我说:“为什么是扯淡?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现在,大家都来了,脚印都踩乱了,你怎么分辨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才扯淡!我们的脚印都是单向的,刚才那个人的脚印却是双向的,懂了吗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周老大,算了,应该不是我们的人吧?”

    我说:“不是我们的人?这空天旷地的,还能有谁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这个人并不是想欺负我,他是想杀了我!”

    我说:“你具体说说怎么个过程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我睡着睡着,被一个声音弄醒了,好像有人撕扯帐篷,我睁开眼睛,感觉帐篷里多了个人,我以为是孟小帅,就问——谁!他没说话,一下就扑过来,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。我在睡袋里,没法蹬没法踹,我感觉我要死了,就拼命抓他的脸,他终于爬起来跑掉了……”

    这个黑暗中的人不是性骚扰,他是想杀人!

    营地又笼罩了一层杀气。

    我说:“看来,我们中间藏着一个杀人狂。”

    大家都不说话。

    我看了看魏早:“你把刀给我。”

    魏早说:“为什么?”

    我说:“老实说吧,在揪出这个人之前,我现在谁都不信任。”

    魏早眼神深深地看着我,摇了摇头:“我也谁都不信任了,包括你。”

    我不再看他,说:“张回,查鞋印!”

    说完,我爬到车上,把车灯打开了。

    其他几辆车的车灯也打开了。

    整个营地变得通亮。

    远方更黑了。

    张回开始在布布的帐篷前查看。

    我忽然有了一种怀疑,这事儿是不是张回干的呢?如果是他,他肯定会想到大家要查脚印,所以他不会直接跑回帐篷,而是冲到营地外,再绕回来……

    张回对我喊道:“周老大,你来看!”

    我走到他跟前,蹲下看,倒吸一口冷气——我又看到了那双方孔铜钱的鞋印!

    这个看不见的人,一直在跟随我们!

    我呆了片刻,对张回说:“我们顺着鞋印找找,看看他从哪个方向来的,朝哪个方向走的。”

    跟中午一样,这双鞋印在营地外就消失了。没有来的,没有走的,好像从天而降。

    张回小声说:“只有一种可能,这双鞋印是我们中间哪个人的。”

    我回到大家中间,说:“我有个提议,搜一下每个人的行李——赞成的举手。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凭什么?”

    我没理他:“谁不同意,我就会把谁列为重点嫌疑对象。”

    孟小帅走出了房车,睡眼惺忪地问:“你们在商量什么呀?怎么不叫我?”

    我说:“有人要掐死布布,我们又发现了那双方孔铜钱的鞋印。我要大家都打开行李,看看有没有人藏着这双鞋,我也会打开我的行李,接受大家的检查。如果找不到这双鞋,那么大家都解除了嫌疑,说不定真的闹鬼了,明天我们日夜兼程,赶紧离开这个地方,各自回到原来的生活中……”

    孟小帅立刻举起手来:“我同意!”

    徐尔戈跟着举起手来。

    号外举了手。

    张回举了手。

    衣舞举了手。

    浆汁儿举了手。

    魏早举了手。

    白欣欣四下看了看,说:“我也没问题。”

    我举了手,接着看了看布布。

    布布也举了手。

    我说:“魏早,你去叫醒帕万,跟他交流一下,看看能不能说明白。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我先去拿我的行李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不,大家一起检查,一个个轮流来。”

    魏早把帕万叫起来了,两个人似乎交流清楚了,一起走过来。

    我说:“可以了,我们就先检查白欣欣的吧。”

    白欣欣把大家带上房车,里面竟然有一股香水的味道。

    白欣欣拎出一大一小两只箱子,打开,说:“我的鞋子都在床下放着。箱子里装了一些衣服什么的,你们看吧。”

    众目睽睽。

    我动手翻了翻,白欣欣的箱子里除了衣物,熨斗,薄荷香烟,竟然还带着一叠A片光碟,两盒冈本避孕套。

    接着,我看了看他的床下,四双鞋子,都不是方孔铜钱图案。

    衣舞打开了她的箱子,里面的物品很简单,除了几件衣物,一只录像机,两双鞋子,还有一瓶没有标签的药。

    我举起那瓶药看了看,问她:“这是什么药?”

    她淡淡地说:“安埋药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治什么的?”

    她说:“失埋。”

    我恍然大悟:“安眠药?你睡眠不好?”

    她说:“很多年了。”

    我把那瓶药放进了她的箱子,关上了。

    孟小帅说:“我的箱子在我的车上。”

    大家走出房车,来到了悍马跟前。

    孟小帅的箱子非常大,她对了对密码,打开了。

    里面简直是百宝箱——

    衣服,鞋子,遮阳帽,雨伞,墨镜,旅行杂志,地图,笔记本,手机充电器,吹风机,剃毛器,ipad,镜子,梳子,化妆盒,内衣,卫生护垫,拖鞋,毛巾,化妆盒,唇膏,洗面奶,护手霜,防晒霜,小包装的洗发水和沐浴液,驱蚊虫喷剂,消毒水,防晕车药……

    没发现那双恐怖的鞋。

    接下来,检查魏早的。

    他的箱子里除了衣物,鞋子,袜子,我还发现了一把蒙古刀。

    我看了看他,他也看了看我,我们都没说什么。

    帕万只有一个挎包。

    我打开他的挎包之前,对他说了句:“对不起……”

    他很诚恳地看着我,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。

    那只挎包里装着牙具,一条香烟,一瓶水,几袋牛肉干。

    从魏早的帐篷出来,我说:“看我的吧。”

    我从车里拎下我的箱子,打开,没人动手翻,我自己翻起来。

    一些衣物,三双鞋子,一捆袜子,手机充电器,钱包,家里的钥匙,几本书。

    浆汁儿也拎下了她的箱子。

    她带的东西比衣舞多,比孟小帅少。在她的衣物中,我看到了一样意外的东西:一本我开专栏的杂志。我拿起来翻了翻,掉出一张对折的铜版纸,我捡起来,刚刚打开就被浆汁儿夺了过去。

    我说:“这是什么东西?”

    她说:“跟鞋印有关系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噢。”

    接着,我帮她把箱子拉好,重新放到了车上。

    其实我看到了一点,那张铜版纸应该是从某本画册上撕下来的,上面是个浓妆艳抹的美人。难道是她收藏的偶像照片?不对,我感觉图片上的女孩很面熟……

    张回的背包被偷了,至少他是这么说的,现在他只有一个挎包,大家一起看了看,里面装着毛巾、牙具和电子书。

    号外有个背包,有只箱子,都在我的车上。

    他打开了背包,里面只有几件衣物,一双鞋子,一只金属探测仪,一袋狗粮。四眼把嘴巴伸过去,使劲嗅那袋狗粮。

    白欣欣指着金属探测仪问:“那是什么?”

    我说:“电台天线。”

    接着,我说:“号外,箱子。”

    号外说:“箱子没——没什么东西。”

    我紧紧盯着他,说:“打开!”

    他看了看我,终于蹲下去。

    所有人都静静看着他。

    他好像忘了密码,捣鼓了半天,始终没打开那只箱子。

    我也蹲下来,问:“你不会告诉我,你忘了密码吧?”

    他竟然出汗了,掠了掠长发,说:“我真的有点记——记不清了。”

    我不说话,继续观察他。

    似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
    他又捣鼓了一会儿,还不见打开箱子,我说:“号外,如果三分钟之内你再打不开,我只能砸开它了。”

    他没说什么,继续转动密码。

  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。

    我看了看大家,大家也看了看我,我对号外说:“号外,你站起来。”

    他没有站起来。

    我说:“号外,你听见没有,我让你站起来!”

    他依然没有站起来。他的长发垂下去,挡着脸,我看不见他的表情。

    魏早在背后碰了碰我,我回过头去,他把刀塞到了我的手上。

    我把刀压在号外的脖子上,说:“你没时间了。”

    突然,“啪”一声,密码开了。

    我慢慢把刀收起来,装进了口袋里。

    号外默默地把箱子打开,站起来。

    我朝箱子里看了看,大吃一惊——里面是空的!

    我大脑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,浆汁儿所说的“五鬼搬运”是存在的!这个结巴在转密码的时候,把箱子里的东西搬运走了,包括那双恐怖的鞋子!

    我愣愣地看了看他,半天才说话:“怎么是空的?”

    他把脸前的长发甩到了脑后,很敌意地反问我:“违法吗?”

    我察觉到,他第一次说话不结巴了。

    我想了想说:“没问题了。”

    我转过身来看了看大家,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充满了警惕。

    我说:“布布,你的箱子在哪儿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在我自己的车上。”

    我又问:“徐尔戈,你的呢?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也在布布的车上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们去看看。”

    为了公正,我必须要做做样子。其实,我已经没有继续搜查下去的心情了。

    我严重怀疑,那双诡秘的鞋子已经不翼而飞,没人能猜到它们被这个结巴送到了哪里……

    大家慢慢腾腾地来到布布的车前,布布拎下了她的箱子,当众打开。

    她是受害者,我只是简单看了看,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。

    徐尔戈是个旅行爱好者,他的箱子很大,东西带了很多——衣服,速干内衣,鞋子,袜子,手套,不锈钢水杯,各种药物,软包装罐头,压缩饼干,防水布,瑞士军刀,绳子,针线包,摩擦发电手电筒……

    没问题。

    检查完徐尔戈的箱子,我说:“没找到那双鞋子。大家是不是开个小会,都说说看法?”

    布布突然说:“徐尔戈,你不是还有个小背包吗?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噢,是的,在孟小帅的车上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最后一件了,看看吧。”

    孟小帅走到她的悍马前,打开了车门。徐尔戈找到了他的小背包,拎过来。

    车灯光明晃晃的,我拉开徐尔戈的背包,从里面翻出一些衣服,几本书……突然,我的身体僵住了。

    小背包的最底层,卧着一双鞋子。

    我盯着这双鞋子,过了好半天才把它们拿起来,对着车灯看了看——正是方孔铜钱图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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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2 17:32:17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28章 黑色的墙
起风了。

    徐尔戈突然傻笑起来。

    我猛地转头看他,所有人在后退了一步。

    徐尔戈一边笑一边蹲下来,笑得越来越厉害。

    罗布泊一片死寂,只有他一个人古怪的笑声。

    终于,徐尔戈不笑了,站起来,分别看了看每个人的表情,然后说:“你们决定吧。”

    孟小帅突然说:“不是他。”

    我看了看孟小帅:“你想说什么?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徐尔戈绝对不会想杀人。”

    布布也说:“我也觉得,不可能是他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那就是说,有人陷害他?”

    大家互相看了看,都没言语。

    完了,转了一圈,又成了无头案。

    我们在营地里发现了这双方孔铜钱花纹的鞋子,说明变态杀人狂就藏在我们11个人中间,要么是徐尔戈,要么是其他人。

    没法报案,这是个特殊的地域,没有警察。

    唯一的警察是张回,在我眼中,他的嫌疑最大。

    如果有人想陷害徐尔戈,那么,这个人最有可能是张回。是他第一个提示大家,地上多了一双奇怪的鞋印。

    我忽然后悔了,我真的不该来罗布泊。

    当我没主意的时候,第一个想咨询的人是季风。可是,我们相隔数千里之遥,这里又没有手机信号,我们之间是隔绝的。

    哪怕能联系上拜拜也行,我宁愿听她跟我啰嗦几个钟头。眼下,只要是我过去认识的人,我都觉得很信任。

    而这群人,我一个都不认得。

    静默了很长时间,我突然说:“谁把这双鞋穿上吧,这样也许就太平了。”

    没人说话。

    我看看号外,说:“它们最合你的脚了,要不你拿去?”

    号外看了看我,说:“周老大,你什——什么意思?”

    我说:“没什么意思。我们不知道这是谁的鞋子,但是我们知道,那个在背后干鬼事的人,每次出现都穿着它们。现在,我把它们交给你保管,看看那个人还穿什么出来。”

    号外说:“好吧,给——给我吧。”

    他走过来,把这双来历不明的鞋子接了过去。

    我拍打拍打双手,说:“你们还睡吗?”

    布布看了看手机:“我不睡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现在,我们的团队出了点情况,每个人都重新选择一下吧,你愿意跟谁睡一个帐篷?”

   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,白欣欣说:“我当然睡我的房车。”

    衣舞说:“我信任白欣欣,我还塞房车。”她还是把睡说成塞。

    布布说:“我和魏早和向导睡一起吧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我还是选择周老大。”

    号外说:“我和张——张回。”

    张回说:“我一个人睡。”

    号外淡淡笑了一下,把头低下去。

    徐尔戈静静地观看每个人的表情。

    孟小帅说话了:“我跟徐尔戈睡一起。”

    徐尔戈愣愣地看了看她。

    孟小帅对他说:“我绝对信任你。”

    徐尔戈走过去,轻轻抱了抱她,说:“谢谢你,你腰痛,还是睡房车吧。”

    然后,他对大家说:“我嫌疑最大,我一个人睡。”

    这时候是早晨7点钟,天地依然一片漆黑,但是大家的生物钟已经提示——早晨开始了。

    风越刮越大,嚎叫声惊天动地。

    我说:“大家回帐篷吧,聊一会儿就该吃早饭了。”

    魏早说:“把刀给我吧。”

    我看了看他:“为什么放在你那儿?”

    他说:“为什么你拿着呢?”

    我没有再说什么,从口袋里拿出那把刀,给了他,他装了起来。

    接着,白欣欣和衣舞回到了房车上。

    布布去了魏早和帕万的帐篷。

    张回去了布布的帐篷。

    号外带着四眼回到了原来的帐篷里。

    孟小帅对徐尔戈说:“你也别搭帐篷了,走,我们去我的车上坐会儿。”

    我和浆汁儿回到帐篷里,把门帘挡上了。

    我坐在睡袋上,陷入沉默中。

    浆汁儿在我旁边坐下来。

   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,至少浆汁儿是可以信任的。实际上,这种感性的自我安慰,完全是在逃避某种孤独感。她真的值得信任吗?

    大风吹得帐篷剧烈地晃动。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怎么看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的大脑是木的。”

    她说:“你怕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只是怕你害怕。”

    她说:“怕有什么用,要尽快查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只知道,在徐尔戈的背包里找到了那双可疑的鞋子,另外,我让他选7个字,他最后选的是个‘爻’。”

    她急切地说:“你再想想他选的那7个字,看能不能找出一点线索来。你的能耐都哪去了啊!”

    我闭上眼睛,使劲想——林,卉,青,大,明,朋,爻。

    我说:“当时,我真的认为他是个浪漫的人,他选的字几乎都是对称的,和谐的,从某个角度说明他对爱情和家庭极度渴求,比如林,比如卉,比如青,比如大,比如明,比如朋,比如爻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现在呢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再次回想这些字,又读出了另外的含义……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快说呀!”

    我说:“他很可能是个极端偏执的人,只有这样的人,才会如此病态地追求对等,不管左右的,还是上下的。其中有两个字很有嚼头——明和朋。他连续选了两个笔划这么相近的字,说明他是个很古板的人,不追求变化,只遵从他天性中的某种怪癖。到了最后一个字,从左右相等突然变成了上下对等,他忍受不了这种巨大的变化,精神严重失衡,于是就动了——杀机。”

    浆汁儿沉默了一会儿,终于说:“我觉得你把顺序颠倒了——不是你让他选汉字,然后通过这些汉字推测出他的命运;而是命运让他选了这些汉字,又通过这些汉字把他的秘密透露给了你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也许吧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我来预测一下!”

    我说:“你不是说你到了罗布泊之后灵性都消失了吗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我努力努力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努力集中注意力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笨蛋!努力放松注意力。只有让意识彻底涣散,才可能感觉到神的提示。”

    说着,她用围巾蒙上那双黑亮的眼睛,原地缓缓转圈:“首先,我要失去方向感……”

    然后,她摸索着坐下来,入静。这时候,她已经侧身对着我了。

    我无声地等待。

    过了很久很久,她慢慢伸出手,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:“凶象在那边!”

    进入罗布泊之后,我彻底转向,在我的感觉中,她指的应该是西南。

    我走出帐篷看了看,这时候天蒙蒙亮了,但是整个天地却被一股黑暗的东西笼罩着,勉强能看见车和帐篷的轮廓。

    所有的帐篷都在大风中瑟瑟发抖。

    浆汁儿指的是徐尔戈、张回和号外的那顶帐篷。现在,只有号外一个人呆在里面。

    我回到帐篷里,浆汁儿已经把围巾解下来,她转向了我,问:“刚才我指的是徐尔戈那个帐篷?”

    我点点头:“只有号外在里面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觉得是他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觉得谁都可疑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包括我?”

    我说:“包括我。”

    到目前为止,我从大家携带的物品中,发现了很多可疑之物,比如,衣舞为什么带着一瓶安眠药?号外为什么带着那么大一只空箱子?浆汁儿那张图片上的美人为什么很眼熟?布布为什么拉着一块沉重的石碑?

    想了想,我试探地问:“浆汁儿,我可能有点不礼貌……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说吧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很想问问,你箱子中那是谁的图片啊?”

    浆汁儿直视着我的眼睛,过了一会儿才说:“你不会怀疑图片上的人钻进了布布的帐篷吧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只是觉得她有点眼熟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很想听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当然。”

    她突然扬起了头,似乎听见了什么:“什么声音?”

    我屏住呼吸,满耳朵风声。仔细辨别,风声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奔腾,异常恐怖。

    我一下就跳起来,冲出了帐篷。

    大风卷起碎石和沙土,打在我的身上,很疼,就像无数只弹弓从西边朝我射来。我迎着那个方向望去,魂差点飞出身体——

    很远的地方,竖起一道黑色的墙,顶天立地,上下翻滚,就像一面巨大如城墙,以惊人的快速推进过来。

    转眼间,天地再次回到黑暗中。

    我冲到各个帐篷前,对大家喊:“沙尘暴来了!所有人都不要出来!”然后,我奔回帐篷中,手忙脚乱地插上金属栓。

    浆汁儿喊起来:“会不会把我们刮走啊!”

    我说:“抓住支架!趴在地上!”

    老实说,我并不知道沙尘暴来了该怎么办,我只想着,如果帐篷被掀翻,我们抓着帐篷支架,不会四处乱撞。

    于是,浆汁儿很乖地趴下来,死死抓住了帐篷支架。

    沙尘暴转眼就吞没了我们的营地,它的力量太大了,大大小小的石头砸在帐篷上,“嘭嘭”响。帐篷极度倾斜,已经变形,眼看就要倒下去……

    大约十分钟之后,沙尘暴快速离去。

    我和浆汁儿爬起来,走出帐篷,目瞪口呆——

    半米多高的沙土差点把营地埋了。其中三顶帐篷东倒西歪,很多根拉绳被刮断,橡塑桩头和三角桩分离,不知道飞到了哪里。号外那顶帐篷彻底坍塌了,瘪瘪地躺在地上,上面布满了沙土,里面有活物在拱,传出四眼闷闷的叫声。

    我跑过去,拽住帐篷一角,一边拽一边喊:“号外!号外!——”

    其他人也陆续走出来,跟我一起拽帐篷。

    四眼跑出来了。

    号外不在里面。

    帐篷里除了三只睡袋,一个电台,两只库尔勒香梨,牙具,再没别的了。

    大家找遍了每顶帐篷,每辆车,都不见号外的影子。

    四眼冲着天空叫了两声,声音嘶哑,好像在呼唤主人。

    天迅速地亮了。

    浆汁儿喊起来:“号外!——号外!——”

    布布和孟小帅也跟着喊起来。

    罗布泊一片死寂,没有任何回应。

    荒漠一望无际,号外好像一下就在人间蒸发了。

    我突然意识到,那双方孔铜钱图案的鞋子也不见了。

    我说:“那双鞋子呢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哪双?”

    我对她迟钝的反应有些恼怒:“还有哪双!”

    她说:“你不是给号外了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都找找!”

    大家又在号外的帐篷里翻了翻,甚至挖遍了营地里半米高的沙土,没有。

    多么奇怪,一场沙尘暴突如其来,迅速消失,神奇地带走了号外和那双恐怖的鞋子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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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2 17:33:22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29章 小孩
我说:“你们原地别动,我去找找。”一边说一边走向我的车。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去哪儿找?”

    我朝东方指了指,那是沙尘暴离去的方向。

    她说:“我跟你一块去!”

    没等我说什么,她已经跑过来,上了车。

    车轮的一半都被沙土埋住了,大家拿来工兵铲,挖出了几十米的路,我把车开到高一点的地方,沙土薄了,勉强能走了。

    魏早跑过来说:“我也去吧。”

    我看了看他,说:“你把刀给布布。”

    魏早想了想,把刀掏出来,塞到了布布手上。

    我对浆汁儿说:“浆汁儿,你把你的刀也放在布布那儿。”

    浆汁儿愣了一下,从挎包里掏出她的刀,下车走到布布面前,交给了她。

    然后,我们三个都上了车。四眼好像知道我们要去干什么,跑过来,围着车转。

    我打开车门,说:“上去吧。”

    四眼腾地一下跳上去,它和魏早坐在了后座上。

    我看了看手机,这时候是8点55分。

    车开动之后,布布大声说:“你们别走出太远啊!”

    我说:“放心吧。”

    风挡玻璃上都是沙土,我用雨刮器刮了几次,终于能看清前面的情况了。我们缓缓离开营地,前去寻找号外。

    无论怎么说,我们都少了一个人。

    也许,这才是开始。

    回想起种种不详的预兆,我该想到的,此行肯定要出事儿。从最早大家全部迟到了一天就开始不对劲,可是,除了最早从库尔勒退出团队的那个黄夕,所有人都像着了魔似的,一意孤行。

    我们走得很慢很慢,驶出了大约5公里,三个人的眼睛始终四处搜寻,没放过一个石块。四眼也朝窗外张望着。茫茫盐壳地,根本不见人迹。回头看,已经看不见我们的车队了。

    我越走越绝望,心中产生了一个有点罪恶的直觉:我不可能找到他。他不是被沙尘暴刮走了,他是趁着沙尘暴的掩护,偷偷溜掉了。

    我们朝前找了大约5公里,魏早用对讲机喊道:“布布,你们能听见吗?”

    对讲机“吱啦吱啦”响,没人回话。

    他又喊:“喂!我是魏早!你们能听见吗?”

    对讲机还是没人回话。

    魏早说:“周老大,我们走出太远了,不能再走了,顺着车印回去吧。”

    浆汁儿也说:“布布有卫星电话,我们回去叫救援吧。”

    我朝四面八方看了看,没有任何希望,于是掉头了。

    浆汁儿突然抽搭起来。

    我看了看她,说:“进入了罗布泊,你必须要坚强。”

    她哽咽着说:“说的轻巧!一个大活人,说没就没了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放心,我们一定能找到他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去去去,骗你女儿去!”

    停了一会儿,魏早小声说:“周老大,你说钻进布布帐篷的,会不会是……”

    我根本不想听他推理,立刻打断了他:“我们都没资格谈论谁更可疑,我们三个还没脱离干系呢。”

    魏早就不说什么了。

    浆汁儿擦干了眼泪,说:“周老大,我觉得我们不能互相怀疑,那样的话,整个团队人人自危,太可怕了,毕竟,我们还要好几天才能走出去呢。说不定,目前这种状况正是那个幕后的人所希望的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有更好的办法吗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我觉得我们三个人都没有问题,那么,我们就应该团结起来,类似一个治安小组,这样,正能量就强大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说我们三个人都没有问题,有证据吗?没有证据,有理由吗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我一个女孩儿,说我是变态杀人狂,你们不觉得这个笑话很冷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他呢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魏早一直走在最前头,辛辛苦苦为大家带路。我们这些人,只有他勉强能和向导交流。如果他想害大家,早就把我们带到歧途上去了!”

    我说:“我呢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当然没问题。我和你睡一个帐篷,我听得很清楚,布布大喊大叫的时候,你才从帐篷里跑出去。”

    我说:“那我跟你说,虽然我和你睡一个帐篷,但是我冲出去的时候,帐篷里很黑,我不能证明你是不是在帐篷里。”

    接着,我从后视镜中看了看魏早:“你怎么能排除魏早和那个向导不是一伙的?向导是他联系的,我们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罗布人,究竟会不会讲话,一个人要想没有漏洞,最好的办法就是装聋作哑。我们根本不知道来罗布泊之前,魏早和这个人是什么关系。”

    然后我又说到了我:“我的可能性更大,你们都是我招集的,我为什么要这样做?”

    浆汁儿愣愣地说:“你太险恶了。”

    我继续说:“说归说,其实,我的真实想法是——这个幕后的人并不在我们的团队里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翻来翻去到底想怎么样!玩我是不是?”

    魏早小声说:“那是……闹鬼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不确定。”

    过了一会儿,浆汁儿突然说:“你应该给魏早算算命。”

    我一时没明白她什么意思。

    魏早说:“算什么命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随便想7个汉字,没有任何关联的。”

    魏早想了想,说:“工,活,亲,狄,其,绵,必。”

    浆汁儿盯住了我:“这7个字有什么含义?”

    我知道她的意思,她希望我通过算命了解魏早的内心。

    我说:“他这个人一直挺平凡,但他不甘平凡,总是跃跃欲试,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别人的承认。最后,他会变得消沉,得过且过。”

    魏早说:“能解释一下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看你选的字,第一个,第三个,第五个,都是四声里的一声,笔划规矩,发音平直。第二个,第四个,第六个,都是四声里的二声,笔划躁动,发音上扬。最后一个字,你的上进心已经死了。”

    魏早说:“好像有点对。在部队的时候我很积极,退伍之后变得越来越懒散了,干什么都没劲。”

    我嘴上这么说,心里却另有答案——此人一直想摆脱平庸,却屡屡失败,于是仇恨社会。他的心里藏着一把刀。

    为什么给谁算命,结果都透着杀气呢?很可能是邻人盗斧的心理在作祟。

    在我们接近营地的时候,四眼突然朝着窗外狂叫起来,魏早喝道:“老实点!”

    四眼不听,叫得更凶了。

    我说:“你们找找,它是不是看见什么了?”

    魏早和浆汁儿四下看,魏早说:“什么也没有哇!”

    四眼变得狂躁,一边叫一边使劲挠门。

    我说:“肯定有问题,你们再看看。”

    浆汁儿突然叫起来:“号外!”

    我一惊:“在哪儿?”

    浆汁儿朝她旁边的车窗指出去:“在那儿!你们看见没,那儿有个人影!”

    我探了探脑袋,顺着她的手指望去,远处果然有个晃动的东西。

    我的心激动地怦怦乱跳,赶紧驾车朝那个东西驶过去。

    那个东西越来越近了,他在我们营地的东北方向,距离大约1公里。

    我开着开着,渐渐把车速慢下来。

    四眼一直在叫。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怎么了?快点开啊!”

    我说:“你们看看,那是号外吗?”

    两个人死死盯着那个东西,都不说话了。

    那东西很矮,更像个什么动物。罗布泊上不可能有任何种类的生命存在。如果说它不是活物,它却明显在缓缓移动。

    另外,号外穿着灰色帽衫,而那个东西似乎没穿衣服,呈黄褐色,跟荒漠的颜色极为接近,不注意都看不到它。

    这时候,我突然后悔让魏早把刀留在营地里了。

    如果它不是号外,那么它是什么东西?为什么出现在我们营地的附近?

    车上的三个人都发现了,越接近那个东西,四眼叫得越激烈。

    浆汁儿害怕了:“周老大,我们……回营地叫人吧!”

    我说:“一会儿再来,估计就找不到它了!”一边说一边继续接近那个东西。

    魏早在两个前座之间,死死盯着它,突然说:“周老大,你停一下!”

    我把车停下来,回头问:“怎么了?”

    他打开车门要下去,四眼却狂叫着朝外冲。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四眼拽住,一闪身下去了,关上了门。四眼扑到车窗上,使劲抓挠。

    魏早从荒漠上捡起了一块碗大的石头,抓在手里,上了车。

    我又朝前看了一段路,那个东西越来越近了,相距大概半公里,我渐渐确定,那绝不是号外,高矮也绝不是一个正常的人!

    终于,那个东西好像慢慢转过脸来,望向了我们。

    浆汁儿颤抖地说:“我的天哪……”

    我的身上也一冷——那是个小孩,没穿衣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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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2 17:34:35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30章 淖尔
我把车刹住了。

    浆汁儿又说:“这种地方怎么出现了一个小孩啊!”

    魏早说:“那是小孩吗?”

    我不说话,死死盯着那个小小的东西。这时候是上午10点钟左右,已经不可抑止地热起来,地气颤颤地飘升,透过它,那个小孩微微晃动起来,显得有点不真实。

    四眼终于不叫了,虎视眈眈地盯着前方。

    他朝我们看了一会儿,收回了目光,歪歪扭扭地朝旁边走出几步,四下看了看,又转身朝相反方向走出几步,继续四下看。

    我说:“海市蜃楼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幻影?”

    我挂档起步,继续慢慢朝前走。

    我们离那个活物越来越近,他一直没有消失,越来越清晰了。果然是个小孩!

    我们在离他几十米远的地方停下来,我对浆汁儿说:“你和四眼留在车上,我和魏早过去看看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好吧……”

    我和魏早下了车,慢慢朝那个小孩逼近。

    他在空旷的荒漠上趔趔趄趄地行走,似乎不知道该朝哪里去。

    终于,我们来到了他跟前,他在毒辣的阳光下朝我们眨着眼睛。

    我忽然想起了我写过的一部小说《三减一等于几》。很多读者说,媒体也说,好莱坞的电影《孤儿怨》抄袭了《三减一等于几》。那个故事大概是这样的:有个小镇,某一天突然停电了,于是一个婴儿就出现在小镇郊外。几个好心人把他抱回家,临时取个名——“叉”,然后轮流抚养,等待他的父母来认领。没想到,从此恐怖就笼罩了这个小镇,有人死,有人疯,有人残……

    眼下却是现实!

    我们在寸草不生的罗布泊,见到了一个小孩!

    难道,我写过的小说中,那些主人公从此将陆续出现?天哪,千万不要这样。

    是个男孩,大约两三岁,全身赤裸。他长的挺周正的,唯一的缺点是,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离得太近了。他的头发偏棕色,皮肤挺白,手指甲和脚趾甲都修得整整齐齐。

    我试探地叫了声:“宝贝……”

    他眨巴着眼睛看着我。

    我说:“你怎么在这儿?爸爸妈妈呢?”

    他似乎烦了,重心不稳地走向了旁边。

    我绕到他的前面,挡住了他:“你叫什么名字?告诉叔叔。”

    他还是不理我,一边歪歪斜斜朝前走一边东张西望。

    魏早说:“周老大,你看看他背后!”

    我走到这个小孩的背后看了看,一惊,他的屁屁上有个肉色的小尾巴,与成人的半根手指一样粗细长短。

    这时候,他绊在了一块大点的石头上,摔倒了,“哇哇”大哭起来。

    我一下信任他了,把他抱起来。和他的身体比起来,他太轻了。

    他没有挣扎,继续哭。

    魏早说:“怎么办?”

    我说:“带回营地去啊。”

    魏早站得远远的,有些犹豫地说:“……合适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那你想怎么样?把他扔在这儿?”

    我之所以敢把他抱回去,是因为我有一种推断——这个小孩有一截尾巴,可能被他的父母带进罗布泊,然后遗弃了。也许这是昨天发生的事儿,正巧被我们发现了。

    罗布泊这么辽阔,我们为什么偏偏遇到了他呢?

    穿越罗布泊,固定路线就那么几条,他父母选择的,估计也是帕万走的这条路线。这个小孩被丢下之后,四处找妈妈,偏离了一公里。

    他的父母为什么要冒死来到罗布泊,遗弃这个孩子呢?

    根源可能就是那截尾巴。

    我们可以随意想象,之前发生了什么——他家在偏僻的乡下,有个算卦的,说这个小孩是什么精怪下界,必须杀死,不然就会祸及整个家族。

    他的父母清楚,不管用什么方法杀死这个小孩,警察都会立案侦查。只有带他来到罗布泊,丢掉,然后随便编个谎,比如说小孩被沙尘暴卷跑了……也许就平安无事了。

    罗布泊,似乎是个洗刷罪恶的地方。

    我之所以有以上推断,是因为那只录像机。

    我很怀疑,这个小孩跟那只录像机有关联。

    我回想录像中的那几个人,越想越可疑,他们的气氛很沉闷,不像来探险的,而是来完成某件事的。

    也许,我认为录像中的三个人杀死了另一个人,其实是错误的,当时另一个人很可能驾驶另一辆车走在后头,他们害怕警察,其实是指遗弃了这个小孩。

    也许,那个女的,就是叫米豆的那个,正是这个小孩的生身母亲,而另外三个人中的某位男性,则是米豆的老公。剩下的两个人,是这对夫妻的朋友。这对夫妻不敢两个人来罗布泊,于是那两个朋友陪同他们一起来了,帮助他们完成了这次遗弃……

    这些推断显得有些牵强,可是,如果不是这样,那怎么解释这个小孩呢?

    我打算回去再看一遍录像。

    小孩不哭了,在我怀中静静坐着。

    我抱着他走到车前,四眼似乎闻到了什么异常的气味,“呜呜咿咿”地哼唧着,缩在了后座一角。

    我拉开副驾车门,对浆汁儿说:“你抱着。”

    浆汁儿看了看那个小孩,有点排斥:“他是哪儿来的啊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回营地再说。”

    她说:“把他放后座吧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后座有狗。”

    她说:“魏早,我能和你换换吗?”

    魏早说:“我也不想碰他。”

    小孩很安静,听着我们的每一句对话。

    浆汁儿从车上跳下来,对我说:“要不,你抱着,我开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你坐后座去吧。”

    浆汁儿突然说:“你看他的脚!”

    我愣了一下,他的脚怎么了?难道,他除了有一截尾巴,脚上也有问题?

    我不太会抱小孩,一只手端着他的屁股,一只手搂着他的腰上,他的两只小脚掌对着浆汁儿。

    我把他的小脚掌举起来看了看,顿时就呆了——下面是一层坚硬的老茧!

    只有常年在沙石之上行走,才有可能磨出这么厚的老茧!

    我慢慢把他放下来。

    有问题。

    如果他被遗弃很久了,那么,他在罗布泊上吃什么,喝什么?

    如果他刚刚被遗弃,那么,他小脚丫的老茧是怎么来的?

    我双手支在膝盖上,看着他。

    他也看着我。

    我说:“告诉我,你是谁?”

    他眨巴着圆圆的眼睛,不说话。

    我看了看魏早,他的手里还抓着那块石头。我直起身,打开车上的工具箱,从里面抓出一把生锈的螺丝刀,逼近了这个小孩的脖子。

    这一幕太残忍了,幼儿的脖子那么娇嫩,螺丝刀那么冷硬。

    我说:“如果你不说你是谁,我就扎你。”

    小孩低头看了看那把螺丝刀,伸出小手去抓。

    我朝旁边躲了躲,没让他抓着,继续说:“你不要再伪装了!”

    他没抓着螺丝刀,再次哭起来,歪歪斜斜地朝旁边走去了。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他有尾巴!”

    我说:“早看见了。可能正是因为这个,他的父母才把他丢在这地方的。”

    我原地坐下来,观察这个小孩的举动。

    他一边哭一边走,大约走出了十几米,他不哭了,蹲下来,捡起了一个石子,玩起来。

    我说:“你们说怎么办?”

    魏早说:“如果他真是被人刚刚遗弃的,我们不管他,就这么走了,太没人性了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他要不是被人遗弃的呢?”

    三个人沉默。

    我说:“带着他吧。我们加快速度,早点离开罗布泊,把他交给公安。只能这样了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晚上……他跟谁睡?”

    我说:“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排斥小孩的。我问问布布,她带小孩有经验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要是布布阿姨害怕呢?”

    我说:“那我跟他一起睡。”然后,我仰起脸看了看她,说:“对了,你是我的室友,我得征询你的意见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我搬家。”

    我继续看这个小孩,他坐在了地上,还在玩石子。

    我说:“我给他取个名。”

    浆汁儿和魏早都不说话。

    我说:“他是在罗布泊捡到的,就叫淖尔吧。”

    接着,我站起来,把螺丝刀放回工具箱,走向这个小孩:“淖尔,淖尔!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再想想!”

    我回过头,平静地问她:“不用想了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早晨那么大的沙尘暴,号外一米七二的个头都不见了,他这么小,怎么没被刮走?”

    我说:“说不定,他是被沙尘暴刮到这个地方的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可是,他怎么一点都没受伤?”

    我说:“假如我们找到号外,很可能他也没受伤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大叔,我怎么感觉你和这个小孩是一伙儿的……”

    我低声说:“告诉你,如果这个小孩没问题,我们就是救了一条命。如果他真有问题,就算我们不把他带回去,也不可能甩得掉他。”

    浆汁儿顿时瞪大了眼睛。

    我晃晃悠悠地走到小孩背后,把他抱起来:“淖尔,走吧,我带你去吃好吃的。”

    他仰脸看了看我,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。

    我回到车前,把他放在副驾上,关上了车门。

    浆汁儿、魏早和四眼都挤在后座上。

    我把车开动了,朝着营地行驶。

    车子左摇右晃,后面扬起了冲天的黄尘。淖尔太小了,看不到窗外,就那样乖乖地坐着,盯着关闭的工具箱。

    快到营地了,所有人都站在高处朝我们张望。

    我把车开到大家跟前,布布跑过来,拉开车门就说:“出大事了!”

    我说:“怎么了?慢慢说。”

    她说:“所有和外界联络的东西都失灵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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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2 17:36:27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31章 迷失
我跳下车,大声问:“怎么回事儿?”

    大家都围了过来,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愁云,七嘴八舌地说起来。

    帕万蹲在远处抽烟,背影,显得很单薄。

    我很快听明白了——刚才,他们发现车上的各种仪表突然异常,疯狂地摆动,又发现布布的卫星电话无论如何都开不了机;所有的导航仪统统变成了黑屏;车载GPS定位器的电源工作状态指示灯全部熄灭……

    浆汁儿和魏早都下了车,愣愣地听。

    我说:“对讲机呢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我们最早只发现对讲机失灵了,你们离开两个多小时了,也不跟我们联系,我们就开始呼叫你们,可是你们根本没反应!”

    我又问:“号外的电台呢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没人会弄。能打开,没有任何信号,都是杂音。”

    我陡然意识到,罗布泊不是死掉的海,而是活着的海!那高低起伏的浪涛形状的盐壳,正在淹没我,淹没整个团队,不留一根骨头。我有一种溺水的窒息感,就在一瞬间想到了一棵救命稻草,立即把脸转向了孟小帅:“孟小帅,你的指南针呢?”

    孟小帅都要哭了:“不指南了!”

    我说:“什么叫不指南了?”

    她拿出那个小巧的指南针,说:“你看你看!”

    我走到她跟前,盯住那个指南针,我发现,不管她转向哪边,指南针始终固执地指向她。

    我把指南针拿过来,也试了试,一样的,不管我怎么转,指南针一直指向我的心口。

    完了。

    我们这些人极有可能像那些被罗布泊吞噬的人一样,饿死在这里,渴死在这里,很快变成白骨,多年之后,成为关于罗布泊的恐怖传说。

    我回到车上,把仪表盘上的沙土擦了擦,果然,明明没熄火,各种仪表却都归到了零。

    我马上想到,再行驶之前,只能用树枝确定油箱里的油量了。

    我下了车,布布小声问我:“没看到号外?”

    我说:“没有。”

    布布痛苦地捶了一下脑袋。

    我突然问:“你刚才说我们离开了多长时间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两个多钟头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不可能,我们是8点55分离开的,10点左右返回的。你看看现在几点?”

    布布掏出手机看了看,说:“11点15分。”

    “怎么可能那么晚!”我一边说一边掏出我的手机看了看,显示是10点15分,我说:“你手机上的时间错了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就是11点15分啊!”

   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,对留守营地的几个人说:“你们看看,到底是11点15分还是10点15分?”

    每个人都掏出手机看了看,白欣欣说:“我的是11点15分。”

    衣舞说:“我的是11点13分。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我的是11点16分。”

    张回说:“我的也是11点16分。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周老大,你的时间错了!”

    魏早和浆汁儿走到我的旁边,魏早低声说:“周老大,我俩的手机上都是10点15分……”

    我说不出话来了。

    难道我们去寻找号外的途中,陷入了另一种时间?

    想了一下,我说:“这个鬼地方可能存在着什么磁场,我们离开营地之后,磁场影响了手机里的石英晶体震动,时间就停了。不然,为什么所有通讯和定位仪器都失灵了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那怎么办?”

    我说:“赶紧离开这地方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朝哪儿走?”

    我说:“现在,只能听向导的了。”然后我转身对魏早说:“你跟帕万沟通一下。”

    魏早说:“好……”

    布布说:“那号外呢?”

    我说:“离开这里,直到磁场消失,我们跟外界联系,请求救援。”

    布布的脑袋突然歪了歪,瞪大眼睛问:“你车里那是什么?”

    我这才想起淖尔还在车里。

    他太小了,从车外根本看不见他的脑袋。我们一直在说话,差不多说了10多分钟,他竟然没哭没叫没动!

    我朝车里看了看,他正在玩着安全带。

    我说:“我们在荒漠上捡到的一个小孩……”

    大家一听,立即围上来,看着这个小孩,都傻住了。

    我大概说了下情况,然后说:“我们真的没法丢下他不管。”

    所有人都不说话。

    我看了看白欣欣,说:“他太小了,让他睡在房车里吧。”

    白欣欣立即说:“不可能!他是你带回来的,你别让我当保育员。再说,鬼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……”

    我看了看衣舞,衣舞没表态。

    我看了看徐尔戈,徐尔戈摇了摇头。

    我又看了看张回,张回没任何表情。

    我又看了看孟小帅,孟小帅害怕地摆了摆手。

    看来,大家都对这个小孩心存芥蒂。

    最后,我看了看布布。

    布布说:“除非我看到那些录像,确定他是被人遗弃的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它已经打不开了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周老大,虽然我是个母亲,但我确实不想带他,请你原谅。”

    我点点头说:“不强求。”

    这时候,衣舞说话了:“周老大,我带他塞。”她说她带他睡。

    白欣欣立即说:“衣舞……”

    衣舞说:“你别怕,今晚上我自己搭帐篷。”

    白欣欣静静地看着衣舞,终于说:“随你喽。”

    魏早跑过来,对我说:“我跟帕万沟通了,他的意思好像是说,我们先找到湖心再说,应该没什么问题。”

    昨天晚上,我看过导航仪,此地距离罗布泊湖心只有84公里了。

    我说:“那就好。”

    这时候我注意到,我、浆汁儿和魏早离开的两个多小时,留在营地的人把车子都开到了高处,帐篷全部收起来了。

    衣舞走过来,打开车门,观察了淖尔一会儿,然后试探地把他抱起来,眼神里充满了母性的爱意:“淖尔,妈母抱抱。”她发音有点不清楚,她说的应该是妈妈,给人的感觉怪怪的。

    淖尔看着衣舞,眨巴了几下眼睛。

    衣舞试探地把他抱了起来。

    大家都盯住了他的脸。

    他似乎对这些人并不感兴趣,抓起衣舞的头发,使劲拽起来。

    衣舞问我:“他不会说话?”

    我说:“到目前为止,他还没有说过话。”

    衣舞问白欣欣:“我们能坐你的车吗?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只要他不哭。”

    衣舞抱着淖尔就朝房车走过去,我突然说:“等一下!”

    我到车上打开号外的背包,取出了那个金属探测仪。

    布布问:“你要干什么?”

    我没说话,打开金属探测仪的开关,一步步走到衣舞跟前,上上下下扫描淖尔的身体。

    淖尔光着身体,不可能携带任何危险物,我是要排除一下,他的体内装着五脏六腑,而不是一堆产生磁场的东西。

    这几天发生了很多怪事,比如那双无主的鞋子,比如钻进布布帐篷的人,比如今早突然刮起的沙尘暴,比如号外的失踪,比如所有仪器突然失灵……

    而这个小孩的出现,同样很奇怪。

    我之所以执意带上他,其中一个原因是,假如这些怪事都跟他有关,那么只有接近他,才可能有破解的机会。

    金属探测仪的红灯没有闪烁。

    我收起它,对衣舞说:“我必须对你说实话——我并不信任这个小孩。你确定你要带他吗?”

    淖尔似乎听不懂我在说什么,一直在玩弄衣舞的头发。

    衣舞说:“没什么啊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好吧,辛苦你。”

    所有人都没有吃早饭,我们提前吃了简易的午餐。

    出发之前,我留下了一把折叠式工兵铲,在三角形握柄上系上我的一件砖红色衬衫,然后深深地插在沙土中。

    号外是在这个地方失踪的,我要给营救人员留个标志。

    我把大家聚拢在一起,说了一些话:“我们的仪器莫名其妙地失灵了,大家应该明白,我们很可能走不出去。”

    大家表情肃穆,静静地看着我,没人说话。

    我又说:“从现在起,最重要的就是节约用水,能吃方便面就不要煮挂面。白欣欣负责发放矿泉水,每人每天两瓶。”

    四眼一直坐在高处,朝远处张望。可怜的狗。

    我说:“天热,狗更需要喝水。四眼也一样,每天两瓶。”

    没人反驳。

    我继续说:“号外不见了,我们要救他,只有一个办法,那就是我们先获救。出发吧。”

    我们留下了一个队友,车队缓缓离开。

    第一辆车,魏早和帕万。

    第二辆车,布布。号外不见了,张回坐上了她的车,带着四眼。

    第三辆车,孟小帅和徐尔戈。

    第四辆车,白欣欣,衣舞,还有那个从天而降的淖尔。

    第五辆车,我和浆汁儿。

    没有了对讲机,走在最后的车是最危险的。我紧紧咬在房车后头。

    旅途要多单调有多单调,我们的视野中,只有前面车辆卷起的漫天沙尘。

    浆汁儿一路都很沉默。

    我说:“你听音乐吧。”

    她看着窗外,摇了摇头。死亡的阴影笼罩了每个人的心头。

    我一边开车一边不自觉地朝两旁张望,希望看到号外的身影。天太蓝了,地平线遥远而清晰。辽阔是一种自由,但是如果无边无际,就是一种束缚了。

    车似乎要散架了,各种异响。

    过了很长时间,浆汁儿说话了:“你觉得我们能走出去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就算出不去,也会有人来救我们的。”

    浆汁儿又说:“假如,我们要是死在了这个地方,你觉得这辈子最愧疚的是什么事儿?”

    我想了想说:“不能参加美兮的婚礼了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女儿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女儿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那是未来的事儿。以前的事儿呢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这个人心善,没做过什么缺德事儿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那你的表情一定很安详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不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为什么?”

    我说:“因为我不想死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我姐被送进火化炉的时候,我看了她一眼,她的表情就很安详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姐怎么死的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自杀……”

    我一愣,大脑快速地转了转,然后盯住了她:“你不会告诉我,你姐就是总给我寄包裹的那个读者吧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要真是的话,我早杀了你,给我姐报仇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可是,你为什么总是跟我提起那篇小说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因为那个女孩跟我姐的经历比较相似,我的印象才那么深。都是可怜的女孩。”

    走了四个多小时之后,魏早的绿色切诺基仍然在前行。就是说,我们并没有看到余纯顺的墓。

    84公里,应该差不多了啊。

    我没有提醒浆汁儿,心里却开始打鼓了。

    又行驶了一个小时,荒漠依然一片光秃秃,根本不见罗布泊湖心那块碑。

    我一脚油门踩下去,路虎卫士剧烈地颠簸着,超过了前面四辆车,来到最前面,然后停下来。

    后面的车都停下来。

    我下了车,跑到魏早的车前,他降下了车窗,把脑袋伸出来。

    我说:“魏早,我们都走了五个多小时了,湖心呢?”

    魏早非常沮丧,他说:“周老大,帕万好像也迷路了……”

    我的手脚一下就凉了。

    看看帕万,他迷惑地四下张望着,本来炯炯有神的眼神,变得不再坚定。

    我说:“你跟他交流一下,必须确认,方向对吗?”

    魏早就用手语比划起来。

    不知道魏早表达得对不对,帕万突然大发脾气,他呜哇呜哇大叫起来。

    我低头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,轻声对魏早说:“你告诉他,不着急,荒漠常年刮风,地形可能有变化,让他好好辨认,很可能走着走着就认识路了。只是要切记——千万不要绕圈子。”

    魏早再次和帕万交流起来。

    过了会儿,魏早说:“你回车上吧,他的意思是继续朝前走。”

    后面的车窗纷纷打开,布布、孟小帅、白欣欣都探出脑袋来。布布喊道: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

    我朝他们挥挥手,说:“没事儿,我们接着走吧!”

    我回到车上,浆汁儿小声问我:“迷路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觉得是迷路了……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痛快点儿,到底是不是迷路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迷路了。”

    她一下就不说话了。

    我说:“那个向导认为湖心就在前头,我们走走看吧。”

    魏早的车前进了。

    后面三辆车紧紧跟随。

    我的车也缓缓开动。

    我看了看里程表,34721公里。

    车队爬行了大约3个钟头之后,再看里程表,变成了34807。

    就是说,我们又驶出了86公里。

    魏早的车终于停下来。

    后头的车一辆接一辆地停下来。

    我的心一阵狂喜,跳下车跑过去,突然停住了脚——前面出现了一把工兵铲,上面飘摆着一件砖红色衬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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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章 迷失
我跳下车,大声问:“怎么回事儿?”

    大家都围了过来,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愁云,七嘴八舌地说起来。

    帕万蹲在远处抽烟,背影,显得很单薄。

    我很快听明白了——刚才,他们发现车上的各种仪表突然异常,疯狂地摆动,又发现布布的卫星电话无论如何都开不了机;所有的导航仪统统变成了黑屏;车载GPS定位器的电源工作状态指示灯全部熄灭……

    浆汁儿和魏早都下了车,愣愣地听。

    我说:“对讲机呢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我们最早只发现对讲机失灵了,你们离开两个多小时了,也不跟我们联系,我们就开始呼叫你们,可是你们根本没反应!”

    我又问:“号外的电台呢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没人会弄。能打开,没有任何信号,都是杂音。”

    我陡然意识到,罗布泊不是死掉的海,而是活着的海!那高低起伏的浪涛形状的盐壳,正在淹没我,淹没整个团队,不留一根骨头。我有一种溺水的窒息感,就在一瞬间想到了一棵救命稻草,立即把脸转向了孟小帅:“孟小帅,你的指南针呢?”

    孟小帅都要哭了:“不指南了!”

    我说:“什么叫不指南了?”

    她拿出那个小巧的指南针,说:“你看你看!”

    我走到她跟前,盯住那个指南针,我发现,不管她转向哪边,指南针始终固执地指向她。

    我把指南针拿过来,也试了试,一样的,不管我怎么转,指南针一直指向我的心口。

    完了。

    我们这些人极有可能像那些被罗布泊吞噬的人一样,饿死在这里,渴死在这里,很快变成白骨,多年之后,成为关于罗布泊的恐怖传说。

    我回到车上,把仪表盘上的沙土擦了擦,果然,明明没熄火,各种仪表却都归到了零。

    我马上想到,再行驶之前,只能用树枝确定油箱里的油量了。

    我下了车,布布小声问我:“没看到号外?”

    我说:“没有。”

    布布痛苦地捶了一下脑袋。

    我突然问:“你刚才说我们离开了多长时间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两个多钟头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不可能,我们是8点55分离开的,10点左右返回的。你看看现在几点?”

    布布掏出手机看了看,说:“11点15分。”

    “怎么可能那么晚!”我一边说一边掏出我的手机看了看,显示是10点15分,我说:“你手机上的时间错了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就是11点15分啊!”

   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,对留守营地的几个人说:“你们看看,到底是11点15分还是10点15分?”

    每个人都掏出手机看了看,白欣欣说:“我的是11点15分。”

    衣舞说:“我的是11点13分。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我的是11点16分。”

    张回说:“我的也是11点16分。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周老大,你的时间错了!”

    魏早和浆汁儿走到我的旁边,魏早低声说:“周老大,我俩的手机上都是10点15分……”

    我说不出话来了。

    难道我们去寻找号外的途中,陷入了另一种时间?

    想了一下,我说:“这个鬼地方可能存在着什么磁场,我们离开营地之后,磁场影响了手机里的石英晶体震动,时间就停了。不然,为什么所有通讯和定位仪器都失灵了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那怎么办?”

    我说:“赶紧离开这地方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朝哪儿走?”

    我说:“现在,只能听向导的了。”然后我转身对魏早说:“你跟帕万沟通一下。”

    魏早说:“好……”

    布布说:“那号外呢?”

    我说:“离开这里,直到磁场消失,我们跟外界联系,请求救援。”

    布布的脑袋突然歪了歪,瞪大眼睛问:“你车里那是什么?”

    我这才想起淖尔还在车里。

    他太小了,从车外根本看不见他的脑袋。我们一直在说话,差不多说了10多分钟,他竟然没哭没叫没动!

    我朝车里看了看,他正在玩着安全带。

    我说:“我们在荒漠上捡到的一个小孩……”

    大家一听,立即围上来,看着这个小孩,都傻住了。

    我大概说了下情况,然后说:“我们真的没法丢下他不管。”

    所有人都不说话。

    我看了看白欣欣,说:“他太小了,让他睡在房车里吧。”

    白欣欣立即说:“不可能!他是你带回来的,你别让我当保育员。再说,鬼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……”

    我看了看衣舞,衣舞没表态。

    我看了看徐尔戈,徐尔戈摇了摇头。

    我又看了看张回,张回没任何表情。

    我又看了看孟小帅,孟小帅害怕地摆了摆手。

    看来,大家都对这个小孩心存芥蒂。

    最后,我看了看布布。

    布布说:“除非我看到那些录像,确定他是被人遗弃的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它已经打不开了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周老大,虽然我是个母亲,但我确实不想带他,请你原谅。”

    我点点头说:“不强求。”

    这时候,衣舞说话了:“周老大,我带他塞。”她说她带他睡。

    白欣欣立即说:“衣舞……”

    衣舞说:“你别怕,今晚上我自己搭帐篷。”

    白欣欣静静地看着衣舞,终于说:“随你喽。”

    魏早跑过来,对我说:“我跟帕万沟通了,他的意思好像是说,我们先找到湖心再说,应该没什么问题。”

    昨天晚上,我看过导航仪,此地距离罗布泊湖心只有84公里了。

    我说:“那就好。”

    这时候我注意到,我、浆汁儿和魏早离开的两个多小时,留在营地的人把车子都开到了高处,帐篷全部收起来了。

    衣舞走过来,打开车门,观察了淖尔一会儿,然后试探地把他抱起来,眼神里充满了母性的爱意:“淖尔,妈母抱抱。”她发音有点不清楚,她说的应该是妈妈,给人的感觉怪怪的。

    淖尔看着衣舞,眨巴了几下眼睛。

    衣舞试探地把他抱了起来。

    大家都盯住了他的脸。

    他似乎对这些人并不感兴趣,抓起衣舞的头发,使劲拽起来。

    衣舞问我:“他不会说话?”

    我说:“到目前为止,他还没有说过话。”

    衣舞问白欣欣:“我们能坐你的车吗?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只要他不哭。”

    衣舞抱着淖尔就朝房车走过去,我突然说:“等一下!”

    我到车上打开号外的背包,取出了那个金属探测仪。

    布布问:“你要干什么?”

    我没说话,打开金属探测仪的开关,一步步走到衣舞跟前,上上下下扫描淖尔的身体。

    淖尔光着身体,不可能携带任何危险物,我是要排除一下,他的体内装着五脏六腑,而不是一堆产生磁场的东西。

    这几天发生了很多怪事,比如那双无主的鞋子,比如钻进布布帐篷的人,比如今早突然刮起的沙尘暴,比如号外的失踪,比如所有仪器突然失灵……

    而这个小孩的出现,同样很奇怪。

    我之所以执意带上他,其中一个原因是,假如这些怪事都跟他有关,那么只有接近他,才可能有破解的机会。

    金属探测仪的红灯没有闪烁。

    我收起它,对衣舞说:“我必须对你说实话——我并不信任这个小孩。你确定你要带他吗?”

    淖尔似乎听不懂我在说什么,一直在玩弄衣舞的头发。

    衣舞说:“没什么啊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好吧,辛苦你。”

    所有人都没有吃早饭,我们提前吃了简易的午餐。

    出发之前,我留下了一把折叠式工兵铲,在三角形握柄上系上我的一件砖红色衬衫,然后深深地插在沙土中。

    号外是在这个地方失踪的,我要给营救人员留个标志。

    我把大家聚拢在一起,说了一些话:“我们的仪器莫名其妙地失灵了,大家应该明白,我们很可能走不出去。”

    大家表情肃穆,静静地看着我,没人说话。

    我又说:“从现在起,最重要的就是节约用水,能吃方便面就不要煮挂面。白欣欣负责发放矿泉水,每人每天两瓶。”

    四眼一直坐在高处,朝远处张望。可怜的狗。

    我说:“天热,狗更需要喝水。四眼也一样,每天两瓶。”

    没人反驳。

    我继续说:“号外不见了,我们要救他,只有一个办法,那就是我们先获救。出发吧。”

    我们留下了一个队友,车队缓缓离开。

    第一辆车,魏早和帕万。

    第二辆车,布布。号外不见了,张回坐上了她的车,带着四眼。

    第三辆车,孟小帅和徐尔戈。

    第四辆车,白欣欣,衣舞,还有那个从天而降的淖尔。

    第五辆车,我和浆汁儿。

    没有了对讲机,走在最后的车是最危险的。我紧紧咬在房车后头。

    旅途要多单调有多单调,我们的视野中,只有前面车辆卷起的漫天沙尘。

    浆汁儿一路都很沉默。

    我说:“你听音乐吧。”

    她看着窗外,摇了摇头。死亡的阴影笼罩了每个人的心头。

    我一边开车一边不自觉地朝两旁张望,希望看到号外的身影。天太蓝了,地平线遥远而清晰。辽阔是一种自由,但是如果无边无际,就是一种束缚了。

    车似乎要散架了,各种异响。

    过了很长时间,浆汁儿说话了:“你觉得我们能走出去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就算出不去,也会有人来救我们的。”

    浆汁儿又说:“假如,我们要是死在了这个地方,你觉得这辈子最愧疚的是什么事儿?”

    我想了想说:“不能参加美兮的婚礼了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女儿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女儿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那是未来的事儿。以前的事儿呢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这个人心善,没做过什么缺德事儿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那你的表情一定很安详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不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为什么?”

    我说:“因为我不想死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我姐被送进火化炉的时候,我看了她一眼,她的表情就很安详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姐怎么死的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自杀……”

    我一愣,大脑快速地转了转,然后盯住了她:“你不会告诉我,你姐就是总给我寄包裹的那个读者吧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要真是的话,我早杀了你,给我姐报仇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可是,你为什么总是跟我提起那篇小说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因为那个女孩跟我姐的经历比较相似,我的印象才那么深。都是可怜的女孩。”

    走了四个多小时之后,魏早的绿色切诺基仍然在前行。就是说,我们并没有看到余纯顺的墓。

    84公里,应该差不多了啊。

    我没有提醒浆汁儿,心里却开始打鼓了。

    又行驶了一个小时,荒漠依然一片光秃秃,根本不见罗布泊湖心那块碑。

    我一脚油门踩下去,路虎卫士剧烈地颠簸着,超过了前面四辆车,来到最前面,然后停下来。

    后面的车都停下来。

    我下了车,跑到魏早的车前,他降下了车窗,把脑袋伸出来。

    我说:“魏早,我们都走了五个多小时了,湖心呢?”

    魏早非常沮丧,他说:“周老大,帕万好像也迷路了……”

    我的手脚一下就凉了。

    看看帕万,他迷惑地四下张望着,本来炯炯有神的眼神,变得不再坚定。

    我说:“你跟他交流一下,必须确认,方向对吗?”

    魏早就用手语比划起来。

    不知道魏早表达得对不对,帕万突然大发脾气,他呜哇呜哇大叫起来。

    我低头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,轻声对魏早说:“你告诉他,不着急,荒漠常年刮风,地形可能有变化,让他好好辨认,很可能走着走着就认识路了。只是要切记——千万不要绕圈子。”

    魏早再次和帕万交流起来。

    过了会儿,魏早说:“你回车上吧,他的意思是继续朝前走。”

    后面的车窗纷纷打开,布布、孟小帅、白欣欣都探出脑袋来。布布喊道: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

    我朝他们挥挥手,说:“没事儿,我们接着走吧!”

    我回到车上,浆汁儿小声问我:“迷路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觉得是迷路了……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痛快点儿,到底是不是迷路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迷路了。”

    她一下就不说话了。

    我说:“那个向导认为湖心就在前头,我们走走看吧。”

    魏早的车前进了。

    后面三辆车紧紧跟随。

    我的车也缓缓开动。

    我看了看里程表,34721公里。

    车队爬行了大约3个钟头之后,再看里程表,变成了34807。

    就是说,我们又驶出了86公里。

    魏早的车终于停下来。

    后头的车一辆接一辆地停下来。

    我的心一阵狂喜,跳下车跑过去,突然停住了脚——前面出现了一把工兵铲,上面飘摆着一件砖红色衬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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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2 21:41:26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32章 争执
我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——我们在兜圈子。

    死神骤然逼近了,如同某种不明种类的野兽,紧紧地贴着我的脸,由于太近了,我看不到这张脸的全貌,只能感觉到它毛烘烘的,鼻孔喷出淡淡的香气,那双眼睛似乎很困了,十分缓慢地眨巴着……

    我经历过多次死亡威胁。

    比如17岁那年,我在黑龙江坐长途客车,冰天雪地,客车在荒郊野岭突然失控,连续撞断两三棵白杨树,冲下深深的壕沟。在我们的印象中,房屋或者车厢的空间,总是棚顶在上地板在下,就在一眨眼,变成了天棚在下地板在上,眼前一片漆黑,无数人压在身上……已经感觉不到疼痛,只剩下恐慌。

    比如20岁左右,那天下着暴雨,我在内蒙古跟一个女孩约会,有一辆火车停在前面,等待会车,纹丝不动,我要穿过它,当我刚刚钻到火车下,就听见“哐当”一声,接着,铁轨上无数个轮子缓缓滚动,朝我轧过来……

    比如23岁那年,山西大同,我的钥匙锁在了房间里,我试图从旁边那户人家钻出去,踩着窄窄的窗沿爬到我的窗前钻进去。那是6楼。当我颤颤巍巍走到一半的时候,突然地动山摇,发生了地震……

    眼下,我在罗布泊再次面对死神,它不像前几次那么喧哗,它不动声色地布下天罗地网,等我钻进来,然后,它静静地注视着我,就像观察一条沙滩上的鱼儿……

    过了好半天,我终于慢慢理智起来。

    大家陆续下了车。

    布布面对那把工兵铲,变成了雕塑。

    孟小帅挽着徐尔戈的胳膊,紧紧靠在了徐尔戈的身上。徐尔戈轻轻搂着她。

    白欣欣突然狠狠地踹了房车一脚,“哐”一声巨响,他发疯地骂了一句:“******!”

    魏早和帕万走过来,魏早的脸色极其难看,他不再比划了,对着帕万吼叫着:“你不要再哇哩哇啦了!没这个金刚钻你揽什么瓷器活!……”

    帕万垂头丧气地走到我面前,一边乱叫一边比划,似乎在解释什么。

    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,他竟然哭了。这时候我确定,他肯定只有20岁。

    魏早垂头丧气地说:“这下完了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怎么了?”

    魏早说:“他说,我们可能进入了迷魂地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迷魂地?”

    魏早说:“他听祖辈讲过,罗布泊有个迷魂地,就像我们说的鬼打墙,只要走进去就不可能走出来。这么多年,只有一个人从迷魂地逃出去了,却变得疯疯癫癫,时好时坏……”

    迷魂地。

    衣舞的表现最为平静,她站在房车门口,无声地观望。淖尔应该是睡着了。

    张回站在我旁边,一言不发。

    虽然他一直带着四眼,但四眼对他并不信任,孤独地趴在沙土上,吐着舌头,“哈哧哈哧”喘粗气。

    浆汁儿瞪了我一眼:“都怪你!”

    我说:“大家不要乱。我们不走了,就在这儿安营,冷静下来一齐想想办法。”

    白欣欣吼道:“有他妈什么办法?”

    我说:“试试号外的电台,看能不能发出求救信号。”

    白欣欣冷笑了一声:“幼稚!”

    布布说话了,竟然透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威严:“听周老大的!”

    白欣欣就不说话了。

    我说:“要不,明天我们沿着车辙朝回走,看看能不能退出去。”

    白欣欣又跳出来了:“我们应该驻扎下来等待,不要再四处乱撞了!”

    我说:“那不是坐以待毙吗!无论如何,我们都要闯一闯,不管从哪个方向走出去,只要离开罗布泊,我们就胜利了。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你不怕彻底迷失方向?”

    我说:“白先生,我们已经彻底迷失方向了!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驻扎下来至少可以节省汽油,也许,几天之后直升机就来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如果直升机来了,你要那么多汽油还有什么用?”

    白欣欣终于不说话了。

    实际上,这种时候我最怕大家一呼百应,万一我的决策错误,那就害了所有人。我需要白欣欣的反驳,争论会让决定更趋于正确。

    我看了看大家,问:“都同意吗?”

    没人表态。

    我说:“搭帐篷。”

    像过去几天一样,我们把车停成一排,在西南方向搭帐篷。

    这一天的气氛最压抑,没有一个人说话。

    魏早依然和帕万住一顶帐篷,只是多了布布。

    徐尔戈和孟小帅住一顶帐篷。

    我和浆汁儿住一顶帐篷。

    白欣欣一个人住房车。

    衣舞自己搭起了一顶帐篷,她和淖尔住一起。

    张回提出,他和衣舞一起照顾淖尔。

    于是,和前几天一样,还是4顶帐篷。

    我把号外的电台搬到了我的帐篷里,希望学会操作它,并收到信号。

    没人知道,我在北京空军服役的时候,曾是一名报务员,学习过几个月的发报和收报。当时的教官很严厉,我练习发报的时候,他在我的手腕下举着一根尖尖的铅笔,只要手腕抖动的幅度过大,就会被扎着。我记得,收报考试的时候,我还拿了第一。后来,我被调到了宣传科,改行了。

    我一直捣鼓到天黑,电台除了“吱啦吱啦”的杂音,没有任何信号。

    吃晚饭了,大家每人一碗方便面,分散到营地的各个角落,默默地吃。衣舞在喂淖尔。淖尔闷着头,吃得有滋有味,看来他饿坏了。

    张回说话了:“周老大,我们现在情况特殊,应该有一些举措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有什么想法?说。”

    张回说:“最重要的是安全。我是个警察,我应该做点事儿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好哇,你想做什么?”

    他说:“我知道,我们团队有两把刀子,应该由我来保管。”

    魏早背对着我们吃面,他立刻转过身来,大声说:“我不同意!谁能证明你是个警察?”

    张回说:“如果你愿意听,我可以把司法学校一年制中专的课程背诵如流。”

    魏早说:“我先给你上第一课吧——想证明一个人的身份,必须出示身份证,你有吗?”

    张回冷冷地看着魏早,半天才说:“待会儿我能跟你单独谈谈吗?”

    魏早说:“没什么好谈的。”然后就继续吃面了。

    帕万很郁闷,躺在帐篷里,没有吃晚饭。

    刀子是个棘手的问题。

    眼下,我们想撞见一个歹徒都不容易,除了我们,荒漠上根本没有人。因此,如果有什么危险,并不是来自外部,而是来自内部。目前应该做的是把刀子没收。

    我说:“张回,那两把刀子都在布布手里,暂时就由她保管吧。”

    张回想了想说:“也好。”然后,他把脸转向了布布:“如果有什么异常情况,你马上来找我。你……信任我吗?”

    布布点点头:“嗯。”

    白欣欣吃完面,随手把纸盒扔到地上,又开始挑衅我了:“周老大,我们对你是不是该换个称呼啊?”

    我说:“没问题,你想叫什么?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叫你周作家吧。”

    我愣了一下。

    白欣欣说:“孟小帅跟我聊过,她觉得你很像一个作家——周恩来的周,朱德的德,毛泽东的东。”

    我看了看孟小帅,孟小帅正在望着我,等待答案。

    我说:“好吧,我是个作家,我叫周德东。”

    白欣欣一下变脸了:“我早就看出来了,每个人都他妈藏着秘密!我提议,谁也别藏着掖着了,有什么秘密全都抖落出来!”

    我说:“这不算什么秘密,周德东是我的笔名,我没必要告诉你。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我算明白了,你把大家叫来,其实是陪你一起来体验生活的!周作家,我只想问你,现在我们走到了这步田地,算不算是你的决策错误?”

    我说:“哪个决策?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哪个决策?最初的时候,你就不该选择这个不会说话的向导!”

    魏早再次跳起来:“你什么意思啊?当时大家都是同意了的!”

    白欣欣反唇相讥:“谁同意了?都是你们在做决定!”

    魏早说:“我操心费力,不是为了大家吗?从现在起,你们跟向导沟通吧,我撂挑子了,省得落埋怨!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你妹!我他妈连命都要没了,还不能埋怨埋怨?”

    魏早说:“你活该!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你再说一句?”

    魏早说:“你活该。”

    白欣欣朝魏早冲过去,张回拦腰抱住了他:“你干什么!”

    白欣欣揶揄地看了张回一眼:“你以为你真是警察?”

    张回说:“我就是这个团队的警察。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你松开我!”

    张回说:“不可能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张回,你松开他。”

    张回这才放手了。

    白欣欣骂了一句脏话,气哼哼地坐在了地上。

    魏早瞪了他一眼,回帐篷去了。

    我说:“白欣欣,其实不能完全怪向导,仪器失灵是个意外,鬼知道这个地方是怎么回事儿。”

    他恨恨地说:“那么是谁带我们到这里来的?”

    大家都情不自禁地看了看帕万的帐篷,门帘敞着,里面黑糊糊的。

    我静默了一会儿,说:“那个小孩。”

    睡觉之前,孟小帅来了,她向我道歉:“周老大,我第一眼见你就感觉你面熟,于是就和白欣欣说了。没想到他用这件事攻击你……对不起。”

    我笑笑说:“没关系,很高兴在沙漠上多了个粉丝。”

    她也勉强笑了笑,说:“我喜欢你的小说。”

    孟小帅离开之后,我去衣舞的帐篷查看那个小孩。

    刚刚走近衣舞的帐篷,我听见她正在跟那个小孩说话:“淖尔啊,等明天妈母要送给你一个礼物,你知道什么礼物吗?”

    淖尔无声。

    什么东西硌了我一下,我停在了帐篷外。想了想,是“礼物”这个词,让我想起了那个甜××××。

    衣舞继续说:“我要送给你一颗漂亮的石子,你喜欢吗?”

    淖尔依然无声,他好像在玩游戏。

    我来到帐篷门口,对着对着软软的门帘说:“当当当。”

    衣舞说:“来。”

    我撩开门帘,看见那个小孩坐在睡袋上,依然不哭不笑不闹,正在摆弄衣舞的手机。衣舞给他打开了“神庙逃亡”游戏,他虽然不会玩儿,但是游戏画面很鲜艳,并且有音乐,他好像很喜欢。

    我问:“他还是不说话?”

    衣舞摇摇头。

    我在他旁边坐下来,观察他。

    天黑之后,冷了。衣舞为他裹上了自己的羊毛披巾。

    张回不在,他去了魏早的帐篷,估计去谈心了。

    过了一会儿,我说:“淖尔。”

    他似乎接受了这个新名字,抬脸看了看我,又低头玩手机了,一双小手在按键上胡乱地按来按去。

    我又说:“你会说话的,对吗?”

    他不理我。

    我接着说:“你把我们留在这个地方,到底为什么?”

    衣舞看了看我,一下被我逗笑了。她很少笑,我发现她不笑比笑好看点。

    我继续说:“淖尔,我想谈判,希望你能跟我对话。我们来这儿,是不是冒犯了什么?不知者不怪,现在,我们只想离开这个地方,不会再回来。而且,只要你提出要求,我们绝不会和外界泄露任何秘密……”

    问急了,这个小孩就朝衣舞身后躲。

    他不愿意谈判。

    我心灰意冷,站起来对衣舞说:“你别怕,我只是试试。好了,我走了,他要是有什么反常举动,你就喊我。”

    小孩对着手机游戏突然笑起来。

    我和衣舞猛地朝他看去。

    他笑了几声,开始使劲拍打手机。

    衣舞说:“不会有事的。”

    我走出帐篷,看到一个黑影走过来,是张回。

    他停在我跟前,低声说:“周老大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有事吗?”

    他说:“你去看那个小孩了?”

    我点了点头,觉得他看不清,又补了句:“嗯。”

    他说: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住进衣舞的帐篷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衣舞一个人会害怕。”

    他说:“在我眼里,这个小孩是个嫌疑犯,作为警察,必须由我来看押他。”

    我说:“谢谢你。你的警惕是必要的。”

    他说:“只是,我需要武器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对一个小孩,需要武器吗?”

    他说:“你还觉得他是个小孩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的意思是呢?”

    他说:“至少给我一把刀子。”

    我盯着他的脸,想看清他的表情,可是,我甚至看不到他的五官。

    他又说:“我是在保卫整个团队。”

    我想了想,说:“你等一下。”

    接着,我走到魏早的帐篷前,喊了一声:“布布!”

    布布走出来:“周老大,有事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把刀子放在哪儿了?”

    她说:“我锁在车里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把浆汁儿的那把刀子给我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噢,我去拿。”

    然后,她走到车前,用遥控器打开车门,拿出浆汁儿的那把刀子,递给了我。

    我说:“谢谢。”

    布布悲伤地说:“周老大,我们是不是真的走不出去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乐观点。2006年的时候,有两名车手在罗布泊失踪,大家都认为他们凶多吉少了,可是,50多个小时之后,他们顽强地徒步走出来……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我放不下女儿。她爸爸已经离开了她,如果我再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保证,一定会没事的。”

    布布低低地说了句:“谢谢你的安慰。”

    她回到帐篷后,我来到张回跟前,把刀子给了他。

    张回有些激动,他把刀子装进口袋,小声说:“你觉得这个团队里谁比较危险?”

    我说:“现在你最危险。”

    半夜的时候,月亮正好移到窗户上,亮堂堂的。

    我一直没有睡着。

    不知道为什么,我的听觉变得非常灵敏,甚至能听见旁边帐篷里轻轻的鼾声,尽管我不确定那是谁。

    好像有人在沙土上行走,速度很快,“沙沙沙沙沙!……”然后突然停住。过了一会儿,这个声音又响起来,“沙沙沙沙沙!……”然后再次突然停住。过了一会儿,这个声音再次响起来,“沙沙沙沙沙!……”

    终于,它来到了我的帐篷前,好像在围着帐篷绕圈子,“沙沙沙沙沙!……”

    我就睡在门帘附近,伸出手轻轻撩开一条缝子,隐约看见一双小脚丫,飞快地挪了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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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2 21:42:17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33章 意外收获
我把浆汁儿的刀子给了张回之后,其实很后悔。

    现在,轻易相信一个人,很可能会害了所有人。

    大家都睡下了,营地一片死寂,荒漠一片死寂。

    我来到车上,拿出了那个金属探测仪。

    在物理方面我是个白痴,我只知道,这个鬼地方很可能存在某种磁场,而磁场看不见,摸不着,我希望依靠号外的金属探测仪,在附近找到被磁化的金属,来确定磁场的存在。

    夜里,无边无际的罗布泊,跟月表那么像。

    人类登上月球,只是穿着完全隔离的宇宙服,在月球表面走了几步,采集一些物质,然后飞行一周,赶紧回到地球。

    如果,宇航员被困在月球上,他一直朝前走,会看到什么呢?

    我有点怕,收回目光,打开探测仪的开关,在沙土上测试,转悠了很长时间,一无所获。

    我把它收起来,放在车上,回到了帐篷里。

    我按亮手机上的电筒,看到浆汁儿已经钻进了睡袋,她面朝帐篷的墙壁,不知道睡没睡着。

    我躺下来,关掉了电筒。

    一片漆黑。

    我再次思考死亡。如果我死在了这里,媒体会大量报道,也许会认为我是个英雄,为了搜集写作素材,驾车穿越罗布泊,结果把生命留在了大漠中……我不想当英雄,我只想活着。

    不知过了多久,浆汁儿突然说话了,声音很低:“我害怕。”

    她竟然还没睡着。

    我说:“不怕。”

    她说:“而且我冷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不怕就不冷了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笨啊,抱着我!”

    她在睡袋里把身体转过来。

    我说:“不要胡思乱想了,没事的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哦。”

    如果在宾馆里,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,但是,我们都是单人睡袋,只能钻进一个人,于是我坐在她旁边,把她的整个睡袋抱在了怀里。

    借着不太明朗的月光,我低头注视着她,她微微地闭着眼睛,我凑近她,很想亲她一下,刚刚碰到她的嘴唇又退回来,她太像躺在襁褓中的孩子了。

    我说:“我是不是又笨了?”

    她说:“就这样……”

    我轻轻摇晃着她,哼唱催眠曲——

   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,

    远托异国兮乌孙王。

    穹庐为室兮毡为墙,

    以肉为食兮酪为浆。

   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,

    愿为黄鹄兮还故乡……

    很奇怪,我竟然无意间唱起了乌孙公主的悲歌。乌孙公主原名刘细君,汉室宗亲,第一位远嫁西域的公主,先嫁给乌孙王,又嫁给乌孙王的孙子,一生凄苦,至死都没能回到故乡。

    浆汁儿静静地睡着了。

    我轻轻把她放下来,然后回到睡袋里躺下来。

    我一直没睡着,因此半夜的时候,我看到了那双小脚丫。

    我倒吸一口凉气,迅速爬起来,打开门帘跑出去,营地空空荡荡,每顶帐篷都黑着。

    我跑到衣舞的帐篷前,叫了声:“衣舞!”

    没人回答。

    我又叫了声:“衣舞!”

    张回醒了,他打开了应急灯:“周老大,怎么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那个小孩呢?”

    衣舞也醒了:“他在塞(睡)觉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噢,没事了。”

    我离开衣舞的帐篷,越想越不对劲儿。

    不可能是淖尔,他不可能那么快就钻进帐篷躺下来。

    难道,又出现了一个小孩?能出现一个淖尔,就可能再出现一个淖尔。

    不对,四眼在衣舞的帐篷里,他现在适应淖尔了,因此不再狂吠。如果出现了另一个小孩,四眼肯定不会这么安静。

    只有一种可能了,我压力太大,看花眼了。

    我围着每个帐篷绕了一圈,没发现那双小脚丫,只好回到帐篷里,躺下来。

    早晨,我醒来之后,大家都起来了。

    浆汁儿坐在我旁边,正在看着我。

    我说:“你吓着我了。”

    她说:“你昨天也吓着我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嗯,半夜我出去了一趟。”

    她说:“我不知道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噢?那我怎么吓着你了?”

    她小声说:“你碰了我的嘴唇。”

    我一时无言以对。

    她笑了笑说:“有心没胆的家伙,起来吃饭了。”

    走出帐篷,又是一个大晴天。昨天晚上的月亮已经预告了。

    这一天是4月26日了。

    魏早和布布在给大家拿面包、榨菜和五香豆腐。白欣欣给每人发了两瓶矿泉水,那是全天的水。

    帕万坐在帐篷外吸烟,似乎一夜就老了几岁。

    徐尔戈和孟小帅在收帐篷。

    张回和衣舞在帐篷里侍弄那个小孩。

    我来到他们的帐篷门口,朝里看去。

    淖尔在睡袋上爬来爬去,很笨拙,那截小尾巴微微晃动。

    我跨进去,坐在他的旁边,继续跟他说话:“淖尔。”

    他不理我。

    我再叫他:“淖尔,淖尔!”

    他还是不理我。

    我突然说:“妈妈呢?”

    他扭头看了看,马上把脸转回去,继续爬了。

    我忽然肯定了——他属于人类。

    “妈妈”是每个小孩掌握的第一个词,只要发育正常,大概在10个月左右就会有意识地叫妈妈了。这个淖尔,他本能地回了一下头,说明他听得懂“妈妈”。

    张回和衣舞都在观察着他。

    我又说:“淖尔,你家在哪儿?”

    他爬到了衣舞背后,躲起来。

    我继续说:“淖尔,你告诉我们,你家在哪儿?”

    他似乎很烦我,干脆不露头了。

    我接着说:“我知道,你会……”

   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我,两个短促的音节。

    我、张回和衣舞都吓了一跳。衣舞站起来,低头盯住了他。

    那个声音太粗了,根本不像小孩。可是,帐篷里只有我们四个人,不是他发出的声音,那是谁?

    他靠着帐篷坐着,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挤在鼻梁两侧,静静地看着我们,他的嘴巴紧闭,好像说出口就后悔了。

    他的声音与我的声音有点重叠,我没太听清楚,我死死盯着他,没有继续追问,我在紧急回忆,刚才他说了什么……

    学……

    思学……

    没错儿,他说的是“思学”!

    我看看张回:“你听清了吗?”

    张回说:“什么学……”

    我又看看衣舞:“你呢?”

    衣舞说:“我也轻贱(听见)是什么学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思学。”

    张回说:“思学?什么意思?”

    我摇了摇头。

    那个小孩一直眨巴着眼睛,听着我们的猜测,却不做任何评论。

    我说:“想想,有没有和这个发音接近的市。”

    张回想了想,说:“没有吧。”

    衣舞说:“也可能是县,也可能是乡……”

    张回说:“要是有网络就好了,可以查查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他的声音是不是太奇怪了?”

    衣舞说:“这个小孩的声带可能也有问题。”

    我想了想,说:“吃饭。”

    吃完早餐,大家上车继续出发,朝着来时的方向。

    如果真的走出迷魂地,那也够沮丧的——我们一进一退,走的路程基本等于横穿罗布泊,却没有完成穿越,只能算半途而废。

    我的心情糟糕极了。

    号外生死不明。

    从今早起,四眼面对心爱的狗粮,一口都不吃了。毫无疑问,它在思念主人。

    昨天,莫名其妙多出了一个小人,谁都不知道他是吉是凶。

    整个团队情绪低迷,很多人的关系僵化,随时可能擦枪走火。

    前途渺渺,成功走出这片大漠的可能性微乎其微……

    这次,我和浆汁儿走在最前头了,魏早带着帕万跟在我的车后。我相信自己的细心,我负责寻找来时的车辙。我对魏早交待了,万一帕万突然认出了地形地貌,立即告诉我。

    我和浆汁儿的视野终于开阔了。

    蓝蓝的天。

    平平的地平线。

    我一边观察车辙一边不时地看看导航仪。我希望它们立即恢复正常,显示出坐标和地图。

    走着走着,车辙越来越模糊,终于看不到了。荒漠的风太大了,多深的沟壑都会填平,何况车辙!

    我慢慢朝前开,寻找失踪的车辙。

    走出几公里,它们终于在高点的地势上显现出来。我紧紧咬住它们,朝前爬行。

    浆汁儿说:“要是我们能走出去,你知道我第一件事要做什么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不知道。”

    她说:“亲你一口。”

    我说:“那你现在就兑现吧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别臭美啊。理由呢?”

    我说:“今天,我们已经进入罗布泊第6天了,如果6天之后还出不去,就算别人不关注,我的助理也会报警,我们很快就会看到直升机的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那我在天上亲你吧。”

    也许是我太敏感了,我觉得这句话不太吉利。

    太阳移到了正上方,车里越来越热,我把空调拧到了三档。

    车辙一次次消失,一次次出现。终于,在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,它彻底不见了。

    我只能凭着感觉朝前开。

    浆汁儿突然激动地说:“我的预感好像回来了!”

    我说:“怎么说呢?”

    她说:“刚才,我闭上眼睛,似乎看到了一堆石块,你看,那是什么!”

    我赶紧顺着她的手指看去,平坦的荒漠上鼓起了一个东西,不知道是什么人垒起的石块。

    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,迅速被恐惧占领——来的时候,我们并没有看到这些石块,那么就是说,不知道我们又闯到了什么地方!

    我朝那些石块开过去。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不要!”

    我说:“为什么?”

    她说:“那不会是个坟吧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肯定是个标志,也许帕万认识它。”

    我们来到那堆石块前,停下来。它的四周扔着几只破瓦罐,不知道哪一年的,沙土中半埋着一只挎包,空的,已经不辨颜色,看来有人曾经从此经过。旁边不远是一大片低洼地,铺满了细碎的沙子。

    后面的车陆续停下来。

    我走到魏早的车前,对他说:“你问问帕万,认识这堆石块吗?”

    魏早指了指那堆石块,然后,掌心向上,朝前送了送,他在征询帕万的意见。

    帕万望着那堆石块,使劲摇了摇头。

    魏早看看我,也摇了摇头。

    我们再次迷路了。

    我必须把事情告诉大家。我把他们叫下来,说:“车辙没了,我们不急着赶路了,原地休息吧。”

    大家的表情一下变得黯淡了。

    白欣欣说:“接下来怎么办?再不走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走。”

    白欣欣冷笑了一下:“连车辙都没了,你觉得你走得出去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们至少要争取摆脱那个磁场。如果仪器恢复了工作,我们就得救了。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周作家,你决定吧,我先好好睡一觉!”

    午餐又是方便面。布布给每个人发了一只库尔勒香梨,补充水分。估计所剩不多了。

    白欣欣、衣舞和那个小孩,留在了房车上。

    浆汁儿留在了我的车上。

    帕万留在了魏早的车上。

    魏早、布布、徐尔戈、孟小帅、张回,他们蜷在车里睡不着,拿来睡袋,躺在了车下的阴凉中。

    幸好不是最热的季节,而且有风。

    我没睡,我从车上拿出那个金属探测仪,继续在沙土上探测。我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意义,也许只是想找个事情做。

    我一直慢慢朝前走,不知不觉走出了几百米,回头看,临时营地已经很远了。

    我转过身来,快步走回营地。

    沙土太软了,就像走在噩梦中,很吃力。

    突然,金属探测仪“嘀嘀嘀”地响起来,我立即停住了脚。

    什么东西?

    我蹲下来,继续用探测仪试探,随着它声音的强弱,我确定,引发它鸣叫的东西就在我旁边一米远的地方!

    我在地上画了一个圈,然后跑回了营地。

    大家都睡着了,只有四眼趴在房车下,冷冷地看着我。

    我从车上拿出一把工兵铲,迅速跑到刚才那个地方,在圆圈内小心地挖起来。

    挖着挖着,我听到“咔”一声,赶紧停了手,蹲下身,用双手去摸。

    果然是个金属的东西。

    我把它抠出来,一下傻眼了。

    你们猜猜我抠出了什么?

    肯定猜不着。

    一把上锈的老式七七式手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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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3 09:23:19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34章 白欣欣和张回一起不见了


我细细打量这把手枪,枪筒方正,握把粗壮,扳机护圈很大,后脑勺突出。

    这是七七式手枪,上世纪80年代,曾经是警察的配枪,后来被九二式取代。也就是说,这把手枪应该是30年前制造的,那么,它哪年被埋在了罗布泊?

    我在部队虽然是技术兵种,但是毕竟摸过枪,我把弹夹卸下来,发现托弹簧已经很不灵敏,里面装着7发子弹,子弹外壳已经氧化。

    它还能打响吗?

    我不知道。

    我把它装在口袋里,返回了营地。

    大家还在睡着,四眼依然趴在房车下看着我。

    好像不止一双眼睛在看我。我把视线朝上移了移,猛然一惊——房车的车窗里有一张脸,也在看着我,正是那个小孩,他没睡!

    我停下来,盯住了他。

    他慢慢滑下去,不见了。

    我顾不上琢磨他,把金属探测仪和工兵铲放在车上,轻轻打开车门,坐在了驾驶座位上。浆汁儿在后座睡着。

    我闭上眼睛养神。

    手枪……

    四眼……

    淖尔……

    失灵……

    迷路……

    突然,我一下睁开了眼睛。

    我想起来了,那个小孩说的是“死穴”!

    他说他家住在死穴!

    我走过太多的地方,只有换成方言的思维模式,才会想到他说的是什么!

    我只是不能断定,他的发音属于哪里的方言。

    死穴?

    死穴在哪儿?

    大家醒来之后,我没有说出手枪的事儿。

    在这里,仪器依然不工作,趁着天黑之前,我们要继续朝前走。

    于是,车队又上路了。

    我从反光镜朝后看了看,大家一辆接一辆起步,心里竟然有些悲凉——看上去车队浩浩荡荡,似乎正在奔向什么目的,实际上,我们就像一群无头的苍蝇,根本没有目的,只是在这片迷魂地里四处乱撞……

    里程表上的数字在变化,导航仪始终黑屏。

    我说:“浆汁儿,你把我的水递给我。”

    她从车门的储物格里拿出一瓶水,打开,递给了我。

    我喝完,交到她的手上,她重新放在了储物格上。

    我说:“你怎么一直不喝水?”

    她看都不看我,说:“我不渴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喝水少的话,很快就会挺不住的!”

    她说:“别操心了,跟我爸似的!”

    天黑之前,我们停下来,这个地方和我们之前安营的地方大同小异,却不是同一处。

    大家下了车,每个人都显得极其疲惫。

    搭帐篷,埋锅垒灶……

    吃完晚饭,我把电台搬到帐篷里,继续鼓捣。它是唯一的指望了。

    浆汁儿坐在我旁边,满眼期待。

    夜空深邃,电波无形。

    我试着一遍遍呼叫,无人回答,只有噪音:“吱啦吱啦……呜……哇……呜……吱啦吱啦……哒哒……”

    号外说过,把金属探测仪接在电台上,信号就会变得很强,可是,我根本不懂怎么接,我不敢尝试,万一搞砸了,电台死机了,最后的指望也落空了。

    我不再呼叫,仔细聆听,生怕漏过一个有用的信号。

    突然,电台传出一阵奇怪的声音,似乎是风声:“呼——呼——呼——”

    我忽然害怕了,鬼知道它会收到来自哪个时空的声音!

    果然,风声中响起一个人声,断断续续,非常遥远:“呼叫……呼叫……我们……****整编骑兵……二旅……五连……迷失方向……死了很多……”

    我和浆汁儿都呆住了。

    接着,这个人声就被风声淹没了,我们等了半个多钟头,再也没出现。

    这时候,正巧布布来了。

    我对她讲了刚刚接收到的求救信号。

    我说:“布布,你知不知道,当年究竟有多少国民党散兵逃进了罗布泊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没人知道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如果可能的话,我们应该去救他们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我也不会参与的,我是共产党员。”

    我愣愣地看着她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    布布又说:“再说了,我们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,更不知道他们在哪儿,就像两个盲人在迷宫里摸索,怎么找到他们?”

    她说的有道理。

    只能等着出去之后,向有关部门报告这个情况了。

   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:“布布,你来干什么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我看看白欣欣在不在这儿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找他干什么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衣舞要给那个小孩拿点衣服,她的箱子在房车上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他不在房车上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我敲了敲,没人。”

    我有点紧张了,黑灯瞎火,茫茫荒漠,他能去哪儿?

    我走出去,到各个帐篷看了看,果然没看见白欣欣,更奇怪的是,张回也不见了。

    我拿起手电筒,按了一下,没亮,我以为没电了,取来新电池,换下旧电池,还是不亮。我灵机一动,把电池的正负极反着安,结果手电筒亮了。

    我不怕了,因为这更像科学的问题。

    我拿着手电筒,跑到远处的临时厕所看了看,没人。

    要出事儿。

    我回到营地,把大家都叫了出来,说:“白欣欣和张回不见了!”

    大家都困惑了。

    我问衣舞:“张回离开多久了?”

    衣舞说:“差不多半个小时没看见他了,我以为他在别的帐篷里。”

    我说:“魏早,徐尔戈,我们三个去找找!”

    他们两个人立即回去拿来了手电筒。他们的手电筒都不亮,我教他们反着装电池,都亮了。

    我们以营地为中心,一圈圈扩大寻找范围,一边找一边大声喊。罗布泊无边无际,可是我们就像走在一个漆黑的小盒子中。始终听不到有人回应。

    毫无疑问,两个人离营地很远了,不然肯定听得见。

    我们回到了营地,我一屁股坐在了沙土上。

    除了帕万,浆汁儿、布布、孟小帅、衣舞领着淖尔,都走了过来。

    我沉痛地说:“白欣欣凶多吉少了。”

    布布惊恐地问: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把刀子给了张回……”

    布布说:“你是说,他要害死白欣欣?为什么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一直怀疑他是个逃犯,慢慢的,我又开始信任他了。看来,我被他蒙蔽了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那怎么办?”

    我说:“除了等待,我们什么都做不了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如果他杀了白欣欣,还会回来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也许,白欣欣只是他第一个下手的对象,他肯定会回来的,而且一定会编个谎言……布布,你把那把刀子拿来,交给魏早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好!”

    她跑到车上,拿来那把刀子,塞到了魏早手上。魏早装进了口袋。

    我又说:“徐尔戈,你去拿绳子。”

    徐尔戈没问为什么,立即跑去找了。

    我说:“在见到张回之前,我们都不能睡。如果一直见不到他的人,天一亮我们就离开,绝不能让他找到我们的营地。”

    大家都不说话了。

  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
    大约半个钟头之后,远处传来了沙沙沙的脚步声。

    所有的手电筒都照了过去,张回一个人从黑暗的荒漠中走回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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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章 我动了私刑

张回见大家都看他,好像有点诧异。

    我站了起来,面朝他。

    他走到我们跟前,我冷冷地问他:“你干什么去了?”

    “我们看到了一个活物,跑了!”

    “你跟谁?”

    “白欣欣啊。”

    “他呢?”

    “他追它去了……”

    “什么活物?”

    “好像一头野骆驼。”

    “罗布泊怎么会有野骆驼?”

    “蹄子咔哒咔哒响,跑得特别快,不是野骆驼是什么?”

    “你怎么自己回来了?”

    “我跟他说,不要追了,再追就找不到营地了,他像中邪了一样,根本不听,撒丫子朝前狂奔。我喊不住他,就自己回来了。”

    大漠一片黑暗。

    我和张回保持着3米的距离,一直在审视他的脸。他的脸在营地灯光的照射下,显得十分苍白,几天没刮胡子了,不过很稀疏。

    我说:“你们谁先发现那头野骆驼的?”

    他说:“我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也就是说,是你叫他跟你一起去追的?”

    他说:“最初是这样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的刀子呢?”

    他说:“在我这儿啊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看看。”

    他迟疑了一下,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把刀子,我接过来看了看,没有血迹,可是,血槽上满是沙子,好像刚刚在沙子上蹭过。我举到鼻子前闻了闻,有一股血腥味。

    我把刀子装进了自己的口袋。

    张回说:“周老大,你……什么意思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看看你的手。”

    他把双手伸出来。

    那双手和他的脸一样苍白,右手上的血迹触目惊心。

    我说:“你的手怎么了?”

    他说:“我绊在石头上,摔了一跤。”

    除了我们的对话和呼呼的风,罗布泊一片沉静。

    我对魏早和徐尔戈说:“把他绑起来。”

    魏早动作快,在张回背后一下锁住了他的脖子,猛地把他撂倒了,张回拼命反抗,魏早掏出刀子逼住了他。徐尔戈也冲上去,用绳子捆住了他的双手。

    张回喊起来:“你们干什么!”

    我走到他跟前,说:“控制你。”

    他盯着我,一字一顿地说:“周德东,你袭警!”

    我说:“等走出罗布泊再算这笔账吧。”

    张回挣扎着说:“放开我!”

    徐尔戈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张回的背后,又把绳子系了个扣儿。

    我说:“除非白欣欣回来。”

    张回说:“你认为我杀了他?你看看我的手,那么大一个口子!”

    我说:“这地方没有水,你杀了人之后,洗不掉手上的血,于是故意弄伤了自己,以假乱真。”

    张回说:“你的证据呢?”

    我说:“如果他回不来,就是你杀了他。老实说,我并不想带着一个杀人狂旅行,大家都危险,我应该把你就地处决,然后埋进沙子里。不过,我不是法盲,所以我仅仅是逮捕你。现在我是警察。”

    张回软下来:“周老大,他一意孤行,肯定迷路了!我冤枉!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们一起等吧,我相信,如果白欣欣现在突然走回来,你会被吓疯。”

    帕万一直坐在帐篷门口看,一支接一支抽烟。

    过了会儿,他站起来,走进魏早的车,打着火,开动了。他也会开车。

    我以为他看明白了,要去寻找白欣欣,没想到,他只是把车开到了高处,打开了所有的车灯,然后跳下来,回到帐篷门口,继续蹲着抽烟。

    我懂他的意思,这是沙漠救援经验——万一白欣欣还活着,只是迷路了,他会看见车灯,走回营地。

    我去车里取来我的矿泉水,走过去给张回喝了一口,然后说:“你老实交待吧,你怎么逃出麦南监狱的?”

    他说:“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逃出监狱之后,如同丧家之犬,天天藏在某个房子中,不敢露头。你在网上看到我们要来罗布泊,于是报了名,跑进这片无人区,暂避风头。”

    他说:“如果真是这样,我第一个应该除掉你,因为你一直怀疑我,我杀白欣欣干什么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可能想杀掉每个人,这样,我们带的给养就够你在罗布泊躲避更长时间了。你之所以先杀了白欣欣,可能有三个原因,第一,机会太好了,你也许真的看见什么活物跑过去了,你对他说了之后,他就傻乎乎地跟你去追了。他跑在你的前头,你很容易下手;第二,他块头最大,对你来说,这个人最难对付;第三,他发现了你什么致命的秘密,并且对你说了。”

    张回说:“你真是个作家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怀疑那双方孔铜钱的鞋子就是你的,你想到大家会搜查,于是塞进了徐尔戈的背包,陷害他。”

    在此之前,我一直很严肃,自我感觉都有点像福尔摩斯。其实,福尔摩斯的真实身份就是一个作家。可是接下来,我就有点不靠谱了,转头对徐尔戈说:“徐尔戈,你揍他一顿。”

    徐尔戈气愤地看了看张回,并没有动手。

    我说:“跟你们麦南监狱一样,我们也不会虐待犯人的。”停了停,我突然说:“张回,你把号外埋到哪儿了?”

    张回一愣。

    所有人都一愣。

    张回瞪大眼睛问:“你是说号外也是我杀的?”

    我说:“不是你会是谁?沙尘暴刮了十多分钟,大家都躲起来了,正好是你行凶的好时机。当时的风大概8级,把人刮走需要10级。他怎么一眨眼就没了?”

    张回说:“你看见血了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就算当时血流成河,都会被沙尘暴给埋没了。”

    张回说:“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。”

    我又说:“好了,不说号外了,你知道,我们现在迷路了,就算你承认了,我们也不可能找到他了。你说说白欣欣吧,你把他埋在哪儿了?”

    张回说:“你知道吗?作为一个团队的负责人,你正在做一件最不该做的事——制造恐慌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不能把大家一个个留在沙子里,我至少要把尸体带回去。”

    张回说:“如果他回不来,7天之后才会变成尸体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真顽固。徐尔戈,把他绑在越野车的保险杠上,大家休息。”

    魏早和徐尔戈一起把张回拽到越野车前,结结实实绑在了保险杠上。

    我对大家说:“都休息吧。”

    布布走到我跟前,小声说:“周老大,这样是不是太不人道了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他连人性都没有了,我们还谈什么人道!”

    布布说:“你只是猜测啊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不同意这么做?那我放开他,你看看明天早上还会剩下多少人。”

    布布不再为张回争取了。停了停,她说:“我们不找白欣欣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天亮再说吧,现在没法跟踪他的脚印。”

    布布叹了口气,离开了。

    我回到帐篷,把门帘卷起来,让张回出现在我的视野中。然后,我对浆汁儿说:“你睡觉,我弄弄电台,也当给你放哨了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弄吧,我很想看看你作为一个外行的样子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心理太阴暗。”

    她说:“我从来就没有光明过啊。”

    虽然我学习过发报和收报,但是对电台一窍不通。我打开开关,不停地调频,依然是各种稀奇古怪的电流杂音,很刺耳,听不到一句人类的声音。

    我眯着眼朝外看看,黑糊糊的,隐约能看见张回那张脸。他远远地看着我,眼神像冰一样冷。

    我把目光收回来,继续捣鼓电台。

    过了一会儿,我再次朝外看看,有个人影走近了张回,是布布,她送去了一块毯子,裹在了张回的身上,然后离开,张回双手背在背后,靠在保险杠上,依然冷冰冰地看着我。

    布布没有离开,她站在张回旁边,举起夜视望远镜朝荒漠上张望,不知道是不是在寻找白欣欣。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我很喜欢你玩7个字。”

    我说:“跟一个人只能玩一次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为什么不测测他呢?”

    我说:“谁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张回啊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没用,对他必须用测谎仪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当着我的面,你最好不要这么不自信,不然我会瞧不起你的。你等我一会儿啊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干什么去?”

    她已经颠儿颠儿地跑向张回了。我盯着她。她和章回聊了一会儿,大概十几分钟之后,她回来了,对我说:“你猜他选了什么字?”

    我专心弄电台,有点烦躁,说:“我不感兴趣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大,遥,浮,风,素,迁,弗。”

    我用手在地上写了写笔划,然后说:“他就是个逃犯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这么肯定?”

    我说:“他比较明显。你看,第一个字——大,它是最舒展的一个字,如果一个人常年被囚禁,他的潜意识肯定最渴望舒展。另外,两个字都是走之旁——遥和迁,走之旁深藏着奔跑之意。还有最重要的一点,他选的7个字没一个带封口的,这说明他极度需要敞开,需要自由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还真是!”

    我说:“再看最后一个字——弗。在所有汉字中,这个字最像迷宫,说明他非常没有安全感,非常希望被藏匿起来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没有杀人的征兆?”

    我说:“看怎么说。一个杀过人的人,经常浮现在脑海中的不是魔,而是佛。但是他不敢面对佛,于是跑掉了,人字旁就没了,佛也残缺了。”

    说到这儿,我朝外看了看,张回依然在冷冷地看着我。

    浆汁儿说:“这个恶人……”

    我关掉了电台,世界一下安静了。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放弃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什么叫放弃了啊,我累了,明天再试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呵呵。”

    她不是在笑,这两个字她是说出来的,带着明显的嘲笑意味。

    突然,四眼发疯地叫起来,我探头一看,它已经像箭一样朝荒漠上射出去。接着我听到布布激动地叫起来:“周老大!你快出来!”

    我站起来,跑出帐篷朝远处望去——满身尘土的号外跌跌撞撞地回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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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3 10:02:48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36章 爬行和直立

我呆若木桩。

    号外是昨天早上失踪的,我们已经离开那个营地,在罗布泊上行驶了两天,他怎么可能找到我们?

    难道我们一直在绕圈,并没有走出多远?

    我喊了一声:“号外!”

    浆汁儿一下就蹦了出来。

    张回看着号外也一脸迷茫。

    号外“扑通”一下坐在地上,说:“水……给我水……”

    四眼把两只前爪搭在号外的后背上,使劲地舔他的脑袋。我发现,他的脑袋上凝着黑红色的血痂。

    浆汁儿赶紧拿来一瓶矿泉水,递给他。他咕嘟咕嘟地喝光了。

    大家都纷纷跑出来。

    孟小帅扑上去,一下抱住了他,眼泪流下来。

    我说:“你去哪儿了!”

    号外说:“我也不——不知道我去哪儿了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你怎么能不知道呢?”

    号外说:“我听见沙——沙尘暴来了,声音那么吓——吓人,就跑出去看,结果帐——帐篷倒了,我就晕——晕菜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然后呢?”

    号外说:“我醒来的时候,发现自己躺——躺在一个沙丘旁,营地不见了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你被刮飞了?”

    号外说:“不知道哇,反正我全——全身痛死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那你怎么找到我们的?”

    号外说:“我兜里有个电——电波追踪器,循着信号才找到你们。”

    张回说:“是不是该放开我了?”

    四眼还在跟号外粘糊,号外推开它,转头看了看张回:“他——他怎么了?”

    我对张回说:“你的嫌疑并没有解除,老老实实地呆着。”

    张回说:“你会很尴尬。”

    我不理他,对号外说:“白欣欣失踪了3个多小时,我怀疑被他杀了。”

    号外再次看了看张回,瞪大了眼睛。

    我说:“那双鞋子怎么不见了?”

    号外说:“你让我保——保管的那双?”

    我点点头。

    他说:“我不知道哇!”

    我说:“不管它了,你回来就好。”

    然后,我对布布说:“你给号外拿点吃的,他肯定饿坏了。”

    号外说:“布布,快点儿!”

    布布给号外拿来一堆熟食,他狼吞虎咽地吃起来。

    等到他吃完之后,我才对他讲了目前的处境,他瞪着我,眼神迅速黯淡下来。

    我说:“从今天起,你要天天用电台呼叫,看看能不能跟外界联系上。”

    大家帮号外搭起了帐篷,他搬回了他的电台,继续捣鼓。

    我站在他旁边,希望出现奇迹。

    他把电台调到发射状态,开始喊话,他虽然业余,但比我专业多了:“CQCQCQ,这里是BG0×××,我们被困罗布泊,收到请回答!完毕!”

    然后,他把电台转入接收状态,等待。电台传出电流杂音,没人回应。

    我发现,他坐在电台前呼叫的时候,一点都不结巴。

    我问他:“CQ什么意思?”

    号外说:“广——广泛呼叫啊。”

    我又问:“BG0×××呢?”

    号外说:“B是中国大陆,G是我的电台等——等级,0是新疆,×××是我——我的代号。”

    他连续呼叫了多遍,终于说:“周老大,始终没——没人回应,怎么办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怀疑这个地方根本没信号……”

    他说:“可是,我听——听到过一个求救的声音啊!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也收到了。”

    他说:“是不是那个什么骑——骑兵?”

    我说:“很可能,这个地方只能收到这个地方的信号,跟外界是隔绝的……”

    他说:“不——不可能啊。”

    我说:“经历了这么多怪事,我告诉你,没什么不可能。你休息吧。”

    这时候,我听见外面有人喊:“白欣欣!”

    我一步就跨了出去。

    白欣欣!

    白欣欣回来了!

    他的表情牛哄哄的,好像刚刚去了趟厕所。

    我打量了他一下,衣服整齐,没看到厮打的痕迹,更没有血。

    魏早问他:“白欣欣,你去哪儿了?”

    他说:“我去追个东西。”

    魏早又问:“你怎么才回来呢?”

    他说:“你妹!迷路了。幸好看到了车灯,这才走回来。”

    他看到了张回,然后对我说:“靠,你们对张回开堂问审了?”

    浆汁儿站在我旁边,又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:“呵呵。”

    我尴尬极了,走过去,为张回解绳子,徐尔戈系得还真紧绷,都是死扣儿,半天才解开。

    我轻声说:“对不起,张回。”

    我以为他会暴跳如雷,没想到,他很平静,说:“其实,这个团队有了你,才让我感觉到挺安全。误会很正常。我只想再一次告诉你,我,是个警察。”

    我拍拍他的肩,使劲点点头。

    然后,我问白欣欣:“你跑出了多远?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黑灯瞎火的,只顾追它了,没注意。本来张回和我一起撵的,跑着跑着回头看,他不见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不是说过吗,不要离开营地太远,罗布泊不明不白地失踪过很多人了。你看看大家,都没睡,急坏了。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它很像野骆驼,我只想着确认一下,到底是不是。如果这地方真有动物,等我们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,可以逮它们,吃肉喝血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看清了吗?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说起来很奇怪,开始的时候,我看见它四蹄着地朝前跑……张回,你不是也看见了吗?”

    张回说:“应该是,我听见蹄子的声音了。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当时太着急了,我们带的手电筒怎么都不亮了,就那么摸黑追。它跑着跑着,好像直立起来了,用两只脚朝前跑了!”

    天!

    人类用几百万年才从爬行变成直立,这个活物几分钟就完成了?

    我说:“你确定那不是一个动物?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动物会站起来跑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确定那不是一个人?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哪个人能在地上爬那么快!”

    他说的也对。

    我忽然想到,这个活物的心律会不会每分钟600次呢?

    不知道为什么,想到这里我一阵恶心。

    张回走到了我旁边,说:“周老大,现在你知道我没问题了,把刀子还给我吧。”

    我摇了摇头。

    他说:“你还不信任我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还是放在布布那儿。”

    他想了想,小声说:“魏早那儿还有一把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会跟他要。”

    我把口袋里的刀子掏出来,交到了布布手上,然后对魏早说:“你的那把也交给布布。”

    魏早想都没想,就把刀子交了出来。

    我们躺下之后,已经是凌晨2点多了。

    浆汁儿把睡袋移到了我旁边,她很快就睡着了,听得出来,她睡得很香。

    我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。

    不知道睡了多久,隐隐传来争吵声,把我弄醒了,我使劲听,声音来自徐尔戈和孟小帅那顶帐篷。

    难道徐尔戈又不靠谱了?他不像那种管不住自己的人啊。

    作为男人,我突然感到很不好意思。

    一个漂亮女孩出现在团队中,就像滚来了一只香甜的桃,四周每个男人都变成了猴子,看着这只桃流口水,流就流吧,偷偷擦掉就完了,却控制不住,纷纷去咬,一个个被桃胡硌了牙,哇哇乱叫……

    听了一会儿,似乎并不像我所猜测的,他们仅仅是争执,我还听见孟小帅好像哭了。就像在家的时候,听见邻居两口子吵架。

    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什么了?

    浆汁儿也醒了,她迷迷瞪瞪地嘀咕了一句:“祸水!”

    我小声说:“你睡你的,我去看看。”

    然后,我悄悄爬起来,光着脚溜出了帐篷。

    他们的帐篷里亮着应急灯。

   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,贴在帐篷上听。

    孟小帅说:“你死了这份心吧!”

    徐尔戈沉默着。

    孟小帅又说:“我可能接受徐尔戈,也可能回到过去,接受徐平,但是我绝不可能接受披着徐尔戈人皮的徐平!恶心!”

    我听傻了,这两个人的关系很深!

    徐尔戈终于喊叫起来:“为了你,我差点死了!你怎么这么狠啊!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那是你的事儿,与我无关!”

    衣舞的帐篷传来声音,我转脸看去,衣舞披着披巾走出来。她也被吵醒了。

    我把食指竖在了嘴上。

    她没有出声,轻轻走过来,跟我一起听。

    徐尔戈哭起来,哭得像个小孩,很伤心。

    孟小帅说:“像个男人好吗?”

    徐尔戈继续哭。

    孟小帅说:“你再这样,我去房车了?”

    徐尔戈还在哭,渐渐泣不成声。

    孟小帅“啪”一下关了应急灯,躺下来。

    帐篷里终于变得安静了,只听见徐尔戈在一下下抽搭。

    衣舞再次无声地笑起来。

    我朝她摆摆手,然后一步步后退,衣舞也笑着离开了。

    我回到了自己的帐篷,浆汁儿问:“她又被人摸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听不清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狐狸精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不要这么刻薄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我忘了,你也是被狐狸精蒙住眼睛的一个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在幼儿园就谈女朋友,看女人,咱像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一样犀利,怎么可能被蒙住眼睛!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拉倒吧,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,你就傻傻地盯上了她的胸,当我不存在?男人平时是孙悟空,一见到美女就变成猪八戒了。”

    突然,帐篷外传来衣舞的叫声:“周老大……”

    我退出帐篷走过去,衣舞打开了应急灯,低头看着睡袋,表情很惊诧的样子。

    我说:“怎么了?”

    她说:“那个小孩不见了。”

    我猛地转过身四下看了看,这个世界一片黑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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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3 10:03:42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37章 一个变态的爱情故事

衣舞的帐篷有三只睡袋,衣舞和张回睡两旁,中间夹着那个小孩。

    看上去,颇像出来野营的一家子。

    现在,中间那个睡袋瘪瘪的,小孩真的不见了。

    张回也醒了:“怎么了?”

    衣舞说:“我刚才出去了一下,回来正要躺下,顺手摸了摸他,没想到他已经不见了。”

    张回看了看我:“周老大,你不会再绑我吧?”

    我说:“不,这次跟你没关系。”

    然后,我压低了声音说:“不要吵醒大家。我觉得很正常,他的结局就应该是这样的。”

    衣舞说:“为什么?”

    我说:“本来他的出现就莫名其妙,最后肯定会莫名其妙地消失。”

    衣舞似乎对这个小孩有了些感情,她着急地朝外张望着:“这么黑,他能去哪儿呢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我怀疑,他被他的家人领走了。”

    衣舞说:“谁是他的家人?”

    我说:“白欣欣追赶的那个东西。睡吧。”

    天刚亮,四眼很反常地乱叫起来。

    我爬起来走出帐篷,看见它一边叫一边在沙土上刨坑。

    孟小帅正在朝房车上搬东西。

    徐尔戈站在帐篷门口,两只眼睛红红的,静静地看着她。

    我没有多嘴,用最少的水洗脸刷牙。

    布布和衣舞已经做好了早餐——挂面。每人一碗,一个荷包蛋。剩下的面汤并没有扔掉,等着晾凉了,她们会装进保温瓶中,留着饮用。

    徐尔戈没有吃早餐,他在帐篷里躺着。

    孟小帅吃完之后,躲开大家,坐进了她的车里。

    我过去陪她坐了会儿。

    她对我讲了她和徐尔戈的故事。

    6年前,孟小帅在石家庄一所艺术院校读书,大二,表演专业。

    那时候,她就经常出去给杂志做模特,或者给一些小企业拍广告。她的家境很殷实,每次赚来钱,统统用来买衣服。

    学生都没什么钱,虽然是艺术院校,那些女生都穿得清汤寡水的,看上去就像一只只丑小鸭。

    孟小帅就十分显眼,绝对的校花。

    于是,追求她的人特别多。

    孟小帅很开放,她在大学谈过六七次恋爱,基本都比较帅,其中一个的父亲甚至是市纪委的一位当权者。

    不过,孟小帅对感情不太认真,每次恋爱都不长久,最短的一次只有一个礼拜。

    孟小帅渐渐发现,她的生活中多了一个人,她上课或者下课,那个人总是远远地跟踪她。

    有些男人很色,迎面遇到一个美女,他们会盯住她的屁股不放。而这个人不是色不色的问题了,他好像有什么目的。

    时间长了,孟小帅感觉就像长了根尾巴。那个人时隐时现,总是穿着同一件衣服,红色白条运动服,导致孟小帅一看到相近的颜色,心里就紧张,以为那个人又出现了。

    有那么一段时间,孟小帅没有任何男朋友,属于空白。

    一个周末,孟小帅到校外玩儿,傍晚回来的时候,正要走进寝室楼,突然有人叫住了她。她回头看去,是个不熟悉的男生,他留着光头,穿着一件红色白条运动服。

    孟小帅说:“你有事儿?”

    这个男生竟然有些腼腆,他说:“我叫徐平,播音系的,我想……请你吃个饭,可以吗?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你想干什么,你就直说吧。”

    那个男生更紧张了,他说:“就只想跟你聊聊天……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聊什么?直接说目的。”

    那个男生几乎说不出话了:“我想……我想……我想做你的男朋友,行吗?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就是你吧?总是跟着我?”

    那个男生说:“我喜欢看你。”

    孟小帅打量了一下他,说:“你跟着我的时候,一直穿着这件衣服,现在来求爱了,都不知道换一件?”

    那个男生的脸憋得通红:“对不起,我现在就去换。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得了得了,不用了,我拒绝你了。”

    那个男生愣了愣:“为什么?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你向我求爱有原因吗?”

    那个男生说:“因为我喜欢你啊。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对啊,我不喜欢你。”

    那个男生想了半天才说:“你不喜欢我什么?”

    孟小帅笑了:“我都不认识你!”

    那个男生说:“你现在没有男朋友,可以给我个机会,处一段时间吗?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你对我真了解!我不会跟你处的。”

    那个男生说:“因为你不喜欢我?”

    孟小帅都要哭了:“是的。”

    那个男生却说:“你不喜欢我什么?可以分项告诉我吗?”

    分项这个词很不口语化,孟小帅想了半天才明白,她说:“你怎么这么缠人啊!”

    那个男生很认真:“你不喜欢光头?”

    孟小帅笑了:“跟光头没关系。”

    那个男生又问:“那是我的身高不够吗?”

    孟小帅打量了他一下,说:“也不是身高的问题。”

    那个男生继续问:“你不喜欢我的长相?”

    孟小帅摇了摇头,说:“没感觉。”

    那个男生说:“那是因为什么呢?”

    孟小帅严肃地说:“大哥,没你这么求爱的,这种方式就让我很反感。好了,我回去了,拜拜。”

    那个男生叫了她一声:“孟小帅!”

    她没理他,直接回寝室了。进门之后,她跟室友讲了这个男生,大家整整笑了一晚上。

    她以为那个男生还会纠缠她,没想到,她错了。

    从此以后,他没有再跟踪过她。后来,她在学校里偶尔见过他几次,他还是穿着那件红色白条运动服,远远就躲开了。

    这个男生就是徐尔戈。

    大学3年很快就过去了,毕业之后,孟小帅回到了西安,在一家广告公司当平面模特。她在感情上又经历了多次风风雨雨,早把大学期间的那个徐平忘得一干二净了。

    没想到,那个徐平一直深深地爱着她。

    毕业之后,他去了南京某电台工作。他用了5年时间,做了多次整容手术,把自己变成了帅哥。过去他很瘦弱,毕业之后,他天天炼健美,骑单车,终于变得健硕。他专门改了名字,彻底换了一个人。

    孟小帅的微博有很多粉丝,徐尔戈是其中一个。他收藏了所有刊登孟小帅美图的杂志和网页。从微博上,他知道孟小帅要来穿越罗布泊,于是也联系上了我,一起来了。

    他要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在孟小帅的面前。

    他要用爱征服孟小帅。

    如果,通过这次旅行,孟小帅第二次拒绝他,他就不想活了,他打算跟孟小帅同归于尽。

    进入罗布泊之后,徐尔戈本不想告诉孟小帅,他就是曾经追求过她的徐平。没想到,由于一路上他对孟小帅的照顾,由于白欣欣的反衬,孟小帅对他越来越有好感,当大家都不信任徐尔戈的时候,孟小帅主动提出,她跟他睡一顶帐篷……

    昨天晚上,两个人聊天聊到深夜。

    徐尔戈很激动,他对孟小帅说出了实情。

    他可能怎么都没想到——孟小帅非常愤怒,当时就翻脸了。

    是的,孟小帅可能爱上徐尔戈,但是,她觉得不能容忍徐尔戈就是过去的徐平。

    于是,她回到了房车里……

    孟小帅讲完了。

    我说:“你敢保证他不会杀你了?”

    孟小帅鄙夷地说:“他敢!”

    我说:“不一定。我不是说徐尔戈是个恶人,但是,男人一旦陷入爱情中不能自拔,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。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那你别让他坐在我的车上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把他赶下车,更会刺激他。你不能做得太激烈,要打太极拳,直到离开罗布泊。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还不定什么时候能走出去呢,你让我天天跟他在一辆车里?”

    我想了想,说:“号外回来了,让他也坐在你的车上。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嗯,好的。”

    我突然问:“孟小帅,你现在有男朋友吗?”

    孟小帅瞪大眼睛问我:“你不会也要向我求爱吧!”

    我说:“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。”

    她说:“为什么啊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也成徐平了。”

    她就哈哈大笑。

    我从房车走出来,把大家聚到一起,讲了那个小孩失踪的事儿。

    四眼又狂叫起来,号外大声呵斥它,它躲到远处,继续刨坑,弄得尘土飞扬。

    大家七嘴八舌,说了各种猜想。

    徐尔戈一直坐在沙土上,拿一块石子,低头画着什么。

    布布说:“他到底是不是人啊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以为你是个无神论者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我当然是。可是,他太奇怪了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我猜,他不是被人遗弃的,他家就在这个地方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他吃什么啊?”

    我说:“肯定不吃人,不然,我们这个团队就不可能这么完整了。我怀疑,他一直在伪装,其实,他移动起来非常快,有一天夜里,我看到有双小脚丫,在我的帐篷外一闪而过,我追出去就不见了踪影。我还怀疑,昨天白欣欣和张回看到的那个东西,和他是同类,或许是他的父亲或者母亲。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当时你就不该把他带回营地!”

    我看了看他,说:“你以为我不带他回来,他就找不到我们吗?他出现的地方,离我们营地不到1公里,你以为那是凑巧?”

    白欣欣咄咄逼人:“那就是说,他是来找我们的,你发现他之后,为什么不干掉他?”

    我说:“他是个小孩!我不确定他有危险,怎么下得去手?”

    白欣欣冷笑了一声:“你是不敢!”

    孟小帅也说:“周老大,你是不该把他带回来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要是他再出现,你俩杀了他,我看你俩敢不敢!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哎,浆汁儿,你什么意思?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你了?这一路你都没拿正眼看过我!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被那么多帅哥簇拥着,我想看也看不着啊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俩就别添乱了!”

    然后,我对白欣欣和孟小帅说:“也许你们说的对,当时我真的不该带上他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要是他再回来怎么办呢?”

    我说:“现在,我们不应该躲他,而应该找他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为什么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们之所以出不去,也许正是他在挽留我们。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明知道他有问题,你还要去找他?真是作家啊,思维我跟不上。”

    我说:“白欣欣,要不,你走你的,我走我的。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好哇,我早想分道扬镳了!”

    气氛顿时白热化。

    我说:“谁跟我走?”

    浆汁儿举了手。

    魏早举了手。

    徐尔戈举了手。

    张回举了手。

    号外举了手。

    布布举了手。

    衣舞犹豫了一下,举了手。

    孟小帅拽着白欣欣的手举起来,说:“除了帕万,全票!”

    白欣欣甩开孟小帅,不说话了。

    安静了一会儿,布布小声问:“我们去哪找那个小孩呢?”

    我说:“他说过,他家住在死穴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我们迷失方向了,上哪找死穴去啊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们谁懂人体穴位?”

    浆汁儿举手:“我懂点,皮毛。”

    我问:“如果把罗布泊当成一个人体,那么它的死穴在哪儿?”

    还没等浆汁儿说话,突然地下传来“轰隆隆”的巨响,就像千军万马经过,在我们呆愣的时候,每个人都被瞬间移位。

    我懵了,这是怎么了?要天塌地陷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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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3 10:04:34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38章 我们猜出那个小孩住在哪了……

整个罗布泊开始地动山摇,来自地下的那个恐怖声音越来越大,好像有个巨型怪物正在往上拱。

    几个女的失声尖叫。

    地震了,一定是地震了!

    我喊道:“趴下!趴下!”又一次被甩出去,撞到了房车上,“哐”一声。转头看去,浆汁儿竟然早被甩过来了,她紧紧靠在车身上,满眼惊恐。

    我想抓住她,但是够不着。我喊道:“快离开这儿!”

    浆汁儿问:“为什么?我动不了!”

    只要房车在地震中侧翻,我们就变成了肉饼。我说不了那么清楚,只喊了两个字:“翻车!”

    她陡然明白了,开始朝车头爬,去抓保险杠。

    这个傻丫头!如果房车在地震中朝前滚动,她会被轧死。

    我来不及说了,挣扎着站起来,摇摇晃晃地扑到她身后,拽住她的手,把她拖向空地,大地再次猛烈摇晃,我一下扑在了她的身上。

    我紧紧抱着她,一动不动,两个人不容易被抛来抛去。

    没想到,一股巨大的力量再次把我们甩开,一眨眼她已经趴在几米远的地方了。

    “咔嚓”一声闷响,就在我和浆汁儿之间,荒漠裂了一条缝子,而且越来越大……

    在那个紧急时刻,我大脑里闪过我写过的一篇微博,我说:如果我和你面对面站立,地球突然从我们之间裂成两半,那会出现什么情形?

    我和浆汁儿中间的裂隙就像一张大嘴,已经达到一米多宽了。

    我这边有几个人,她那边也有几个人,我只看清了衣舞,她竟然没有趴下,斜身坐着,两只手死死抓着地。

    透过尘土,浆汁儿看着我,大哭起来,这时候她还不忘数落我,大声喊着:“周德东!到了生死关头你就甩开我是不是——”

    我不知道怎么想的,再次爬起来,趔趔趄趄地助跑几步,纵身一跳,跃过了那条大沟,扑到了她跟前。

    我说:“没事儿!一会儿就过去了!”

    她紧紧抱住了我。

    荒漠就像发疯的公牛,一次次甩动着巨大的身躯。我和浆汁儿死死抓着,没有再被分开。

    从那时候我知道,在世界末日来临的时候,如果我们的亲人和爱人不在身边,我们是需要抓住一个人的。

    终于,罗布泊不再摇晃了,地下的轰鸣声也迅速退去,荒漠上只留下那道大沟,深不可测。

    我四下看了看,帐篷东倒西歪,所有车辆都移位了,沙土上是深深的划痕。

    我拍了拍浆汁儿的脑袋,笑着说:“没事了,在地球分成两半之前,我跳过来了。”

    浆汁儿没有松开我,哭得更凶了。

    这一天是2013年4月27日。

    东经90°18’30",北纬40°25’30",发生了至少8级地震。你可能没看到这个消息,就像我们收不到外界的信号一样。

    大家纷纷爬起来,头发和脸上都是沙土,惊慌失措地议论着。

    我说:“地震了。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这是什么鬼地方啊!”

    布布说:“会不会有余震呢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又不是地震局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我们这群人太麻木了!四眼早就感觉到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来,接着说那个死穴。”我看了看浆汁儿,差点笑出来,她本来就长着一张娃娃脸,现在沾满了沙土,被眼泪一冲,更像一个脏兮兮的小孩了。她自己不知道,我把笑憋回去,问她:“人体上的死穴在哪儿?”

    浆汁儿认真地说:“多了,总共36个呢,分布全身各个地方。不过它们并不像武侠小说写的那么神,需要很大的劲儿才有效果。比如有个歌谣这么说——百会倒在地,尾闾不还乡。章门被击中,十人九人亡。太阳和哑门,必然见阎王。断脊无接骨,膝下急亡身……”

    说着,她摸了摸我的头顶:“这地方是百会。”然后,她竟然笑嘻嘻地用拳头砸了我一下:“你倒地了吗?”

    接着,她连续砸我:“你好好的呀!”

    我推开她:“别玩儿了!”

    布布说:“知道这些穴位的位置也没用啊,我们又没有坐标,根本没法找。”

    我说:“让我再琢磨琢磨……”

    号外举手了:“周老大,我能发——发个言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说。”

    号外说:“他说他住在死——死穴,我觉得应该是古——古墓!”

    我的心一颤。

    死穴很有可能就是指古墓!

    布布也点头:“有道理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号外,你做了个重要贡献。这个小孩在这片迷魂地里来去自如,这地方很可能就是他的家。戈壁一马平川,夏季奇热,风沙又大,居民都住在土窝子里,这个小孩住哪儿?罗布泊有古墓,很可能被他占领了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我们怎么办?”

    我说:“继续移动,看看能不能躲开磁场,也看看能不能撞到什么标志物,最重要的是,我们要找到古墓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不要去那种地方,太晦气了。”

    孟小帅很激动:“我去我去!我就喜欢古墓!”

    衣舞也说:“浆汁儿,我们去探探险,多好玩啊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要是遇到鬼吹灯,谁都别想出来。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你不想去就不去,别诅咒大家好不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亲,你来把我的嘴封住吧,车上有胶条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呢,不要打嘴仗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我们朝哪个方向找呢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们有方向吗?”

    接下来,大家起来开始收拾帐篷。

    没人反驳我的计划,白欣欣也没有再叽歪。

    我和浆汁儿刚刚把帐篷收起来,衣舞跑过来了,她说:“周老大,我丢东西啦……”

    我问:“什么东西?”

    她说:“我的安埋(眠)药。”

    我说:“还有呢?”

    她说:“录像机也不见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放在哪了?”

    她说:“就在箱子里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没上锁?”

    她说:“锁了。”

    我立即问大家:“你们谁拿衣舞的东西了?”

    大家互相看看,都摇头。

    我又说:“你们都看看,还丢了什么东西?”

    大家开始翻看自己的行李,没人丢什么。

    我已经有点见怪不怪了。

    我问衣舞:“你失眠严重吗?”

    她说:“这几天塞(得)挺好的。”

    我说:“那就别找了。等从罗布泊出去,我送你一只录像机,就当我送你的一个礼物了。”

    衣舞的眼神始终透着一种忧郁,听了我的话,就像一堆灰烬蹿起了火苗,突然亮了一下,她赶紧低下头,用眼皮遮住了眼睛,轻声说:“谢谢。”

    我们花了半个钟头,收起帐篷,纷纷上车。

    我让号外坐上了孟小帅的车。我想得到,孟小帅和徐尔戈坐在一辆车上,再加上号外和四眼,肯定很别扭。他们不能继续争吵,也没有空间讲和。

    我和浆汁儿依然走在最前头。

    虽然,车队都跟着我,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朝哪走。朝着感觉中的湖心方向,不对。朝着感觉中来的方向,也不对。

    我选择了太阳的方向。

    现在,太阳在东方,我奔向它。中午过后,我再背离它。

    我一边开车一边对浆汁儿说:“你该洗洗脸。”

    她慢慢转过脸来,蛮不讲理地说:“嫌我脏吗?我是不是还得像孟小帅那样化化妆啊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自己照照镜子。”

    她打开了头上的化妆镜看了看,立刻叫起来:“你怎么不早告诉我!”

    我说:“一个小孩漂漂亮亮的可爱,哭得满脸横七竖八的也可爱。”

    她说:“你别忽悠我了!湿纸巾在哪儿?”

    我说:“那么多沙子很难擦掉,你用水洗洗吧。”

    她说:“浪费!”

    我说:“没关系,用我的水,今天我少喝点就行了。”

    她说:“用你的水就是用我的水,用我的水就是用你的水!没有团队意识。”

    说完,她找到湿纸巾,对着镜子仔细地擦起来。

    荒漠依然空空荡荡,车在波涛形状的盐壳上颠得厉害。不见任何辙印。

    在这样的环境中开车,目光总是情不自禁地望向地平线,可能有两个原因,第一,天空单调,荒漠单调,看久了都会累,地平线是唯一让眼睛得到休息的地方。第二,潜意识一直盼望出现奇迹,比如人,比如楼房。

    我出发之前看过很多罗布泊的资料,我开始追忆西域古墓的特征。

    我大概记得有很多枯木桩,齐刷刷地竖在荒漠上。

    放眼望去,一片光秃秃。

    种种迹象表明,那个小孩不可能是一个人,也许他们有很多,男女老少……

    他们是什么时候进入罗布泊的?

    为什么科考人员从未发现过他们?

    彭加木的失踪是否跟他们有关?

    如果,他们是迷失在罗布泊的人类,那么,遇见了穿越的车队,为什么不求救,然后逃离这个地方?

    他们迷恋这里?

    他们是与世隔绝的土著?

    这地方是不毛之地,飞鸟都不敢穿越,老鼠都绝迹了,就算他们住在古墓里,吃什么?喝什么?

    古墓里或许有金银财宝和珍贵文物,可是,那些东西不能吃不能喝,在这片荒漠中,毫无用处。

    它们……是人类吗?

    不是人类,他们是什么?

    我想的头都疼了。

    不过,自从这个小孩出现之后,虽然十分诡异,我却不那么绝望了。

    不管他是不是人类,至少他是生命,我希望看到生命,哪怕他对人类充满敌意,只想杀死我们。有斗争,也是一件事情。

    我最怕这个地方除了盐壳,一无所有,我们11个人像余纯顺那样,迷失方向,然后被饿死,渴死,晒死,或者被沙尘暴埋没。

    看看导航仪,依然黑屏。

    太阳升高了,车内又热起来。

    如果我们走不出去,天气会越来越热,达到71℃高温的时候,我们都会变成肉干。

    我非常后悔,我应该选择秋季穿越……

    浆汁儿突然说:“那是什么?”

    我说:“哪儿?”

    她瞪大眼睛,朝左前方指去。

    我顺着她的手指一看,蓦地一惊——荒漠上出现了一个人,正在朝我们车队摆手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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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3 14:29:30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39章 又一个迷失的人?
我赶紧刹车,停下来。

    那个人离我们大约七八百米,很小的一个人影,但是我确定他是个成年人,穿着衣服。

    他看到我们停下来了,立即跑过来。

    我的心里一阵狂喜。别说见到一个人,就是见到一头猪,我都觉得是希望。

    浆汁儿紧张地说:“这是什么人啊?”

    我紧紧盯着那个人影,说:“也许遇到了救星……”

    随着那个人越来越近,我的心开始一点点变凉,我看出他的脚步踉踉跄跄,一看就是饥渴多日了,很可能又是一个迷路的。

    终于,他来到了我们的车前,我已经下了车等他。

    他穿着一件黑夹克,中等个子,背着一只干瘪的挎包,满脸沙土。他走到我跟前,带着哭腔,嘶哑地说:“大哥,救救我……”

    后面车上的人也跑过来了。

    我问他:“你是谁?”

    他说:“我是来旅行的,迷路了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你们几个人?”

    他说:“十几个呢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他们呢?”

    他说:“我和他们走散了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几天了?”

    他说:“10多天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几天没喝水了?”

    他从挎包里掏出一只塑料瓶,只剩下瓶底的水。他说:“最后这瓶水我喝了三天……”

    布布赶紧拿来一瓶矿泉水,递给了他。他接过去,“咕嘟咕嘟”一口气喝下了大半瓶,突然双手按住了太阳穴,脸上呈现出痛苦的表情。

    我说:“头痛?”

    他点点头。

    我说:“急火攻心,放松放松。布布你给他拿点吃的。”

    布布立刻跑了回去。

    这个人在沙土上坐下来,一直揉着太阳穴。

    布布拿来饼干,他狼吞虎咽地吃,几分钟之后,他似乎好了些。

    我接着问他:“你从哪来的?”

    他:“河南濮阳。”

    我:“跟你同行的那些人都是濮阳的?”

    他:“都是濮阳的。”

    我:“你叫什么?”

    他:“李兆。”

    我:“你是做什么职业的?”

    他:“我在企业做领导。”

    我:“什么企业?”

    他:“饲料油加工厂。”

    我冷不丁问:“你们有多少口锅?”

    他:“你也做这个?”

    我:“曾经。”

    他:“动物油和植物油加起来,我们总共有300多口,都是一拖二和一拖三的。”

    我:“大企业。”

    他:“谢谢。”

    我:“那些人都是干什么的?”

    他:“他们?各行各业都有。”

    我:“你们怎么走到一起的?”

    他:“我们都是越野车俱乐部的。”

    我:“那你们怎么走散的?”

    他:“别提了!我们在土垠那儿宿营,就是彭加木失踪的地方,我发现我的备胎掉了,之前我曾经听到一个声音,没注意,那应该是固定备胎的螺丝断了,我就开车回去找,跑出了十几公里也没看到,结果又爆胎了,这下我害怕了,扔了车就朝营地跑,没想到迷路了……这地方真是怪!”

    接着,他的脸上再次呈现出痛苦的表情,看来头又疼了。

    浆汁儿突然说:“李兆,你把鞋脱掉。”

    李兆抬头看看她,不懂她的意思。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我懂点中医。你按摩按摩脚心,治头痛很灵的。”

    李兆说:“不用了,一会儿就好。”

    浆汁儿太泼辣了,她蹲下来,几下就解开了李兆旅游鞋的鞋带:“必须听医生的。”

    她这就成医生了。

    李兆想往后躲,鞋子已经被浆汁儿扯掉。

    他穿着一双已经变黑的白袜子。

    浆汁儿又把他的袜子拽下来。

    隔着袜子同样可以按摩,我忽然明白了浆汁儿的意思——她要看看这个李兆的脚底是不是跟那个小孩一样,长着厚厚的老茧。

    李兆的脚掌上没有老茧,很平滑,有点像女人的。

    浆汁儿停了手,过了一会儿才说:“噢,我搞错了,头痛不是按涌泉穴,而是按太阳穴……穿上吧。”

    李兆对浆汁儿的举动有点诧异,他看着她的眼睛说:“谢谢……”然后就穿上了袜子鞋子,用双手去按太阳穴。

    此人没问题。

    我回头看了看,白欣欣在,我对他说:“白欣欣,一会儿让他上你的车吧,你的车上有床,他可以躺一会儿。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来吧。”

    李兆对我说:“您叫什么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叫我周老大吧。”

    李兆说:“周老大,等出去之后,我会把我一路的费用……”

    我制止了他:“我们不是旅行团,不会要你交钱的。”

    李兆动情地点点头,说:“懂了,我会和你们每个人都交个终生的朋友!”

    我说:“你不要太乐观,你知道我们的处境吗?”

    李兆说:“你们……怎么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们所有的通讯设备都失灵了。”

    李兆愣住了:“你们也迷路了?”

    我点点头。

    他的眼神一下变得灰暗了。

    我说:“不过,我们至少有吃有喝,应该可以坚持到救援赶来。”

    他赶紧说:“那是那是!”

    既然这个李兆在土垠附近迷了路,说明这里离土垠并不会太远。

    土垠是汉代后勤驿站遗址,1930年,第一位进入罗布泊的探险家黄文弼发现了它,残存物极少,在古时却是丝绸之路的军事要地,是仅次于楼兰古城的重要遗址。

    在土垠遗址台地下边,有一堆啤酒瓶半埋沙土中,那是1996年6月上海电视台送别余纯顺的营地位置。余纯顺最后的晚餐在此结束,第二天一去不返。

    土垠离罗布泊湖心并不远。看来,我们一直游荡在罗布泊湖心,并没有离开。

    所谓湖心,是一位工程师1997年年底根据地图经纬度测算出来的,并无人考证。当年的标志是个埋在沙土中的空油桶,1998年2月某个探险队插下第一块木碑,现在是一块石碑,每次有穿越者经过,都会留下纪念物。

    从卫星看干涸的罗布泊,是个巨大的耳朵,耳廓、耳洞、耳垂清晰可见。有人说看罗布泊的卫星地图,右上角有一大一小两个笑脸,我觉得不可信,而进入罗布泊之后,这个传说让我想起了淖尔和他的家长。

    布布扶着李兆去了白欣欣的车上。

    剩下几个人继续商量。

    虽然我们不辨方向,但是继续行驶,很可能看到土垠遗址,那时候,帕万也许就能辨清地理了。

    李兆的出现还意味着一个好消息——他的团队并没有和外界失去联系,那么,他们两三天就会驶出罗布泊,他们丢了一个队友,肯定报警。营救人员立刻会进入罗布泊搜救李兆,找到他就找到我们了。

    大家再次上车,出发。

    浆汁儿一直没说话,上了车之后她才开口:“每年有多少人穿越罗布泊?”

    我说:“哪有那么多冒险的人!据我所知,上次有人穿越罗布泊是两年前的事儿,一个科考小组,结果失踪了一个队员……”

    浆汁儿又问我:“罗布泊多大?”

    我说:“古湖面积有20万平方公里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差不多跟100个县那么大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你想表达什么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100个县的面积连在一起,几年才出现一次人迹,你觉得,我们跟这个李兆在这个地方撞见的几率有多大?”

    我无语了。

    我说:“你不信任他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傻瓜才信任他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可是你看他的脚没问题啊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他可能戴脚套儿啊!”

    我说:“脚套儿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仿皮肤脚套儿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想象力真发达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是你想象力枯竭。那么多故事怎么写出来的?真可疑。从今天起,他就天天跟着我们了,我对你提个醒,你要留意这个人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懂。”

    接着,我就把车停下来,后面的车跟着我停下来。

    房车在最后。

    我朝白欣欣招了招手,他对衣舞说着什么,然后从车上跳下来。

    他走到我跟前的时候,我问他:“李兆在干什么?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他在睡觉。怎么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对他警惕点。”

    白欣欣看了看浆汁儿,又看了看我,问:“你们是不是发现他哪个地方不对劲儿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别多心。只是,我们和他不认不识,不能麻痹大意。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把他赶下去得了!”

    我说:“那和杀了他没什么区别。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你心肠软,那是你的事儿。一会儿他醒了,我就让他下来,你们谁愿意拉谁拉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没问题,让他坐我的车吧。”

    说着,我的目光绕过了白欣欣的脑袋,望向了他的车。此时我能看到衣舞,她坐在副驾上,正在朝我们看。她旁边出现了一张脏兮兮的脸,是李兆,他起来了!他位于衣舞的后面,衣舞并没有察觉。从车窗看进去,越深越黑,我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
    我说:“他醒了。”

    白欣欣猛地回头看了一眼,然后转身大步走了回去。

    李兆一步步后退,车窗上只剩下光影,看不见他了。

    白欣欣上车之后,不知道他跟李兆说了什么,李兆走下车,朝我走过来。

    我问他:“休息好了?”

    他张开双臂,迎着风,满意地说:“好多了!”

    这个姿势让我的心咯噔一下,接着我猛地意识到,这个李兆有点眼熟!

    他是谁?

    难道出发之前,我和他在库尔勒见过?

    不不不……

    难道我离开兰城之前,在兰城跟他见过?

    不不不……

    他走到我跟前了,说:“我坐你的车?”

    我没说话,还在使劲想,他是谁。

    他问:“你怎么了?”

    我的脑袋“轰隆”一声——刚进罗布泊的时候,我曾经捡到过一个录像机,后来我推测录像的人叫李桦,他被同伴害死了。眼前这个李兆,多像录像中那个被害死的李桦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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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3 14:30:32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40章 越是看起来没问题的人越有问题
是的,我感觉这个平地冒出的人有点像李桦。

    不过,李桦在录像中只露过一次脸,距离又很远,就像从公路监控录像看一个行走的人,我无法确定。现在,录像机打不开了,无法核对。

    我回过神来,对他说:“对,你上我的车。”

    然后,我透过车窗对浆汁儿说:“浆汁儿,你坐后座去吧。”

    浆汁儿意会神通,麻溜儿移到了后座上。

    我对李兆说:“上车,我们试着找找土垠。”

    他就上了车。

    车队继续前行,我继续跟他聊天:“你们总共几个人?”

    他说:“十几个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和他们走散几天了?”

    他说:“三天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说你们是从哪来的?”

    他看了看我,说:“刚才我告诉你了啊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噢,对了,你们是河南人。”

    我重复问他相同的问题,其实有两个目的,第一,如果他两次回答不一致,或者完全一致,就像背台词,那么很可能是在撒谎。第二,我故意让他知道,我是在测试他,如果他不动声色对答如流,那也是可疑的。

    他说:“濮阳,我是华龙区的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几天没睡好觉了,脑袋是木的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不生产地沟油吧?”

    他说:“绝不干那种缺德事儿。最高法院刚刚出台法律,生产地沟油可以判死刑的!”

    似乎没问题,他很了解这个行业。

    我说:“太无聊了,讲讲你们那个团队的事吧。”

    他说:“我们一路都挺顺利的,3天就到了土垠,预计7天走出去。没想到,偏偏我出了事儿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带录像机了吗?”

    他说:“带了,丢在车上了。”

    我对浆汁儿说:“浆汁儿,你把我的录像机拿过来,我看能不能充上电。”

    浆汁儿在我的箱子里翻了一会儿,把录像机和充电器拿过来。我一边插入点火器,一边用余光观察李兆的表情。如果他是李桦,那么,他应该认得这只录像机。

    他只是随意地低头看了看,并没什么明显的反应。

    我接着问:“你们几辆车?”

    他说:“9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那么多车!”

    他说:“13个男的,三个女的,其中有个才19岁,叫小果,都玩两年车了。”

    我半回头对浆汁儿说:“米豆,你把矿泉水递给我。”

    浆汁儿愣了愣。

    我在观察李兆。

    他扭头看了看我,又使劲转身看了看浆汁儿:“她叫什么?”

    我说:“米豆。”

    他说:“她不叫浆汁儿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    他说:“你喊过她,我以为她叫浆汁儿。”

    我快速回忆,是的,李兆上车的时候,我曾叫过浆汁儿的名字,让她坐在后座上。这个人的记忆力出奇地好。

    我没发现他有什么破绽,就说:“她小名叫米豆。”

    李兆说:“你们之前就认识?”

    我说:“算是认识。”

    浆汁儿把矿泉水递给我,我喝了一口,放在了身边。浆汁儿一直听着我和李兆怪兮兮的对话,一声不吭。估计她能猜到我的用意。

    开着开着,我突然问:“你知道李桦吗?”

    他看了看我:“李桦?”

    我审视着他的眼睛,又问:“知道吗?”

    他说:“不知道,是明星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不是。”

    他说:“你为什么问我这个?”

    我说:“生产地沟油的,日常10吨,被抓了,前几天我在电视上看过他的庭审。”

    他说:“这种人抓不完。在河南,我好几个同行都在做这个。”

    聊来聊去,我感觉这个李兆没什么问题。

    可是,那件黑夹克,那个张开双臂的动作,依然是我心里的一个阴影。

    车队在缓缓行进,录像机充了电依然打不开。

    我们在逃离磁场,可似乎一直逃不开,设备一直在故障中。

    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,我们看到了唯一不同的风景,那就是大片大片枯死的芦苇根茎。很多很多年前,罗布泊水深草长,芦苇长势不亚于白洋淀,如今它们都死了。

    李兆四下看了看,说:“我好像见过这片芦苇……”

    我正在困倦中,一下精神了:“你确定吗?”

    李兆说:“不确定……”

    如果,他真的来过这个地方,那就说明土垠就在附近。

    我说:“你再好好看看!”

    还是浆汁儿眼尖,她突然叫起来:“那儿有个东西!”

    我说:“哪儿?”

    她朝前方指了指:“在那儿!看看看!”

    果然,荒漠上出现了一个黑糊糊的东西。荒漠里的石块都是不规则的,因此这个东西很显眼,它是圆的。它趴在那里,纹丝不动。

    李兆也瞪大眼睛看,他说:“不会是我掉的备胎吧!”

    那东西离我们二三百米,我加大油门开过去。

    后面的车不知道我去干什么,都跟了上来。

    我们开到这只轮胎前,停下来,我和李兆下车看了看,果然是他掉下去的备胎,他在不远处的沙土里还找到了断裂的固定架。

    我在沙土上看到了辙印,一辆车的辙印,我没有声张。

    李兆把固定架扔出去,恨恨地说:“这东西害死我了!”

    我把备胎装到了我的车上,然后我来到布布的车前,说:“你把望远镜给我用用。”

    布布找到望远镜,递给了我:“这是什么地方啊?”

    我说:“目前还不确定。”

    然后,我跑到高点的地方,举着望远镜四下看了一圈,并没看到什么遗址。

    我对大家说:“估计这里离土垠不远了,我们休息一下,吃点东西吧。”

    布布支起锅灶,跟衣舞做了一锅西红柿鸡蛋疙瘩汤,每人一块烤馕。

    吃完之后,我对布布说:“你带大家午休,我开车在附近转转,试试能不能看到土垠的影子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没有对讲机,你一个人离开,太危险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整个车队一起找,耗费太大。我带着望远镜,不会走出太远。刚才我看到了辙印,今天没风,我顺着它走,找不到就回来,应该没问题。”

    魏早说:“周老大,我跟你去吧。”

    我说:“行。”

    安顿好大家,我和魏早开着我的路虎卫士离开了车队,来到刚才备胎掉落的地方,然后沿着辙印慢慢朝前开。

    没想到,这次真的有收获,我们离开营地,顺着辙印走了大约半个钟头,看到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丰田普拉多!我们开到它跟前,下车查看,它的一只轮胎爆了,车尾残留着备胎固定架。

    毫无疑问,这正是李兆的车。

    车牌是粤S。

    我困惑了。

    李兆弃车之后,走了三天,我不确定他走出了多远,但是他说过,他离开土垠十几公里就爆了胎,而我们就是从十几公里之外驶来的,并没有看到土垠!

    我举起望远镜继续搜索。

    土垠遗址是一个长条状土台上,保留着残存的墙基和木桩,有仓库遗址,衙署和士兵屯驻遗址,还有壕沟。

    可是,我的视野内没有任何凸起物。

    我收起望远镜,打开黑色的丰田普拉多的车门,大概检查了一下。

    里面有行李箱,笔记本电脑,一些食物,几瓶矿泉水。看来,三天内没人从此经过。

    我打开工具箱查看,看到了一个行驶证和一个驾驶证。打开看了看,正是李兆的,有他的照片和姓名。他真的叫李兆。只是发证单位并不是濮阳,而是河北保定。

    我没找到录像机。

    李兆说过,他带了录像机。

    我和魏早从我的车上卸下那只备胎,换上了。我们要把他开回去。

    在浩瀚的无人区,我们神奇地找到了两样失散的东西,又让它们破镜重圆,组装成一个整体,很有成就感。

    魏早说:“我们回去吧!”

    我说:“等一下。”

    我拎下李兆的箱子看了看,锁着。密码是4位数的。

    我说:“给我点时间。”

    魏早说:“你要干什么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要把这只箱子打开看看。”

    魏早说:“为什么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要了解一下这个李兆的根底。”

    魏早想了想说:“是不是不太合适?”

    我说:“特殊时期,特殊地方,顾不上那么多了。”

    魏早说:“没有密码你怎么开?”

    我说:“从0000到9999。”

    魏早脸上露出某种笑意:“需要多长时间?”

    我说:“快了1秒钟,慢了不超过1个钟头。”

    魏早说:“那还是我来吧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会开锁?”

    魏早说:“我试试。”

    我把箱子交给他,他对着阳光,一边慢慢转动着转轮,一边从缝隙仔细查看,观察了几分钟之后,他似乎窥视到了密码,把箱子放在沙土上,拧了几下,“啪”一声,开了!

    我很惊奇:“你怎么做到的?”

    他说:“我在部队的时候,排长教我的小窍门——慢慢转动转轮,从缝隙可以看到转轮上有两个豁口,把大的那个豁口加5,就是这个转轮的密码。他这个箱子,4个转轮的大豁口分别在2240上面,它的密码就是7795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太神奇了,回头我拿你的箱子试试。”

    我打开李兆的箱子,首先在顶层网兜内看到了三张身份证,我把它们拿出来看了看,目瞪口呆——照片都是李兆,名字却各不相同,其中一个名字正是:李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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