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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主: 琬珺

周德东百万悬疑巨著《罗布泊之咒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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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3 14:50:25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40章 越是看起来没问题的人越有问题
是的,我感觉这个平地冒出的人有点像李桦。

    不过,李桦在录像中只露过一次脸,距离又很远,就像从公路监控录像看一个行走的人,我无法确定。现在,录像机打不开了,无法核对。

    我回过神来,对他说:“对,你上我的车。”

    然后,我透过车窗对浆汁儿说:“浆汁儿,你坐后座去吧。”

    浆汁儿意会神通,麻溜儿移到了后座上。

    我对李兆说:“上车,我们试着找找土垠。”

    他就上了车。

    车队继续前行,我继续跟他聊天:“你们总共几个人?”

    他说:“十几个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和他们走散几天了?”

    他说:“三天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说你们是从哪来的?”

    他看了看我,说:“刚才我告诉你了啊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噢,对了,你们是河南人。”

    我重复问他相同的问题,其实有两个目的,第一,如果他两次回答不一致,或者完全一致,就像背台词,那么很可能是在撒谎。第二,我故意让他知道,我是在测试他,如果他不动声色对答如流,那也是可疑的。

    他说:“濮阳,我是华龙区的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几天没睡好觉了,脑袋是木的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不生产地沟油吧?”

    他说:“绝不干那种缺德事儿。最高法院刚刚出台法律,生产地沟油可以判死刑的!”

    似乎没问题,他很了解这个行业。

    我说:“太无聊了,讲讲你们那个团队的事吧。”

    他说:“我们一路都挺顺利的,3天就到了土垠,预计7天走出去。没想到,偏偏我出了事儿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带录像机了吗?”

    他说:“带了,丢在车上了。”

    我对浆汁儿说:“浆汁儿,你把我的录像机拿过来,我看能不能充上电。”

    浆汁儿在我的箱子里翻了一会儿,把录像机和充电器拿过来。我一边插入点火器,一边用余光观察李兆的表情。如果他是李桦,那么,他应该认得这只录像机。

    他只是随意地低头看了看,并没什么明显的反应。

    我接着问:“你们几辆车?”

    他说:“9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那么多车!”

    他说:“13个男的,三个女的,其中有个才19岁,叫小果,都玩两年车了。”

    我半回头对浆汁儿说:“米豆,你把矿泉水递给我。”

    浆汁儿愣了愣。

    我在观察李兆。

    他扭头看了看我,又使劲转身看了看浆汁儿:“她叫什么?”

    我说:“米豆。”

    他说:“她不叫浆汁儿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    他说:“你喊过她,我以为她叫浆汁儿。”

    我快速回忆,是的,李兆上车的时候,我曾叫过浆汁儿的名字,让她坐在后座上。这个人的记忆力出奇地好。

    我没发现他有什么破绽,就说:“她小名叫米豆。”

    李兆说:“你们之前就认识?”

    我说:“算是认识。”

    浆汁儿把矿泉水递给我,我喝了一口,放在了身边。浆汁儿一直听着我和李兆怪兮兮的对话,一声不吭。估计她能猜到我的用意。

    开着开着,我突然问:“你知道李桦吗?”

    他看了看我:“李桦?”

    我审视着他的眼睛,又问:“知道吗?”

    他说:“不知道,是明星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不是。”

    他说:“你为什么问我这个?”

    我说:“生产地沟油的,日常10吨,被抓了,前几天我在电视上看过他的庭审。”

    他说:“这种人抓不完。在河南,我好几个同行都在做这个。”

    聊来聊去,我感觉这个李兆没什么问题。

    可是,那件黑夹克,那个张开双臂的动作,依然是我心里的一个阴影。

    车队在缓缓行进,录像机充了电依然打不开。

    我们在逃离磁场,可似乎一直逃不开,设备一直在故障中。

    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,我们看到了唯一不同的风景,那就是大片大片枯死的芦苇根茎。很多很多年前,罗布泊水深草长,芦苇长势不亚于白洋淀,如今它们都死了。

    李兆四下看了看,说:“我好像见过这片芦苇……”

    我正在困倦中,一下精神了:“你确定吗?”

    李兆说:“不确定……”

    如果,他真的来过这个地方,那就说明土垠就在附近。

    我说:“你再好好看看!”

    还是浆汁儿眼尖,她突然叫起来:“那儿有个东西!”

    我说:“哪儿?”

    她朝前方指了指:“在那儿!看看看!”

    果然,荒漠上出现了一个黑糊糊的东西。荒漠里的石块都是不规则的,因此这个东西很显眼,它是圆的。它趴在那里,纹丝不动。

    李兆也瞪大眼睛看,他说:“不会是我掉的备胎吧!”

    那东西离我们二三百米,我加大油门开过去。

    后面的车不知道我去干什么,都跟了上来。

    我们开到这只轮胎前,停下来,我和李兆下车看了看,果然是他掉下去的备胎,他在不远处的沙土里还找到了断裂的固定架。

    我在沙土上看到了辙印,一辆车的辙印,我没有声张。

    李兆把固定架扔出去,恨恨地说:“这东西害死我了!”

    我把备胎装到了我的车上,然后我来到布布的车前,说:“你把望远镜给我用用。”

    布布找到望远镜,递给了我:“这是什么地方啊?”

    我说:“目前还不确定。”

    然后,我跑到高点的地方,举着望远镜四下看了一圈,并没看到什么遗址。

    我对大家说:“估计这里离土垠不远了,我们休息一下,吃点东西吧。”

    布布支起锅灶,跟衣舞做了一锅西红柿鸡蛋疙瘩汤,每人一块烤馕。

    吃完之后,我对布布说:“你带大家午休,我开车在附近转转,试试能不能看到土垠的影子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没有对讲机,你一个人离开,太危险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整个车队一起找,耗费太大。我带着望远镜,不会走出太远。刚才我看到了辙印,今天没风,我顺着它走,找不到就回来,应该没问题。”

    魏早说:“周老大,我跟你去吧。”

    我说:“行。”

    安顿好大家,我和魏早开着我的路虎卫士离开了车队,来到刚才备胎掉落的地方,然后沿着辙印慢慢朝前开。

    没想到,这次真的有收获,我们离开营地,顺着辙印走了大约半个钟头,看到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丰田普拉多!我们开到它跟前,下车查看,它的一只轮胎爆了,车尾残留着备胎固定架。

    毫无疑问,这正是李兆的车。

    车牌是粤S。

    我困惑了。

    李兆弃车之后,走了三天,我不确定他走出了多远,但是他说过,他离开土垠十几公里就爆了胎,而我们就是从十几公里之外驶来的,并没有看到土垠!

    我举起望远镜继续搜索。

    土垠遗址是一个长条状土台上,保留着残存的墙基和木桩,有仓库遗址,衙署和士兵屯驻遗址,还有壕沟。

    可是,我的视野内没有任何凸起物。

    我收起望远镜,打开黑色的丰田普拉多的车门,大概检查了一下。

    里面有行李箱,笔记本电脑,一些食物,几瓶矿泉水。看来,三天内没人从此经过。

    我打开工具箱查看,看到了一个行驶证和一个驾驶证。打开看了看,正是李兆的,有他的照片和姓名。他真的叫李兆。只是发证单位并不是濮阳,而是河北保定。

    我没找到录像机。

    李兆说过,他带了录像机。

    我和魏早从我的车上卸下那只备胎,换上了。我们要把他开回去。

    在浩瀚的无人区,我们神奇地找到了两样失散的东西,又让它们破镜重圆,组装成一个整体,很有成就感。

    魏早说:“我们回去吧!”

    我说:“等一下。”

    我拎下李兆的箱子看了看,锁着。密码是4位数的。

    我说:“给我点时间。”

    魏早说:“你要干什么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要把这只箱子打开看看。”

    魏早说:“为什么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要了解一下这个李兆的根底。”

    魏早想了想说:“是不是不太合适?”

    我说:“特殊时期,特殊地方,顾不上那么多了。”

    魏早说:“没有密码你怎么开?”

    我说:“从0000到9999。”

    魏早脸上露出某种笑意:“需要多长时间?”

    我说:“快了1秒钟,慢了不超过1个钟头。”

    魏早说:“那还是我来吧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会开锁?”

    魏早说:“我试试。”

    我把箱子交给他,他对着阳光,一边慢慢转动着转轮,一边从缝隙仔细查看,观察了几分钟之后,他似乎窥视到了密码,把箱子放在沙土上,拧了几下,“啪”一声,开了!

    我很惊奇:“你怎么做到的?”

    他说:“我在部队的时候,排长教我的小窍门——慢慢转动转轮,从缝隙可以看到转轮上有两个豁口,把大的那个豁口加5,就是这个转轮的密码。他这个箱子,4个转轮的大豁口分别在2240上面,它的密码就是7795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太神奇了,回头我拿你的箱子试试。”

    我打开李兆的箱子,首先在顶层网兜内看到了三张身份证,我把它们拿出来看了看,目瞪口呆——照片都是李兆,名字却各不相同,其中一个名字正是:李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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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 录像机里记录了我不知道的一切

第一个视频:

    看得出来,这是衣舞原来的录像。

    她自拍的。

    背景应该是她的房间,墙上有很多储物格,摆着大大小小的礼物包,约莫有几十个,都系着彩带,五颜六色,非常鲜艳。

    衣舞坐在礼物中间,身上也系着彩带,脸上透着喜悦,很有圣诞节的气氛。

    见面之后,她给我的感觉很沉闷,就像个书呆子,我甚至想不起来她正眼看过我。可是镜头里的衣舞却不同,她的表情非常明媚,她对着录像机说:“今天是个最重要的日子,我就要把我嫁出去啦!”

    然后,她转头看窗外,说:“天气真好,祝福我一路顺畅吧!”

    很巧,一只很小的礼物包掉下来,她受惊了一样,赶紧把它拿起来,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看,确定没摔坏,这才小心的放回储物架上,接着,她轻轻地拍了拍那些礼物包,就像在拍自己的小孩:“宝贝们,从此你们就没有主人了,不过别担心,早晚有一天会有人走进这个房间,把你们统统拿走,礼物是可以记取哒!”显然,她说的是自取。

    说完,她又把脸转向了镜头:“哥哥,你早晚会看到这段录丧,那时候,你就会知道我是谁了。礼物包装盒早就给你了,是不是一直给我留着呢?嗯,我相信你会的。”录丧是录像。

    接着,她把手伸过来,准备关掉录像机了,整个镜头里都是她的脸,她看着镜头,最后重重地说了一句:“拜拜了!”然后,“哗啦”一下视频就没了。

    看日期,2013年4月18日,正是她出发的那天。

    礼物,礼物,礼物……

    哥哥……

    她在录像里看我的那种眼神……

    我忽然觉得这个衣舞跟我有着某种深层的关系,想着想着脑袋就大了,难道她才是那个甜××××?

    很有可能!

    她在贵阳读书,礼物寄自贵州凯里……

    可是,她在录像中说的几段话,好像并不在一条线上,总觉得疙疙瘩瘩的,究竟是哪里有问题呢?

    我又回放了一遍这个视频文件,终于找到了症结——

    她说的不是“我就要把我嫁出去啦”,而是“我就要把我寄出去啦”!

    她说的不是“祝福我一路顺畅吧”,而是“祝福我邮路顺畅吧”!

    她把自己当成礼物,寄到了我的跟前,我却一直不知道她是谁!

    我最后曾经对她说:你去死吧!

    结果,我收到了她寄来的一个空箱子,里面都是纸屑。

    那就是她的包装盒?

    她打算死在我的面前?

    看她的录像,那就是与人世诀别的最后留言啊!她身后放着那么多礼物,可能都是准备寄给我的,由于我一次次冷酷地拒绝,她不敢再寄了,都憋在了她的居室中。假如,她死了,肯定有人会打开她的房间,清理遗物,这些东西被拿走之后,也就算有了新的主人……

    我想起了她的那瓶安眠药,看来那就是她自杀用的。值得庆幸的是,在她还没有采取行动的时候,那瓶药神不知鬼不觉地丢了,不然,一切都晚了……

    我拿着录像机足足呆愣了有10分钟。

    她早就知道我是谁?

    她怎么把周老大和周德东挂上钩的?

    她怎么知道我要来罗布泊?

    她究竟想干什么?

    我要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儿,然后严密观察她,一旦她有自杀迹象,立即制止。

    这孩子的心理肯定有点病态,也许,我应该趁此机会,帮她矫正一下。说教?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。催眠?

    我从来没试过,但是我坚信我可以深层催眠任何人。

    除了这个李兆,我有点没把握。

    下面还有几个视频文件,她还说了什么?

    我打开了下面的录像,镜头里已经不是衣舞了,而变成了布布。

    衣舞为什么偷拍布布?

    看时间,2013年4月26日1点55分,正是罗布泊最黑暗的时刻。夜视模式,黑白色。

    录像机远远地对准了魏早和帕万那个帐篷。

    旷野黑糊糊的,大家都睡熟了,只有呼呼的风声。

    过了很长时间,帐篷门帘被无声地掀开了,一个人影闪出来。录像机躲了躲,被车轮挡住了。看来,衣舞藏在车底下。

    虽然夜视状态下,人脸花里胡哨的,我依然看得出,出来那个人是布布,她一个人慢慢走出了营地。

    衣舞轻轻移动,从车底下走出来,跟随着布布的背影。

    从拍摄角度看,位置很低,我怀疑衣舞一直在蹲着走。终于,录像机躲在了一个帐篷背后,继续偷拍布布。布布好像举起了她的夜视望远镜,然后在荒漠上四下眺望。

    那一幕非常瘆人。

    难道这个布布梦游吗?

    过了很长时间,布布终于收回望远镜,慢慢地走回来。

    录像机躲闪,然后视频没了。

    我打开了下一个视频文件——

    这次录像中不是布布了,而是浆汁儿。拍摄角度很低,衣舞应该还是藏在房车下。日期还是2013年4月26日,时间却变成了3点08分。

    这个衣舞整夜整夜不睡觉吗?

    噢,她说过,她有失眠症。

    依然是夜视模式,不然什么都拍不到。浆汁儿无声地溜出了帐篷,她的手里隐隐约约握着一个东西,很像刀,她来到一个帐篷前,趴在了门帘上。那是徐尔戈和孟小帅的帐篷。听了一会儿,浆汁儿绕到那顶帐篷背后,不见了。几分钟过去了,浆汁儿的身影一直没有再露出来,说明她一直在帐篷背后躲着。帐篷在风中“啪啦啪啦”地抖着。

    她在等帐篷里哪个人出来解手吗?

    也许是怕费电,录像关闭了。

    我赶紧打开下一个视频文件,镜头里依然是徐尔戈和孟小帅的帐篷,时间变成了2013年4月26日4点45分。

    浆汁儿正在离开那顶帐篷,慢慢走回我们的帐篷。

    就是说,长达一个半钟头,浆汁儿一直埋伏在徐尔戈和孟小帅的帐篷之后。衣舞看到她露头,才赶紧打开录像机的。

    我的心里越来越冷了,难道每天在我熟睡之后,浆汁儿都会离开帐篷?

    她和布布都梦游?

    是不是这个穿越罗布泊的团队成员,心理都有问题?

    先说我,难道我只是心脏有问题,心理没问题吗?

    我又打开了下一个视频文件——

    衣舞竟然在镜头里出现了!

    错了错了错了,录像不是衣舞拍的!

    那是谁?

    我想着想着,脑袋“轰隆”一声炸响了……

    我终于明白了,为什么每次的拍摄角度都那么低?不是衣舞蹲着,而是那个小孩在拍!

    他是4月25日被我带回营地的,当天夜里,过了午夜零点,正是26日,前面的录像都是26日的!

    我看了看这个视频文件的时间,2013年4月27日3点12分,这是第二天拍的了。

    录像机在营地附近,几乎收进了营地的全景。

    衣舞轻轻从房车走出来,她竟然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衣,看起来轻飘飘的。她慢慢地走向了我的帐篷。

    录像机在一米的高度敏捷地移动,绕着营地,很快就躲在了房车下。

    衣舞面朝我的帐篷坐下来,这时候,她跟我只隔一层帆布。镜头对着她的背影。她轻轻嘀咕着什么,听不清,不过语气似乎很开心。

    几分钟之后,传来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,浆汁儿正从徐尔戈和孟小帅那顶帐篷的方向走回来。

    衣舞赶紧站起来,赶紧走回房车。

    录像机躲了躲,镜头一大半都是房车的轮子,只露出一条缝隙,可以看到浆汁儿和衣舞的部分身体。

    浆汁儿说话了:“衣舞,你在干什么?”

    衣舞非常不自然地说:“解手,你怎么也没塞(睡)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我也解手。”

    衣舞说:“你手里拿着什么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刀子,防狼的。”

    衣舞说:“噢,我们都塞(睡)吧。”

    浆汁儿没说话。

    然后,衣舞回了房车,浆汁儿也回了帐篷。

    录像没了。

    浆汁儿的刀子是从哪来的?

    难道浆汁儿和孟小帅也有过节?她想杀她?

    这一路风风雨雨,我倒挺喜欢浆汁儿这个女孩的。除了她管布布叫阿姨。

    下面的录像更是让我吃惊了。

    时间依然是2013年4月27日,时间是4点28分。这个时间,不管是夜游的人,还是不夜游的人,都睡得最死。

    镜头中出现了我的脸,灰蒙蒙的,很亮,四周黑糊糊的。

    我第一次看到我的睡态,脑袋被睡袋团团裹住,只露一张脸,被录像机的光晃得皱着眉头,嘴巴被挤得变了形,撅着,嘴角有一滴口水。

    录像机就那样静静地录着我,长达两分钟。

    接着就停了。

    下一个视频是浆汁儿,她背对着我,也睡熟了。录像机拍下了她的侧面,眼眶、鼻梁、嘴巴的曲线不是很明显,一只耳朵小巧、圆润。时间是2013年4月27日4点36分。

    她好像受不了任何光亮,扭动了几下身子,变成仰躺了,录像机立即关掉了。

    下一个视频出现了布布的脸,时间是2013年4月27日4点57分。

    布布的睡态最安详,似乎正在做美梦,露出一丝笑。又好像没睡着,就像躺在草地上,闭着眼睛享受阳光一样,感受着录像机的光亮。旁边不知道谁在打呼噜,很响。时间为2013年4月27日5点08分。

    下一个视频是魏早的睡态,他的枕头移到了脖颈下,仰着脑袋,下巴朝天,正是他在打呼噜。也许他的呼噜声让录像者感到很安全,拍摄的时间很长。魏早始终没有换姿势。时间是2013年4月27日5点14分。

    下一个视频是帕万的睡态,那张脸把我吓了一跳——他瞪着眼睛,一点不怕光,嘴巴张得很大,就像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。时间是2013年4月27日5点23分。

    下一个视频是徐尔戈的睡态,所有人中他最不安详,他侧身躺着,他的脸应该朝着孟小帅,他紧锁眉头,似乎在费力思考着什么,嘴里十分清晰地嘀咕着梦话:“我要说这是误会……他不是我……你可以说我是他……我不是说这是误会吗……”时间是2013年4月27日5点27分。

    下一个视频是孟小帅的睡态。孟小帅醒着的时候是个美女,这毋庸置疑,但是她躺下来之后,五官有点不像她,没那么好看了。她仰面躺着,无声无息。时间是2013年4月27日5点31分。

    下一个视频是白欣欣的睡态。其实看不到他的睡态,他趴在床上,脸朝下,一直在磨牙,听起来十分凶狠。时间是2013年4月27日5点45分。

    下一个视频是张回的睡态。他的脸朝上,很安静,眼睛眯缝着,隐约能看见瞳孔里的光,很难确定他是睡着还是醒着。录像机大约拍了他一分钟,他烦躁地把胳膊甩过来,似乎要赶走这束讨厌的光。录像机就关了。时间是2013年4月27日5点54分。

    下一个视频是衣舞的睡态。衣舞侧身躺着,又黑又长的头发垂下来,把脸都挡住了,录像机在她脑袋上不停变换角度,一直找不到她的五官和表情,就对着那堆头发拍了一会儿,终于关掉了。时间是2013年4月27日5点57分。

    没有视频了。

    那个小孩只在我们营地呆了两夜。

    那两晚,号外还没回来。

    那个小孩用了一个半钟头,窜入各个帐篷和房车,把每个人的睡态都拍了一遍,没有一个人发觉!

    很多帐篷都是锁着的,他怎么进去的呢?

    他把录像机送回来,想干什么?

    远处好像有什么东西,我俯下身来,从房车底下朝远处望去,大惊失色:三个没穿衣服的小孩,在阳光下排成一队,一个搭在一个的肩膀上,就像幼儿园的小孩过马路,正在荒漠上朝着更远的地方跑去。

    他们是谁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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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 另一桩凶杀案

我来不及喊醒大家了,把衣舞的录像机拿到我的车上,打着火,朝着那群小孩冲过去。

    他们在前面奔跑,你推我搡,好像玩得很欢乐。看得出来,他们太熟悉这片迷魂地了,我发现我怎么都追不上他们,最后那个小孩一边跑还一边朝后看。

    靠近芦苇根茎这片荒漠,都是软沙土,行车十分费力。就算是这样,路虎卫士也不可能跑不过一群两三岁的小孩。

    他们是海市蜃楼吗?

    绝不是,我发现,我的车速快,他们也快,我的车速慢,他们也慢,始终和我保持着一定距离。很明显带着诱惑的性质。

    难道我是在做梦?

    做梦,其实更像一个人对你讲你经历的故事,往往缺乏具体描绘。比如,那个人讲的是:你在一家咖啡馆等人,突然接到电话,你等的人不来了……你的梦也就是这个样子,只是个事件的轮廓。那个人不会对你讲:当时咖啡馆里坐着多少人,他们都穿着什么款式的衣服,他们分别都在做什么,表情是怎样的。也不会讲总共有几个服务员,他们都长什么样子。更不会讲咖啡馆的装修,比如天棚和地板都是什么颜色……

    现实就不一样,只要你想看,你什么都会知道。

    我仔仔细细查看我的车窗,仪表盘,地垫……都是沙土。我绝不是在做梦。

    我记得美剧《新闻编辑室》里有个说法:到目前为止,人类总共在地球上发现了170万个物种,其实不到全部的四分之一。我们并不确定有没有另外的物种,它们(或者说他们)在生物链之外独立存在着,繁衍着……

    那群小孩还在前面跑,我从反光镜朝后看看,营地变成了小黑点。

    刮风了,越来越大。那群小孩在风沙中渐渐变得不真实。

    那些失踪的科学家,旅行者,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,是不是看到了这群小孩呢?

    我有点害怕了,停下车,在沙土里插上一面小红旗,然后继续追。

    如果追不上他们,我会沿着标记回到营地;如果我回不来,营地其他人会沿着标记找到我。

    又朝前开了几公里,那群小孩依然在前面跑。

    我再次停车,下来留下一面小红旗,继续追。这时候,我已经看不见营地了。

    我觉得,我对这些小孩并不是单纯的恐惧,应该说是敬畏。我们这些人在罗布泊迷路了,可以说九死一生,也许这些小孩会给我们某种启示。

    我之所以敢追随他们,更把他们看成了某种小精灵。

    他们肯定不是普通的小孩,没有哪个两三岁的小孩跑这么远的马拉松。

    我下车插下第6面小红旗的时候,回到车上,那群小孩不见了,不过我发现了一些东西。远远望去,那应该是一辆车,两个人。

    我加速驶向了他们。

    那果然是一辆车,白色切诺基。

    车牌是京G。

    那两个人躺在沙土上,一动不动。死了?

    我接近了他们,渐渐确定,那是两具尸体,身上的衣服被大风刮得一下下飘动着。

    我见过死人,那是我的姥姥,我认为我是不怕的,可是,现在我站在茫茫迷魂地里,风声呼啸,空天旷地只有我一个人,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恐惧。

    我下了车,慢慢走过去。

    躺在地上的两个人,他们的身上沾满了沙子,没有血。他们死得非常痛苦,其中一个趴在地上,把一只系着鞋带的旅游鞋都蹬掉了,扔在离尸体十几米远的地方。另一个是光头,他侧身躺着,手里死死抓着两把沙子,脸部都快风干了。

    我朝车里看了看,没人。

    我凑到车窗前,拉开后车门,一只手“啪嗒”一声垂下来,我吓得一步跳开,接着我看到了一个女人,她趴着,嘴巴四周都是呕吐物,已经变成了硬坨坨。

    我猛然意识到,他们应该就是录像机中另外那三个人!

    看来,他们都是中毒死的。

    那群小孩把我引到这个地方,就是为了让我发现这个凶案现场吗?

    我把切诺基上的一桶汽油拎下来,放在了我的车上,然后返回营地。

    我开得很慢,我在思考对策。

    毫无疑问,那个李兆一直在撒谎。他的畸形婚姻,他的痴情,他的眼泪,统统是假的。

    我回到营地之后,大家午睡都醒了。

    他们不知道我去了哪里,肯定很着急,听到车声,都跑了出来。

    浆汁儿……

    衣舞……

    布布……

    这几个女的,除了孟小帅,似乎都有秘密。

    我停好车,下来,布布问:“周老大,你去哪儿了!”

    我说:“四下转转,看看有没有什么标志物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有什么发现吗?”

    我摇摇头。

    白欣欣说:“你不要毫无目标地乱跑了,我们要节省汽油。现在,每一滴汽油都是公共的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带回了一桶汽油。”

    白欣欣很讽刺地说:“难道附近有加油站?”

    我没再搭理他,低声问布布:“你是不是把刀子还给浆汁儿了?”

    她说:“噢,她说她很怕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没事了。”

    李兆走过来,说:“周老大,我有个主意。”

    我说:“说说看。”

    李兆说:“我们应该在地上做个巨大的标志,万一有救援飞机经过,就能找到我们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们最大的标志就是房车了。”

    李兆说:“我们可以用工兵铲在地上挖求救信号啊,SOS,很简单的三个字母,挖几百米那么大,肯定看得见。说不定,卫星都能发现我们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主意不错。等三天之后,我们就按照你的办法来,挖出求救信号,然后原地等待。我们最迟4月30日应该出去,到了那时候,外界依然联系不上我们,才可能派直升飞机进入罗布泊寻找我们。这三天,我们肯定还要移动,寻找出路。”

    李兆说:“吃的喝的挺三天没问题吧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没问题,可以挺十几天。对了,你该交伙食费了。”

    李兆说:“那是那是!交给谁?”

    我说:“交给布布吧。”

    李兆说:“马上交。”说完,就去他的车上拿钱了。

    我小声对布布说:“你把剩下的刀子给我。”

    布布警觉地问:“又有什么危险了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再没有比我们迷路更大的危险了,去吧。”

    布布就去了,很快就把刀子拿来,交给了我。

    我朝张回、魏早和徐尔戈招招手,然后带着他们走进了我的帐篷。

    张回说:“周老大,有事?”

    我把刀子交给他,说:“现在,你真的是团队的警察了。”

    他并没有多激动,接过刀子,淡淡地说:“你终于信任我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这个李兆很可能是个杀人犯。”

    三个人都愣了,魏早说:“杀人犯?”

    我说:“而且是三条人命。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
    我把前前后后对他们讲了。

    魏早说:“不关我们的事儿,把他丢下就行了,各走各的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丢下他的话,他必死无疑,我们就成了杀人犯。”

    魏早说:“可是,如果带着他,这一路太危险了……”

    张回突然说:“我是警察,我看押他。”

    魏早说:“现在我们迷路了,说不定能不能出去,你一直看押他?你睡觉的时候怎么办?他拉屎的时候怎么办?”

    张回说:“你们不用管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出去吧,你们知道该做什么。”

    三个人就出去了。

    果然,不一会儿就传来李兆的喊声:“你们干什么!”

    接着就是厮打声。几个女的可能适应这种暴力场面了,竟然没人叫。

    只有李兆一个人在叫:“周老大!”

    我走出去的时候,那三个人已经把李兆捆了起来。还是捆张回的那根绳子。

    布布问我:“他怎么了?”

    白欣欣在看热闹。

    我走到李兆跟前,问他:“米豆到底是你什么人?”

    他马上装糊涂了,反问我:“谁?”

    我不知道,就在这一瞬间,他已经要对我反戈一击了。

    我说:“你不要装糊涂!老老实实地讲出来,你和米豆、勺子、大物究竟是什么关系?你为什么杀死他们三个?”

    再高明的骗子也需要时间编织谎言。可是他没有时间,我正盯着他。

    他愣了愣,然后说: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

    我问:“正像你说的,在罗布泊毒死一个人,肠胃很快就会烂没,不留任何罪证。你毒死了他们三个人。”

    他把脑袋转向了旁边。

    此时,他保持沉默最明智了,等我这个审问者问多了,他就可以根据我所掌握的,编织一套严密的谎言,然后再逐一回应我。

    我说:“你要是不说话,我们就当你是杀人犯,从此你就没有自由了。”

    他依然不说话,眼睛看着沙土,慢慢地眨巴。

    我说:“幸好我们团队有个警察,他负责看押你。在这个地方,我没法给你找律师。”

    他还是不说话。

    我站起来,说:“把他绑在帐篷里!”

    张回刚刚架起他的胳膊,布布突然说:“慢着!我是共产党员,我不希望你再一次冤枉好人。你要告诉我们,你为什么绑他?我们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儿,你至少应该解释一下。”

    我就大概讲了事情的经过——包括最早的那只录像机,还有刚才遇到的那辆车,那三具尸体。

    布布不满意了,她说:“为什么当时我提出要看看录像机里的内容,你说打不开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是不想让你害怕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我们一起出来的,快乐要共享,苦难要共享,秘密也要共享,你不该对我们有隐瞒的!”

    白欣欣也跳出来了,他说:“你要是早给我们看那些录像,说不定我就退回去了。现在可倒好,老子很可能死在这儿了!”

    浆汁儿替我说话了:“你们不要都怪周老大好不好?有意思吗?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关你什么事儿?”

    浆汁儿冷冷地笑了下:“白欣欣,你和四眼是不是有血缘关系呀?一天不咬人牙就痒?”

    没等白欣欣暴跳如雷,李兆突然说话了:“我的钱丢了!”

    我不想理会白欣欣,马上盯住了他:“你的钱丢了?”

    他不看我,对着白欣欣和布布喊起来:“这个姓周的偷了我的钱!我的箱子里装着30万现金,他帮我拿回来的,我看密码锁着,就没有检查。刚才我想交伙食费,去拿钱,发现那些钱都不见了!我现在明白了,他说我杀人,是怕事情败露,要除掉我!”

    魏早一下被激怒了,狠狠踢了李兆一脚,骂道:“你他妈诬陷我们!”

    布布立即说:“张回,你们在监狱允许殴打犯人吗?”

    张回说不出话来。

    布布警惕地看了看我,然后问李兆:“你的箱子被他们打开过?”

    李兆委屈地说:“肯定啊!我那箱子里有三张身份证,都是我老婆为了办信用卡买的。他开我的车回来之后,曾找我谈过话,他认为我是个骗子,并且说出了身份证上的三个名字!”

    布布看了看我:“他的钱呢?”

    我说:“布布,他在撒谎。”

    布布又看魏早:“魏早,他的钱呢?”

    魏早瓮声瓮气地说:“如果他的钱真的丢了,那也是别人路过他的车把钱拿走了,我和周老大看都没看见!”

    布布说:“那个人打开密码箱,拿走钱,又把密码箱锁上了?”

    我和魏早一下变得被动了。

    白欣欣说:“周作家,你不是喜欢搜查大家的东西吗?怎么不让我们搜搜你的?”

    我说:“没问题,大家随便搜。”

    李兆立即说:“他不可能藏在营地里,肯定埋在什么地方了!”

    我竟然很冷静,我说:“你们不要相信这个人,他是个杀人犯。”

    李兆喊起来:“大家听着,我是个生产饲料油的,我不是杀人犯!”接着,他面向我,眼泪流下来:“周老大,我跟你无冤无仇,你不要把我害死在罗布泊!你不就为了吞掉那30万吗?我保证,我不要了,我只求能跟你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!”

    他又成生产饲料油的了。

    我们的车里的谈话,没人听见。

    布布依然盯着我:“这片荒漠上什么都没有,怎么可能那么巧,你偏偏就在几十公里之外遇到了他杀的三个人?”

    我欲言又止。

    如果我说我看到了三个小孩,把我引了去,几乎不可能有人相信。

    我想了想,说:“这样吧,李兆,我们一起去看看那三具尸体,如果他们存在,你就坦白一切。如果他们不存在,我还你30万,怎么样?”

    李兆说:“我怕你半路杀了我,要去大家一起去!”

    布布和白欣欣说:“周老大,你带我们去吧。”

    我说:“OK。”

    ……没想到,我再也没找到那辆车。

    我们开出了几十公里,意外地看到了另一辆抛锚的封闭式小货车,上面赫然写着“危险货物”四个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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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4 17:02:56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44章 又出现了一个可疑的同类

离开营地,我的心里越来越不踏实。

    一个钟头之前,那三个小孩牵引着我,我才找到了那辆切诺基和三具死尸,现在,大风早就把车辙抹平了,我还能找到那个地方吗?

    我很后悔把沿途那些小红旗拔了出来。

    我开着路虎卫士走在最前头。张回押着李兆坐在我的后座上。

    第二辆车是布布和孟小帅。

    第三辆车是魏早和徐尔戈。

    第四辆车是白欣欣,他开着孟小帅的悍马。

    为了防止迷失方向,回不到营地,我们走出几公里,就下车插上一面小红旗。

    这时候,太阳已经西沉,不到一个钟头,天就会黑下来。我有点心急火燎了。

    走着走着,我发现四周越来越陌生,沙土越来越薄,渐渐变成了一片板结的盐壳。很显然,我走错了。

    荒野光秃秃,一览无余,不见那辆车。罗布泊的高差很小。著名科学家夏训诚带领科考队在湖底实际测量过50公里的水平线,最大高差仅3.02米。

    我调转方向,凭着记忆继续朝前寻找。

    李兆说话了:“周老大,我们谈谈?”

    我说:“谈什么?”

    他说:“你不可能找得到的。”

    我说:“那辆车就在荒漠上,我一定找得到。”

    他说:“如果你放了我,我给你30万。你应该想得到,我有这个实力,不在乎。”

    此人太狡猾了。

    现在,有张回在场,他并不跟我彻底摊牌,因此,他说的话模棱两可。他从我的神态中猜测出,我可能找不到那三具尸体了,于是他说:“你不可能找到的。”在张回看来,他没有杀人。

    另外,他在暗示我:如果我放弃追究,他离开罗布泊之后,会付给我30万封口费。他加了一句“我有这个实力,不在乎”。在张回听来,他是在表示,他会原谅我吞掉了那根本不存在的巨款。

    我说:“你少罗嗦。”

    他说:“你这么固执,对谁都不好。我跟你毫无关系,就算你在荒漠上看到了三具尸体,他们也跟我毫无关系,他们跟你更是毫无关系。在这种可怕的地方,我们没必要苦苦相逼。”

    他要说的重点是:米豆、勺子、大物跟我毫无关系,我没必要为了他们揪住他不放,反而让自己陷入泥淖。

    我说:“你能杀他们,就有可能害我们。”

    他说:“我说过了,你可以得到30万,如果你继续迫害我,我绝不会坐以待毙。你知道,我的智商在你之上。而且我相信,你们团队这些人都不是白痴,他们都是正义的,包括张回。”

    张回静静地听着,似乎在判断我和他究竟谁在撒谎。

    布布在后面按喇叭了,她在提示我停车。

    我把车停下来。

    后面的车都停下来。

    所有人都下了车。

    布布说:“你是不是找不到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好像不是这个地方……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天眼看要黑了,周作家,你要把我们带到哪儿?布布,我们回去吧!”

    我当然不甘心,从车上拿出望远镜,四下观望。

    布布说:“周老大,我们回去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慢!”

    关键时刻,我看到了那辆车!白色的,它静静地趴在荒野上,就像一条小小的虫子。难道它慢慢爬着换了位置?

    我把望远镜递给布布,说:“你看,在那儿!”

    布布很不信任地接过望远镜,朝我指的方向看了看,喃喃地说:“真的有一辆车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走,你们跟着我!”

    然后,我上了车,继续朝前开。

    我从后视镜看了看李兆,他有些不自信地看了看我,说:“你看到什么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米豆。勺子。大物。”

    他把目光避开我,低声说:“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这些人都是谁。”

    这个人的心理素质太强了,就像淖尔脚掌上的老茧。

    我们离望远镜中的那辆车越来越近了。

    我的心再次跌入深谷。

    四周依然是板结的盐壳,并不见大片的软沙子,跟我发现那三具死尸的地貌很不一样。难道前面是另外一辆被废弃的车?

    我们终于接近了那辆车,没错儿,它根本不是什么切诺基,而是一辆半旧的封闭小货车!

    我们在离它几十米远的地方停下来。

    大家下车之后,布布问:“是这辆车吗?”

    我摇了摇头。

    她有些诧异:“那这辆车是怎么回事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哪知道。”

    小货车也是白色的,新G牌照,应该是新疆西北边界塔城的车,塔城与哈萨克斯坦共和国接壤。集装箱封闭得严严实实,车尾两扇对开门,竖着两根粗壮的钢管,之间有个金属闩,没上锁。

    小货车的车厢上贴着四个红色大字,触目惊心——危险货物。

    白欣欣慢慢走了过去。

    我们几个人紧紧盯着那扇门。

    我再一次把手****了口袋,抓住了那把不知道能不能用的七七式手枪。

    风突然就大了。

    我发现,车厢上那几个红色大字粘得并不牢固,个别笔划翘起来,被风吹得啪啦啪啦响。

    忽然,“货”字上的“亻”首先被刮掉了,在半空中飞了一阵儿,掉在了盐壳上。接着,“七”字也被刮掉了,直接掉在了地上。最后,“贝”字上半截也被刮掉了,飞走,然后掉在了地上,只剩下了一个“人”字……

    就是说,现在这辆封闭式小货车上的四个字变成了“危险人物”!

    我突然喊道:“白欣欣,慢!……”

    已经晚了,白欣欣已经拉开了集装箱那两扇沉重的铁门,“嘎吱吱……嘎吱吱……”

    他朝里看了看,顿时瞪大了眼睛,然后一步步后退。

    这辆小货车不知道被遗弃在这里多少年了,难道里面有人?

    大家都傻眼了,死死盯着那个车门。

    过了大约一分钟,终于有个人踉踉跄跄地爬了下来。

    里面真的有个人!

    我全身的神经绷得紧紧的,慢慢走过去。

    太阳已经西沉,光线很柔和,这个人却用胳膊挡住了眼睛。

    其他几个人都靠近过来。

    张回也推着李兆走过来。

    从小货车里出来的这个人40多岁,穿着一件棕色皮夹克,牛仔裤,黑色登山鞋,似乎很不合体,脸上有络腮胡子,他的模样看起来挺憨厚,他适应了光线之后,放下胳膊,呆呆地看着我们,紧张得说不出话来。

    我大声问:“你是什么人?”

    他操的不知道是什么方言,反问我:“你们……是谁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们是来旅行的。”

    他说:“我是来考察的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你叫什么?”

    他说:“我叫郑太原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的同伴呢?”

    郑太原说:“他们差不多都死了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差不多?”

    郑太原说:“至少死了5个。”

    布布说话了:“你们是什么时候进入罗布泊的?”

    郑太原说:“两个月以前了……”

    布布激动起来:“是不是有个姓苏的?”

    郑太原说:“苏红军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苏红军!”

    郑太原说:“他是跟着我们科考队来玩的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我知道我知道!他怎么样?”

    郑太原说:“不知道……”

    我惊呆了。我来罗布泊之前,查阅它的资料,在2013年2月的时候,有个科考小组在罗布泊集体失踪,搜寻不见人,后来判断他们已经遇难……难道眼前这个人是他们中的一员?

    我问布布:“苏红军?怎么回事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苏红军是我老公!”

    我呆住了。

    布布说:“他跟一个科考队进入罗布泊旅行,结果失踪了!救援队的直升飞机进入罗布泊找了很多次,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,于是确定他们集体遇难了……”

    我突然明白布布来罗布泊的真实目的了。

    我突然明白她为什么一直举着望远镜四处眺望了。

    我突然明白她为什么拉着一块石碑了。

    布布说:“他去哪了?他还活着吗?”

    郑太原说:“给我水……”

    孟小帅赶紧去拿水。

    郑太原说:“他很可能也死了……”

    布布半天说不出话来。她不甘心地又问:“你的意思是,他也有可能还活着?”

    郑太原说:“也许吧。”

    布布的眼睛立即燃起了希望:“请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,可以吗?”

    孟小帅拿来了一瓶矿泉水,递给郑太原,他咕嘟咕嘟喝了,体力似乎恢复了很多,我注意到,他紧紧抓着那只空塑料瓶,都握瘪了。

    郑太原说:“我们进入罗布泊寻找锰矿,接近罗布泊湖心之后,那天早上我们起了床,发现有个队友死了,我们以为他半夜死于急症,赶紧试着跟外界联系,却发现通讯全部中断。第二天早上,我们发现又死了一个队友,我们都感觉事情不妙,立即撤离。没想到第三天早上,又一个队友死了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你们总共几个人?”

    郑太原说:“6个,加上那个跟我们来旅行的苏红军,总共7个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另外三个人呢?”

    郑太原说:“我们离开罗布泊至少需要4天时间,而我们正好剩下4个人。晚上,我们就轮流睡觉,结果第四天夜里,放哨的那个人死了……”

    我们听着听着,全体不寒而栗。

    我们只知道,罗布泊作为一片鸟不拉屎的自然环境,经常吞噬人的生命。现在看来,还有某种邪恶的东西在这片区域杀人不眨眼,那究竟是什么东西?

    郑太原接着说:“我们只剩下三个人了,不敢再宿营了,日夜赶路,想逃出去。第五天白天,我们走着走着,发现最后一辆车不见了,以为它出故障了,赶紧回去找,发现另一个队友死在了车上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那个苏红军呢?”

    布布紧紧盯着他。

    郑太原说:“我不知道。他开着一辆四驱越野车走在前头,我开着这辆小货车跟着他,前面的尘土很大,乌烟瘴气的,不知道怎么就冒出了一个小孩!……”

    他也提到了小孩!

    郑太原说:“那个小孩出现得太突然了,当时我来不及刹车,一下就把他撞到了车底下。我赶紧停车,下去查看车底盘,并没有看到他。我感觉不对劲了,这地方怎么可能有小孩?想起接二连三死去的那些队友,我害怕了,上了车加油朝前开……”

    布布说:“你是不是疲劳驾驶,太累了,神志不清了啊?”

    郑太原看了看布布,说:“我确实很累,开了一会儿,我把车停下来休息。刚刚打了个盹儿,就感觉不对劲,睁眼一看,空调缝里出现了一个小孩的嘴,红红的,正在朝外吹气儿,跟空调一样冷,接着我就昏过去了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你真的看到空调里有张嘴?”

    郑太原说:“千真万确!”

    布布问:“你熄火了吗?”

    郑太原说:“没有……”

    布布说:“你怠速停车睡觉,一氧化碳中毒啦!不可能有什么小孩的嘴,你肯定是先昏迷了,然后出现了幻觉!”

    郑太原摇摇头,说:“我不知道,我感觉这次考察从始至终都像一场幻觉。”

    我说:“然后呢?”

    郑太原说:“我醒来之后,天已经黑了,前面那辆越野车已经不见了,整个荒漠上只剩下了我和这辆小货车。我四处乱撞,一直出不去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你的车上还有油吗?”

    郑太原说:“前几天就跑没了,我一直留在车上,老实说,我在等死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你怎么活下来的?”

    郑太原说:“食物和水都在我的车上。”

    布布立即问:“苏红军的车上呢?”

    郑太原说:“也有的。我的队友陆续死掉之后,我们带走了全部给养,分别放在了两辆车上。”

    布布一下攥紧了拳头。

    我说:“可是你在这里已经两个月了啊!”

    郑太原说:“我们7个人,储备了20天的给养。他们都死了,我和苏红军分成两份,正好够活两个月的。最后一瓶水,我前天喝光了……”

    布布猛地把脸转向了我:“我老公肯定还活着!”

    我点点头:“说不定,他已经走出去了……”

    郑太原很丧气地说了句:“不一定,说不定他也会看到一个小孩……”

    突然,魏早喊了我一声:“周老大!”

    他刚刚爬到小货车上去了,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。

    我走到车厢门口,问他:“怎么了?”

    他说:“你上来看看……”

    我抓着车门爬上去了,车厢里扔着睡袋,油桶,一些老旧的设备,还有一堆空矿泉水瓶子和空食物包装盒,车厢角落有几只塑料袋,装着白色粉状物,上面写着:三氧化二砷。

    这车上拉着十几公斤砒霜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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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4 17:08:24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45章 奇异的车号

我下了车,低声问郑太原:“你的车上拉的是什么?”

    郑太原很平静地说:“砒霜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来罗布泊,拉这么多砒霜干什么?”

    郑太原说:“做水文实验的啊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寻找锰矿,就是要用砒霜做实验的。”

    郑太原的小货车上确实写着“危险货物”。我解除了疑虑,对他说:“老郑,你跟我们走吧。”

    他警惕地看了看被绑着的李兆,又看了看我们:“他是怎么回事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们怀疑他杀了人。”

    郑太原说:“他是你们一起的?”

    我说:“不是,半路遇见的。”

    郑太原说:“你们怀疑他杀了什么人?”

    我说:“说起来话长了。你放心吧,我们不是坏人,我们都是有职业的。”

    接着,我分别指了指布布、张回、魏早、徐尔戈和孟小帅:“她是机关干部,他是监狱的警察,他是退伍兵,他是电台播音员,她是模特。我是作家。跟你们来罗布泊旅行的那个苏红军,是布布的老公。”

    郑太原不再追问了,他绕到车后,有些留恋地朝车厢里看了看。

    我说:“都扔了吧,我们不可能让你带上它们。”

    他说:“那就……扔了吧。”

    郑太原跟我们走到车前,布布说:“郑太原,你坐我的车吧!”

    魏早说:“让他坐我的车。”

    他的考虑是对的,我们和这个郑太原萍水相逢,毕竟布布的车上只有她和孟小帅,都是女的。

    布布却很坚持:“我想跟他说说话。”

    布布的老公失踪两个月了,郑太原是最后见到她老公的人,她有太多话要问郑太原。

    魏早看我。

    我说:“就让他坐布布的车吧。”

    于是,郑太原就上了布布的车。

    白欣欣走到我旁边,小声说:“你确定要带他回去?”

    我说:“他提到了布布的老公,肯定是科考队的,不会错。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我们要是这么不断地有人加入,很快就会断炊的。”

    我说:“那你要把他丢在这儿?”

    白欣欣乜斜了我一眼,不再说什么。

    这时候天已经有点暗下来。

    四辆车沿着来路返回。

    我们没找见那三具尸体,却多了一个科考队员。

    返回的时候,我们用的时间似乎短多了。

    到了营地,也许是因为来了陌生人,四眼又叫起来。号外把它赶跑了。

    布布对大家说了下情况,然后给郑太原拿来面包和一盒沙丁鱼罐头。

    浆汁儿在帐篷门口对我使了个眼色,我走过去,她小声说:“这人可靠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们在这个地方遇到的每个人都不可靠。”

    她说:“那你为什么还把他带回来?”

    我说:“因为他可疑。”

    她说:“真高深,我不懂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慢慢你就会懂的。”

    我确实不信任这个李兆,也不是百分之百信任这个郑太原,我甚至不信任躺在戈壁上的米豆、勺子和大物。我对他们的尸体不信任。

    这里是无人区,我们却接二连三地遇见人,这不是很怪吗?

    罗布泊方圆几万平方公里,我却在营地附近分别遇到了两辆车,有那么巧吗?把罗布泊当成一个射击靶,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环空空荡荡,我和这些出事现场都集中在了靶心上。

    张回跑过来,问我:“周老大,那个李兆怎么办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跟他单独聊聊。”

    张回说:“好的,他在车上,有事你喊我。”

    我就爬进了我的路虎卫士。

    李兆依然被捆绑着。

    我把车门关上,看了看他,他也看了看我。

    我说:“就我们俩了,你说吧。”

    他说:“你把手机给我看看?”

    我说:“什么意思?”

    他说:“我担心你录音。”

    我把手机掏出来给他看了看,然后关了机:“说吧,你为什么杀了他们?”

    他说:“你看到几具尸体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杀了几个人,应该比我更清楚啊。”

    他说:“你告诉我,你看到几具尸体?”

    我说:“三具,勺子、米豆、大物。”

    他说:“太好了,不然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什么意思?”

    他说:“其实我们总共5个人,那就说明还有一个人活着,也许已经逃出去了!他会证明人不是我杀的。”

    我快速判断了一下,他说的应该是真话。

    他们总共5个人,只是有个人一直没在镜头里出现。不管米豆、勺子和大物是谁杀害的,他们死在了罗布泊腹地,这个李兆也一直在罗布泊腹地转悠,而我是在进入罗布泊的戈壁滩上捡到那只录像机的,说明最后那个人没有死,他眼快就要走出罗布泊了,并且看到了我们进入罗布泊的车队。后来,他可能也遇难了,不然怎么会丢下录像机?

    我问:“你上次怎么没提到这个人?”

    李兆说:“他是我亲弟弟。我感觉到危险之后,自己跑了,没机会带上他,我太自私了。我想,勺子和我老婆想干掉我,不会把他怎么样吧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弟弟叫什么?”

    他说:“李冬。”

    他也许是在暗示我,他不叫李桦就叫李兆。我不相信。

    我说:“是不是你弟弟杀了那三个人呢?”

    李兆说:“他胆子特别小,不可能杀人!”

    我说:“那你说说,那三个人是怎么死的?”

    李兆说:“你看见他们都是被毒死的?”

    我说:“是。”

    李兆想了想,突然说:“你该放开我,把刚才那个人绑起来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为什么?”

    李兆说:“谁有毒药?”

    我的心微微一颤。

    是啊,那个郑太原的车上装着十几公斤砒霜!

    李兆又说:“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,怎么都觉得他穿的衣服很眼熟,终于想起来了,那应该是勺子身上的衣服!……鞋子我记不清了,我记着,勺子好像穿着一双白色的鞋。我忘了大物穿着什么鞋了。”

    我的脑袋都大了。

    棕色皮夹克,牛仔裤……勺子确实穿着同样的衣服!而郑太原穿在身上确实很不合体,显得太大了,裤脚是挽起来的。

    如果这个人穿的真是死尸身上的衣服,说明他根本没有被困在小货车内,他在我离开那三具尸体之后,扒下了死尸的衣服穿在身上,又转移到另一个地方,不知道用什么方法,把自己关在了小货车内……

    真若如此,他对这片迷魂地太熟悉了,就像守墓人熟悉他看管的那片墓地。

    难道李兆真是无辜的?

    我说:“那你为什么陷害我偷了你的钱?”

    他说:“对不起,周老大,我得自保啊。”

    我为李兆解开了绳子:“不管你是什么人,我都很不喜欢你。”说完,我就下了车。

    我喊来张回,对他说:“我们没有证据确定李兆杀人了,我把他放了。”

    张回看了看我,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怀疑。

    我说:“我和他讲和了。我知道你会怀疑我,我只能对你说,我保证不会拿大家的安全当赌注,也绝不曾故意陷害他。”

    张回说:“为什么你改变主意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看到的那几个人是被毒死的,而这个郑太原的车上有砒霜。从今天起,你要提防这两个人,为了大家,多操点心。”

    张回点点头:“放心。”

    接着,我站在营地中间喊起来:“大家过来,到我的帐篷商量点事儿!”

    大家纷纷从帐篷里走出来。

    我对李兆和郑太原说:“李兆和郑太原,你俩休息一下,我们团队这些人商量一下补给问题。”

    郑太原说:“噢。”

    李兆又回到了我的车上。

    大家都聚集到我的帐篷之后,我把门帘挡上了,然后说:“你们坐吧。”

    大家没有坐,都看着我。

    我想了想,说:“你们是我招集来的,现在我们迷路了,我很抱歉。有些事情,我一直隐瞒着大家,我怕你们惊慌失措,现在我要竹筒倒豆子,把一切都讲出来,希望你们相信我,并且镇定。”

    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,没人说话,都在看着我。

    我说:“当我们进入戈壁滩的时候,我捡到了那只录像机,在几公里之外,我又看到了一具腐烂的尸体。我以为他和录像机有什么关系,现在看来,并不是这样。录像中总共有四个人,遇到这个李兆之后,我感觉他很像录像中的一个人,但是录像打不开了,我不能确定。录像中,最后剩下了三个人,从他们的谈话中,好像他们把另一个给害了。李兆说,那是他老婆伙同情夫,要在罗布泊干掉他,结果他逃走了。”

    白欣欣扔出一句,明显在讽刺我:“操,越来越像小说了。”

    我没理他,继续说:“后来,我们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小孩,大家都看到了,他跟我们呆了两天两夜,又离奇地不见了。今天下午,你们午睡的时候,我又看到了小孩,不是一个,而是一群,我立即上车追赶他们,他们跑得很快,我一直追不上,后来他们消失了,我却看到了一辆车……”

    说到这里,我看了看布布:“我本不想告诉你,我是怎么发现那辆车的,依然是不想让你们害怕。”

    然后,我继续说:“我看到了三具尸体,就是录像中那三个人。我当然怀疑是李兆害死了三个同伴,没想到,他反咬我一口,说我拿了他的钱。我带你们去找那辆车,又神奇地看到了郑太原的封闭式小货车……”

    布布说:“为什么回来之后你就放了李兆?”

    我说:“刚才我和他谈过了,他说其实他们总共五个人,有一个很可能还活着。据他说,那个人是他的弟弟,我对他说话不怎么信任。他提示我,最有可能害死他三个同伴的,其实是这个郑太原,我觉得有点靠谱,因为那三个人都是被毒死的,而这个郑太原的车上装着砒霜……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我就说过,你不该把他带回来!”

    布布马上紧张起来:“我老公会不会也被他害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不知道。现在,我们无法确定谁是好人谁是恶人,要不然,干脆把这两个人驱逐出去,不管他们死活,你们表表态吧。”

    白欣欣第一个举起手来:“我同意!”

    再没人举手了。

    我看了看每个人,说:“不举手什么意思?不同意?”

    没人说话。

    布布问我:“你什么态度?”

    我说:“不管他们是什么人,现在都困在这个迷魂地了,我不忍心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那就听你的吧。”

    白欣欣瞪着布布说:“出了事你负责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什么叫我负责!大家都要负责!”

    我说:“从今天起,让郑太原和李兆睡一个帐篷。我们不要搭那么多帐篷了,只搭两个,每个帐篷睡四个人,房车睡三个人。另外,每个车主都不要把车钥匙留在车上,下车的时候,一定要随手拔下来,装进口袋里。”

    停了停,我又说:“接下来我想说,我们这次迷路不是偶然的。当我们所有的通讯设备突然失灵之后,就发现了精灵古怪的小孩,怎么那么巧?我怀疑,他,或者说他们,就是迷魂地的一部分……老实说我不怎么害怕,我觉得这不是遭遇,而是奇遇。”

    白欣欣忽然有些兴奋:“周作家,你说我们会不会有艳遇?”

    我还是不理他,接着说:“而且,我们这些人注定要来罗布泊,要来迷魂地,注定要经历这些事。”

    布布看了看我:“怎么说?”

    我说:“是命运把我们引来的,不信的话,大家看一下我们的车号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什么意思?”

    我说:“罗布泊湖心的经纬度,正是我们每辆车的尾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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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4 17:23:17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46章 另一个畸形的爱情故事

我观察过了,我们这些车的车号尾数组合起来,正是罗布泊的经纬度。

    布布惊讶地说:“不会吧!”

    我说:“这里的经纬度是东经90°18’30",南纬40°25’30",不信你们报报自己的车号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我的是鄂A×××25……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我的是陕A×××30。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我的是皖B×××30。”

    魏早说:“我的是蒙B×××40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的是甘Q×××18。”

    布布掐算了一下,说:“对不上,缺90呢。巧合巧合!”

    我说:“后来,我把李兆的丰田普拉多找到了,他的车号粤S×××90。”

    大家都不说话了,似乎掉进了噩梦中。

    我说:“今天搭了几个帐篷?”

    魏早说:“四个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不要拔了,太明显。我们用一个装行李。”

    接着,我对白欣欣说:“吃的喝的都在房车上,你更要警惕。”

    白欣欣的眼神有点恐惧:“警惕什么?”

    我说:“万一半夜有人把房车开跑,我们就全完了。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我在车里啊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如果你睡着睡着被人勒死呢?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周作家,你在咒我?就算有人把房车开跑了,你们不会追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要是剩下这些车油被放光了呢?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那怎么办?”

    我说:“最好让两个男的跟你睡在房车上。孟小帅,衣舞,你们有意见吗?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没有……”

    衣舞摇了摇头。

    我说:“你们谁睡房车?”

    张回说:“周老大,你睡房车吧。”

    浆汁儿撅着嘴看了看我。

    我说:“我不去。”

    魏早说:“让帕万去吧。他虽然听不见,但是我感觉他睡觉很轻。”

    我一下想起了衣舞录像机里录下的那些睡态,帕万瞪着眼睛,嘴巴张得很大,就像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……

    我说:“好,你跟他交流一下。还有呢?”

    孟小帅说话了:“徐尔戈!”

    徐尔戈眼神很复杂地看了看她。

    孟小帅是不想和徐尔戈睡一顶帐篷里。

    我看了看徐尔戈,他说:“没问题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四个女的,分到两个帐篷里。浆汁儿,布布,你们跟我一个帐篷,还有张回。孟小帅,衣舞,你们和魏早、号外睡一顶帐篷。”

    几个人都点头了。

    我说:“吃晚饭吧。”

    我始终没提衣舞那只录像机的事儿。

    吃完晚饭,为了让大家暂时忘掉死亡的威胁,我动员大家点起篝火,我装作很轻松的样子,又拿出了我的四根弦吉他,给大家唱歌。

    啤酒可以当水喝,这一夜,我们奢侈了一回,布布给每个人发了一听啤酒。

    罗布泊一片黑暗,从四面八方盯着营地中间那堆弱弱的篝火。每个人的脸都被篝火映红了。我唱的是王力宏的《依然爱你》。本来我不喜欢流行的,我之所以唱这首歌,完全是为了让大家感觉离现代文明更近一些,离昨天的生活更近一些,离灯红酒绿的城市更近一些,离家更近一些——

    一闪一闪亮晶晶

    留下岁月的痕迹

    我的世界的重心

    依然还是你

    一年一年又一年

    飞逝尽在一转眼

    唯一永远不改变

    是不停的改变

    我不像从前的自己

    你也有点不像你

    但在我眼中你的笑

    依然的美丽……

    李兆——这个重大杀人嫌疑犯坐在我对面,他随着吉他打着节拍,竟然听得很动情。

    郑太原坐在远点的地方,看不清他的表情,我能感觉到那双眼睛在看着我。

    魏早在拨拉着篝火。

    张回仰望夜空。

    号外轻轻抚摸四眼。

    浆汁儿坐在我旁边,我边唱边看看她,她双手支腮,最投入,眼睛是湿的。

    白欣欣看着孟小帅,一口接一口地喝酒。

    衣舞拿着啤酒,并没有打开,她在吉他声中,低着头,用手指在沙土上画着什么。

    布布穿着花棉袄,望着篝火,似乎陷入了往事中。

    孟小帅轻轻跟着我哼唱。我听得见,她唱歌跑调儿。

    徐尔戈也看着孟小帅,没有任何表情。

    帕万的世界是宁静的,他坐在帐篷门口,仍然在吸烟。他似乎瘦了一大圈。

    我们回到帐篷之后,我对浆汁儿说:“浆汁儿,你跟我到外面去走走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邀请一个女孩子散步,就这么直白啊?”

    我说:“嗯……浆汁儿,你看外面的月亮多好,我带你去看星星吧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虽然你不知所云,不过我还是看出了你的诚意。走吧!”

    于是,我一手拿着手电筒,一手拉着她,走出了帐篷。

    号外还在捣鼓电台,能听见刺耳的杂音和他的呼叫。

    我和浆汁儿在营地四周慢慢地走,她说:“木吉他的声音很感人。”

    我没说话。

    她又说:“我最喜欢《依然爱你》里的那句——我依然爱你,就是唯一的退路。”

    我还是不说话。

    她问我:“你怎么了?我们出来真的就是走走?”

    我看了看她,突然问:“浆汁儿,你每天半夜都起来吗?”

    她愣了一下,停住了。

    我说:“至少前天晚上,就是26号,凌晨三点多你离开了帐篷,一个半钟头之后才回来。”

    她看着我,瞪着眼睛,终于说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
    我说:“第二天,也就是昨天晚上,你又出去了,并且遇到了衣舞,那是3点多钟,你们还对话了。”

    浆汁儿低下头,过了好长时间才说话:“我说了你不能鄙视我。”

    我:“我听听。”

    浆汁儿:“那我不说了。”

    然后,她掉头就走。我觉得她是借着撒娇给自己挤出一点时间,思考怎么回答。

    我追上去拉住了她:“我保证。”

    她停下来,看着远处的黑暗,语气突然不像是她了:“我要杀了她。”

    我一抖:“杀了谁?”

    她说:“还能有谁!”

    我说:“为什么?”

    她说:“老实告诉你,我从来不喜欢旅行,更没想过要穿越什么罗布泊。我之所以跟你们来,就是想看看她长什么样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她把你怎么了?”

    她的眼泪无声地流下来,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:“不共戴天。”

    浆汁儿从大学跟一个男生恋爱,那个男生叫吴珉。

    吴珉是农村的,毕业之后,留在了岳阳,设计电脑硬件,此人手巧心细,又很勤奋,很快就成了公司骨干,算是个“凤凰男”。

    他家里四个孩子,都是男孩,他最小,另外三个都没有学历,都在福州打工,他的父母年龄大了,而且,两个老人的腿脚都有残疾。

    浆汁儿的父母不同意她跟吴珉恋爱,因为吴珉家的负担太重。可是,浆汁儿深深地爱着吴珉,毕业之后,两个人就同居在一起了。浆汁儿的父母尽管反对,还是给他们交了首付款,买了套两室一厅的房子,两个人总算有了自己的窝。

    没等两个人结婚,浆汁儿就把吴珉的父母从农村接来了,她除了上班,更多是伺候吴珉的母亲。这女孩嘴上强硬,其实内心很单纯,很朴实。老两口对浆汁儿也特别好。

    吴珉赚的薪水不算少,但是,很多都用于补贴他的各种亲戚了,因此,两个人的生活并不宽裕。

    吴珉觉得对不住浆汁儿,有一天,他带浆汁儿去了一家著名的首饰品牌店,一定要给她买个钻石戒指,表达他的爱。

    两个人走进首饰店,营业员立即笑脸相迎。浆汁儿却说:“小姐,你们这里有没有素圈戒指,我选一款。”

    吴珉当时就愣了。

    营业员说:“我一看这位先生就特别爱你,我给你推荐一款戒指吧——你看这款心形钻石,它是所有钻石切割法中最浪漫的一种形式,代表爱情的热烈与纯净。纤巧的四爪设计,象征爱情的稳固和长久……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我只要素圈戒指。”

    营业员立即露出《白雪公主》里巫后的表情,说:“那你就不需要来我们店啊,路边很多小摊都有卖,去那儿看看吧。”

    浆汁儿很生气,跟那个营业员吵起来。

    吴珉把她推走了。

    浆汁儿出来就笑了:“去小摊?”

    有那么一段时间,吴珉被派到西安筹备分公司,一去半年。浆汁儿留在家中,一边工作一边照顾他的父母。甚至她出差的时候,就把她自己的父母接来,照顾两位腿脚不便的老人。

    开始的时候,吴珉每天都跟浆汁儿通电话,微信,短信。后来他的音讯就渐渐少了。

    浆汁儿以为他工作忙,每天都给他发个短信问候,最早他还回复,后来渐渐就不回复了。

    有一天,浆汁儿给他打了个电话,感觉他的语气变得很疏远,问他怎么了,他支支吾吾。

    挂了电话,浆汁儿开始了各种猜疑。

    几天之后,吴珉终于给她打来了电话,提出分手。

    当时浆汁儿都懵了。

    第二天,她就去了西安,可是,吴珉竟然关了机,没有见她。

    浆汁儿很气愤,只好回到湖南,再次给他打电话。他不再接了。

    浆汁儿只能等他回来,再问个清楚。他的父母感觉到浆汁儿和儿子之间出了问题,问浆汁儿怎么回事儿,浆汁儿说了,他的父母很生气,拨打儿子电话,要好好骂他一顿,却始终打不通。

    就这样,吴珉在西安杳无音讯,浆汁儿一个人在湖南照顾着他的父母。

    没想到,有一天浆汁儿下班回到家,发现他的父母离开了。他们的儿子肯定偷偷给他们打了电话,一家人商量之后,他们悄悄离开了已经不再是儿子女朋友的浆汁儿。这次他们的腿脚倒是灵便,一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,浆汁儿都不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。

    浆汁儿再次请假去了西安。

    经过多方打探,她终于知道,吴珉已经另有所爱,那个女孩叫孟小帅,是个模特,很漂亮。

    她继续打探,得知孟小帅是个玩弄男人的主儿,她有几个男朋友,吴珉只是其中之一,勉强算个备胎,孟小帅每周跟他见一面都不错了。而吴珉其实知道孟小帅有几个男朋友,他被这个女孩彻底迷住,不能自拔……

    浆汁儿恨死孟小帅了。

    她回到湖南,继续联系吴珉,始终联系不上。

    她开始寻找孟小帅的踪迹。孟小帅有微博,浆汁儿是她的粉丝,两个人甚至通过私信,但是孟小帅并不知道她是谁。

    浆汁儿知道我要来罗布泊,正是她把信息传递给孟小帅的。孟小帅爱玩,真的来了……

    听完之后,我终于知道了,她箱子里私藏的那张图片,原来是孟小帅的广告照。

    我说:“你真打算……杀了她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我只是恨她,我根本下不去手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真是红颜薄命,可怜的孟小帅,竟然有两个人想杀她……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还有谁?”

    我说:“徐尔戈爱她不成,想跟她同归于尽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他要是真把她杀了,那我就省事了!”

    我安静了一会儿才说:“你多么愚蠢。”

    她说:“为什么这么说我!”

    我说:“首先你爱上那个屌丝就是愚蠢的,然后他移情别恋了,你却死死不放手,这就更愚蠢了。现在,你又想杀死情敌,让他回到你身边,这就更更愚蠢了。”

    她说:“那我就是爱他,怎么办!”

    我说:“凉拌。”

    突然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影,是徐尔戈,他在黑暗中激动地说:“周老大,你快来!地下有人说话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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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4 17:25:44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47章 南太平洋上的另一只耳朵

我和浆汁儿跑过去,说:“在哪儿?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嘘……”

    我们赶紧闭住了嘴巴。

    徐尔戈撅着屁股,趴在沙土上,就像古代人在听马蹄声。

    我也学他的样子,趴在地上听。地面死气沉沉,哪有什么人说话!

    我说:“你听到什么了?”

    徐尔戈不甘心,跟我摆了摆手,继续听。

    我们又等了几分钟,他才站起身来,说:“没有了,没有了……”

   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徐尔戈精神出问题了。

    他看我审视他,说:“刚才真的有人说话!”

    我问他:“黑灯瞎火的,你一个人跑到这里干什么?”

    他说:“我睡不着,来录音的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录什么音?”

    他想说什么,似乎又觉得说不清楚,就把一个东西递给了我,那是一只录音笔,电台DJ大都随身带着录音笔。他说:“我每天都录一些话,你听听就明白了。”

    我打开录音笔,听到了徐尔戈的声音:“今天是4月25日,我们进入罗布泊的第五天,我们的所有通讯设备都失灵了,我们迷失了方向。我估计我们要死在这片无人区了,小帅,跟你死在一起,我是幸福的……”

    他的语调非常非常悲怆,就像亡国之前的最后播音。

    又一段录音:“今天是4月26日,我们进入罗布泊的第六天,一直没有找到路。我是徐尔戈,我住在南京市秦淮区花池小区8号楼1门201室。我们同行11个人,他们分别是周德东,魏早,帕万,白欣欣,孟小帅,浆汁儿,布布,衣舞,张回,号外,还有一条可爱的金毛四眼。爸妈,我爱你们,永远。”

    徐尔戈把这只录音笔当成了黑匣子。

    又一段录音:“今天是4月27日,我们进入罗布泊的第七天。我们被困在这里了,我很害怕,这里死过很多科考队员和探险家,我知道,我很可能要葬身在这片荒漠里了……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好!我正说到这儿,就听见有人在说话,很清晰!”

    我说:“你确定不是我们营地的人在说话?”

    他说:“我确定!因为这个声音来自地下。”

    我看了看地面,感到有点恐怖了。

    我问徐尔戈:“男的女的?”

    他说:“一个男的。好像还有轮船航行的声音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他说什么?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他问我——你是谁?你在说什么?”

    我说:“然后呢?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最初的时候,我不确定这个声音来自哪儿,我以为是半空,就大声说,我是一个旅行者,我们被困在了罗布泊!那个声音重复了一句,罗布泊?我说,罗布泊!新疆的罗布泊!”

    我看了看浆汁儿,浆汁儿一直盯着徐尔戈。

    徐尔戈接着说:“这时候,我才听出声音是来自地下,赶紧趴在地上,问,你是谁?我听见他说,我叫周志丹,我正赶往复活岛……轮船的声音渐渐远去了,那个声音也就消失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复活岛是哪儿?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我不知道。听起来好像阴间的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赶紧回营地。”

    我、徐尔戈和浆汁儿跑回营地,走进了我那个帐篷。

    布布和张回在。

    我说:“张回,你把我们的人都叫来。”

    张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赶紧跑出去了。

    不一会儿,孟小帅、衣舞、魏早、号外都来了,白欣欣最后一个来的。

    我问号外:“李兆和郑太原在干什么?”

    号外说:“他们在帐篷里说——说话。”

    我又问:“你一直在呼叫吗?”

    号外说:“在——在呼叫啊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有信号吗?”

    他摇摇头。

    我说:“没事了。”

    接着,我看了看徐尔戈,徐尔戈就把刚才的经历讲了一遍。

   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,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。

    我问:“你们谁知道复活岛是什么地方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我知道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它在哪儿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我觉得徐尔戈听到的那个复活岛,不应该是我说的那个复活岛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你说的复活岛在哪儿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在南美洲的智利呢!”

    我忽然想起了徐尔戈说的“轮船航行的声音”,全身的鸡皮疙瘩顿时起来了。

    我说:“布布,你说说南太平洋的那个复活岛!”

    布布说:“前几年,我想去那里旅游,后来身体不太好,我就取消了这个计划。不过,我查阅过很多关于它的资料。”

    大家都静静地听。

    布布说:“这个岛是世界十大神秘岛屿之一,位于南太平洋东南部,南极洲北面,智利以西大约3700公里以外,孤零零的。它是与世隔绝的岛屿之一,岛上有将近1000尊神秘的巨型石像,没有人知道雕刻者是谁,最高的几十米,最重的100吨,没人知道是怎么完成的。更奇怪的是,科学家用遗留下来的原始石器去刻那些石像,石器就碎裂了。”

    没人插话。

    布布继续说:“就像我们看到的那个木牌一样,在那个岛上也发现了刻着奇怪文字的木简,全世界的专家都没人能破解那些符号……我知道的就这些。”

    静默了半天,我突然说:“我有个异想天开的想法,说出来你们别害怕。”

    孟小帅直跺脚:“你说啊!”

    我问:“你们谁的手机里有世界地图?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我有。”说着,他掏出了形体宽大的手机。

    我说:“能查经纬度吗?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可以的。”

    布布问我:“你要干什么?”

    我说:“首先,从卫星上看,罗布泊是一只耳朵,对不对?”

    布布茫然地点头。

    我说:“假如把地球看成一颗巨大的脑袋,它就应该有两只耳朵。那么另一只耳朵在哪儿呢?”

    孟小帅害怕了,她抱紧了肩膀。

    我说:“就是说,罗布泊相对的地球另一面是什么地方?”

    孟小帅弱弱地说:“我好像在网上看过,通过地心,上海在地球另一面的垂直对称点是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可以查。”

    然后,我对徐尔戈说:“有个地理探测方法,如果西经是X度,北纬是Y度,那么通过地心,这个点对应点的经纬度就应该是——东经180-X度,南纬Y度。你算算。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罗布泊对面的位置应该是……西经90°18’30",南纬40°25’30"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看看,那是什么地方?”

    徐尔戈在手机上查了半天,终于呆呆地说:“真的是这样……”

    我拿过他的手机看了看,在地球另一面与罗布泊相对应的位置,正好位于智利以西的南太平洋上!

    太平洋茫茫无际,它是世界上面积最大的海洋,18134.4万平方公里,约占地球三分之一……

    我说:“我相信,西经90°18’30"南纬40°25’30",那片漆黑的海底肯定是一个大耳朵图案,只是卫星拍不到。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我听到的那个声音是怎么回事呢?”

    我说:“徐尔戈在这只耳朵上说话,那个人在另一只耳朵上听到了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这也太玄了吧!”

    我说:“在这两只耳朵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,相隔几百米,我们就听不到另一个人说话了。但是,在这个神秘的区域,两只耳朵是通的。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你是说那个人正巧是中国人,正巧在南太平洋的那个位置上?”

    我说:“也许吧。这个人听到你的声音,试探地对了话。可是,你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,因为他们的轮船已经驶过了那个神奇的地点……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我们不要再走了,留在这里,继续对着地下喊话!”

    布布立即说:“我们必须走!我要寻找我老公!他肯定都还活着,他已经没有吃的喝的了!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我们都迷路了,上哪儿找他去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没关系,你们不走,明天我自己走!”

    我说:“布布,你先别激动。”

    然后我对徐尔戈说:“那片海域,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有轮船经过,我们留在这里不停呼救,不现实。我们就指望这个周志丹了,如果他坚信听到的不是幻觉,说不定会给国内打电话报警……”

    孟小帅激动地说:“这么说,我们可能会得救?”

    我说:“不知道他会不会这么做,就算他报警了,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相信……”

    号外结结巴巴地说:“我一直用电台呼——呼叫,没人理,徐——徐尔戈自言自语,却有人回话……真是莫名其妙!”

    我说:“这就是个莫名其妙的地方。”

    突然外面传来了喊叫声。

    是郑太原。

   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一个箭步冲了出去。

    郑太原从帐篷里跑出来,面色惊慌,对我说:“那个人,那个人疯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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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 神奇的音流技术

李兆疯了?

    他刚才还好好的,怎么可能!

    我跑进他们的帐篷,看见李兆坐在睡袋上,正在掰手指关节。他看见我进来了,就说:“周作家来啦。”

    我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,说:“你OK?”

    他说:“我很好啊。你请坐。”

    他挺正常啊,不像疯了。

    我试探地问他:“你还不睡吗?”

    他说:“睡前我想听个故事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想听……什么故事?”

    他说:“恐怖故事吧。”

    我终于感觉这个人的神经有点走板了,我说:“我不会讲恐怖故事。”

    他很得意地笑了:“我给你讲?”

    我说:“好哇。”

    他说:“那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问。”

    他说:“5减1等于几?”

    我说:“2吧?”

    他一拍大腿:“高智商!”

    我说:“我只知道结果,但是不知道推算过程。”

    他说:“所以啊,故事就来了。”

    接着,他指了指站在帐篷门口的人:“他们没有回答提问,我不要他们听。”

    我回头看了看,除了郑太原,我们的人都挤在门口看。我对他们说:“你们离开一会儿,拜托。”

    他们就退开了,我把门帘关上了。

    他说:“嗯,我就对你一个人说。”

    我在他面前蹲下来,听。

    他说:“这个故事很复杂,一环套一环,你要注意听啊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会的。”

    他说:“五个人去探险,其中有个人叫吴易沙,吴易沙就是我,这是个秘密,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。”

    我的大脑飞速地转着,他的真名叫吴易沙?

    他继续说:“这五个人配合非常默契,骗来了2000万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怎么能骗来那么多钱?”

    他笑了:“他们给那些幻想去美国的人办绿卡,资金移民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怎么办绿卡?”

    他说:“在领事馆附近租一间安静的办公场所,雇个女老外扮成审查官,有人扮成翻译,有人扮成高官,有人扮成受贿的官太太,吴易沙扮成介绍人,那些人就乖乖把钱送来了。他们进了那个房子都不敢说话,给他们发了‘绿卡’,很多人都不认识上面写的什么字儿……非常,非常完美。”

    我说:“然后呢?”

    他说:“然后,五个人来新疆避风,其中两个人动了杀机,要伙同另外两个人弄死吴易沙。他们进入罗布泊湖心之后,给吴易沙的啤酒里投了毒,然后由司机扛着,找块沙地埋了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你不是吴易沙吗?你……死了?”

    他说:“我当然是吴易沙!你不要打乱我的故事好不?我要用第三人称讲,懂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嗯,你继续。”

    他说:“司机不想害死吴易沙,提前跟他泄密了。吴易沙假装中毒,逃掉了。”

    我说;“那三个人为什么不杀司机呢?还有,他为什么要救你?不,他为什么要救吴易沙?”

    他说:“司机参与诈骗,仅仅是得点好处费,不参与分赃。而且,离开罗布泊全指望他了,只有他会修车。他救吴易沙有条件,事成之后,他和吴易沙对半分赃款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懂了。”

    他继续说:“我逃走之后,一直像个鬼似的尾随着他们,我有跟踪器。那天半夜,我悄悄溜进他们的营地,在他们的早餐里下了毒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你错了?”

    他愣了:“我错了?我会错?”

    我说:“第三人称。”

    他顿时变得很羞赧,说:“对不起……吴易沙把那三个人都杀了。最后他想斩草除根,把司机也干掉,可爱的司机竟然逃走了,呵呵,不够意思。”

    说到这儿,他眼里闪着奇异的光,盯着我问:“你想跟吴易沙对半分赃不?”

    我说:“不不不,谢谢。”

    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脸:“算你聪明!”

    我不确定这个人到底叫什么了,还是称他李兆吧,好像更顺一些。

    我走出李兆的帐篷,有些沮丧。

    布布问:“他真的疯了?”

    我点点头。

    布布问:“那我们怎么办?”

    我并不知道怎么办。吃人的罗布泊,吃人的迷魂地,我们自身难保,还要不要带着这个人?

    首先,他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。第二,他很可能是个诈骗犯,杀人犯。第三,他是疯子。带着他,每个人都睡不踏实,并且还要消耗我们的食物和水。

    这是考验每个人良心的时候。

    我说:“大家表决吧,我们要不要带着他?老办法,不同意带他的举手。”

    郑太原站在人群之外,弱弱地问:“我也参与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不参与。”

    他就不说话了。

    白欣欣举起手来,同时嘀咕了一句:“这他妈还用表决?”

    张回举了手。

    徐尔戈举了手。

    号外举了手。

    我看了看浆汁儿,她摇了摇头。

    魏早迟疑了很久,终于没有举手。

    加上我、布布、孟小帅、衣舞,总共6个人没有举手。

    白欣欣看了看大家,说:“我声明,不管白天还是晚上,这个疯子如果敢接近我的房车,我绝对不客气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晚上谁照看他?”

    郑太原举手了:“我吧。”

    我看了看他,说:“辛苦你了。有问题你喊一声。”

    接着,大家各自散去。

    我和浆汁儿正走回帐篷,突然,听见李兆惊叫起来:“救命!——”

    我停住脚步,回头看去。

    李兆像躲避恶魔一样从帐篷里冲出来,直接跑向了我。浆汁儿跟我走在一起,她本能地闪了一下,抓住了我。李兆揪住了我另一条胳膊,回头瞪着郑太原,双眼充满了惊恐,全身不停地哆嗦。

    郑太原站在帐篷门口,静静地看过来。帐篷里亮着应急灯,逆光,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
    过了一会儿,郑太原突然笑了,说:“这个人好像不喜欢我……”

    我没说话。

    我忽然之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——李兆为什么突然就疯了?

    我们一直在帐篷里谈徐尔戈听到的那个奇怪声音,而李兆和郑太原在另一个帐篷里说话,时间不到一个钟头,结果李兆突然就精神崩溃了。

    郑太原跟他说了什么?

    太可疑了!

    我朝郑太原逼近了几步,带着浆汁儿,李兆没敢跟过来,留在了原地。我说:“郑太原,我能不能问一下,刚才,就是他疯掉之前,你们聊什么了?”

    郑太原说:“我们东拉西扯,说了很多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具体点。”

    郑太原说:“主要是他说了,我一直在问,比如他来罗布泊之前是干什么的,家里有什么人,他跟你们都是什么关系,等等……最早我看你们绑着他,我有点不踏实。”

    我想了想,回到李兆跟前,低声说:“你连杀人都不怕,为什么怕他啊?回去睡觉。”

    李兆拼命地摇脑袋,嘴唇颤颤地说:“他给我放电影!”

    我哆嗦了一下。

    我盯住他的眼睛:“他给你放什么电影?”

    李兆说:“我不看电影!”

    我又问:“告诉我,他怎么给你放的电影?”

    李兆突然暴躁了,叫起来:“我害怕他的电影!”

    我想了想,拉着他走到我的车前,打开车门,轻声说:“要不,你睡到我的车里?”

    我不敢再刺激他了,担心他越疯越严重。

    李兆看了看郑太原,又看了看我的车,像个小孩一样点点头,然后就爬了上去,蜷缩在后座上。我把车门轻轻关上,对郑太原大声说:“他可能得了恐惧症,你一个人睡吧。”

    郑太原没有说什么,退回帐篷,放下门帘,很快,帐篷的窗子就黑了。

    浆汁儿小声说:“这个郑太原有问题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观察观察再说。”

    走到帐篷门口,我回头看了看郑太原的那顶帐篷,黑糊糊的,无声无息。那里只住着他一个人。

    回到帐篷,我心神不宁地坐了会儿,站起来要出去,浆汁儿问我:“你去哪儿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去找衣舞聊聊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和我聊够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和她聊的是严肃话题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这句话真严肃。去吧去吧。”

    我走出帐篷,看见营地外有个黑影,是号外,我走过去,看见他撅着屁股趴在盐壳地上,听着什么。

    我走过去问他:“你也来听了?”

    他站起来,笑了:“我很好奇,我的电台都收不到信号,趴——趴在地上怎么就能听到声音呢?”

    正巧衣舞走过来:“你们在干什么?”

    号外说:“听大海的声音。”

    这是他第一次说出带点幽默感的话。

    衣舞很书呆子地问:“真的有大海的声音?”

    号外说:“我开——开玩笑的。”

    衣舞把脸转向我,她说:“我们应该用音流试试,看看徐阿(尔)戈听到的是不是幻觉。”

    音流这个词让我一震,蓦地想起来,衣舞是学音乐美学专业的。

    音流是个很鲜为人知的学科,发明者是德国物理学家克拉德尼。

    十九世纪初,克拉德尼在小提琴上安放一块金属薄片,均匀地撒上沙子,然后用琴弓拉琴,结果那些细沙自动排列成不同的美丽图案,随着琴弦拉出的不同曲调和频率的不断增加,图案也不断变幻,越来越复杂——这就是著名的“克拉德尼声音图案”。

    声音是一种波动,不管是敲门还是击掌,声音的震动会引起空气有节奏的振动,使四周的空气产生疏密变化,形成声波,一直持续到振动消失。

    后来,这种技术经过其他科学家不断完善,逐步形成了音流学,即通过不同频率的声波,振动水或者沙子,就能得到不同的几何图案。

    比如,让一个装满沙子的容器,以每秒25次以下的频率均匀地振动,沙子最终呈现的是一个逐渐向外的螺旋形状,这个形状正是宇宙银河系的基本形态和外观,也是地球上生物遗传物质——DNA分子的双螺旋结构。非常神奇。

    音流学还可以用来“捕捉”动物的声音,分析各种复杂的声波。

    比如,科学家把海洋动物发出的声波频率,绘成各种图谱,以便识别出它们的种类。有一天,人类甚至有可能通过音流学,读懂海豚之间是怎么交流的。

    全世界没几个人玩音流。

    我问:“你懂音流学?”

    衣舞说:“这是我的专业。”

    徐尔戈和孟小帅都来围观了。

    我们从白欣欣那里,借来一块房车上的太阳能吸光板,抬到远离营地的地方。接着,又挖来了一些沙子。孟小帅主动贡献了她的一双丝袜,用来筛沙子。

    最后,衣舞把那些很细的沙子均匀地撒在光滑的吸光板上,然后让我们全体离开。任何细微的声音都会导致图案发生变化。

    衣舞终于有了用武之地,她干得很开心很专注。

    我们回到营地,向其他人介绍了情况,叮嘱每个人都不要乱动,不要出声。于是,大家都变成了木头人。

    半个钟头之后,衣舞朝我勾勾手,我和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那块吸光板跟前,打开手电筒查看上面的沙子,我顿时被震撼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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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4 17:27:51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49章 一句令人魂飞魄散的谐音……

光滑的吸光板上,那些沙子呈现着均匀的起伏形状,只有一处不规则,是个尖利的三角。

    我看了看衣舞。

    衣舞说:“这真的是海浪的图案。”

    我说:“这个三角是怎么回事?”

    她说: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,应该是一个鲸类的叫声。”

    如果说,之前都是猜测,现在通过音流技术,终于确定了一个举世震惊的现象——我们在罗布泊可以和地球另一端的某个位置对话,就像面对面!

    回到营地,我说了这个消息,大家又恐惧又惊喜。

    我说:“以后,不管我们在什么地方宿营,最好有个专人负责监听地下,不要错过求救的机会。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交给我。”

    大家各自回帐篷的时候,我对衣舞说:“衣舞,你和我去散散步吧,好吗?我想跟你聊聊别的。”

    衣舞说:“好的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回去穿厚点,凉。”

    她说:“不用。”

    我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。

    衣舞是其中一个重大问题。

    我不知道,这是我跟她第一次单独谈话,也是最后一次谈话。

    我带着她,走出了营地,四周漆黑,风很凉,带着一种土腥气。

    我们一直静静地走着,她也不问问我找她有什么事儿,突然说:“周老大,我给你唱首歌吧?”

    我说:“好哇。”

    她就唱起来,歌词和调子都很古怪:“我把心给你了,你把它扔掉了。我的心空了,不再知道疼了。不会再安一颗了,其它都是石头了。只剩下躯壳了,没什么意思了,我选择离开了。你把你藏起来了,我找不到了。月亮帮忙了,把你的脸照亮了。你安详地睡着了,跟我在梦里相遇了。我破涕为笑了,你不会再醒来了,永远在一起了——徘徊庭树下,自挂东南枝。奄奄黄昏后,魂去尸长留。”

    我发现,她唱歌的时候发音十分准确。不知道为什么,这首歌听得我全身冷飕飕的。尤其是最后四句副歌部分,由平缓的旋律突然变得很高很高。

    她唱完之后,我问她:“谁的歌?”

    她有些腼腆地说:“我编的……”

    我停下来,看着她黑糊糊的脸,突然开门见山地问:“衣舞,你给我寄过很多礼物。”

    她竟然丝毫不惊讶,低声说:“你不喜欢……”

    我避开了这个话题,说:“你喜欢你的专业吗?”

    她说:“我很喜欢,只是不实用。其实,我很害怕这个社会,只想读书,不想毕业。”

    我想了想,突然问:“你怎么有钱给我买房子?”

    她说:“去年,我的父母出车鹤(祸)都死了,我是独生子女,得到了一笔赔偿金。那是我父母的命,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它,最后就用它们换成礼物,送给我喜欢的人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挺后悔的。”

    她说:“你后悔什么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们最后一次通电话,我太没修养了。”

    她说:“那天我很痛苦,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衣舞,我想要什么,不想要什么,对你来说不重要,你有你的生活,重要的是你想要什么,不想要什么。我们之间本来没有任何关系,是你凭空制造了很多复杂的关系。”

    她愣了:“我们之间……没关系?”

    完了,我们又陷入到最初的矛盾里了。

    我再次转变话题:“衣舞,你这次来罗布泊,目的是什么?”

    她的口气有些冷:“我们之间没有关系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不不不,现在有关系了,我们是结伴出来的,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!”

    她看了看我,说:“我想送给你最后一个礼物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什么意思?”

    她说:“你不是希望我死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如果因为某个人一句话就去死,那我们的生命太脆弱了。”

    她把目光转向了远处的黑暗:“其实,我早就有了自杀的念头,只是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方式怎么了结自己……”

    接着,她对我说了她试过的很多种自杀方式,这是她说话最多的一次。

    她说:“我曾经去过62成(层)高的楼顶,那里的风就像罗布泊这么大,听不到人声,简直就像天堂的郊区。我闭上眼睛想象蹦极的感觉,飞翔的感觉,非常幸福。可是,我又想到我会以每秒12米的速度掉下去,最后摔在马路上,鲜血会溅出几十米,脑袋会四分五裂,一只眼珠滚进下水道里,一只眼珠弹到人行道上……又觉得太丑了。”

    她没有自杀,仅仅是因为死去之后“太丑了”。

    她继续说:“我也去过海边。对于女孩来说,跳海似乎更浪漫些。可是,我又想到,我淹死之后,我的肉会被鱼吃得精光,那些鱼又可能被人吃掉,而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我的导师……又觉得太恶心,也放弃了。”

    说到这儿,她看了看我:“我记得,你在书里曾经描述过自杀,你说——****,把自己变成一堆烤肉的过程;服毒,一千把尖刀剜你的内脏;上吊,让舌头舔到前胸的魔术;枪杀,让我从你脑袋的这一端看到你脑袋的那一端;割腕,让死亡和出生变得同样艰难和漫长……都让我望而怯(却)步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所以,你想选择安眠药?”

    她说:“对,我觉得这种死法没有痛苦,飘飘忽忽就去了对岸……”

    说到这儿,她慢慢把脑袋转向我,突然说:“我的录像机和安埋(眠)药都被你拿走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没有,不过我捡到了你的录像机。”

    她叹息了一声,说:“那就是天意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不是喜欢送我礼物吗?那我告诉你,你活着,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。”

    虽然四周很黑,但是我感觉她的眼睛突然亮了亮:“真的?”

    我说:“当然了。”

    她说:“那你会把这个礼物一直带在身边吗?”

    我愣了一下,说:“我们玩个游戏吧。”

    她说:“什么游戏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选7个字,互相没有任何关联的。我给你算算命。”

    她想了想,说:“好的。”

    她选的是,一,五,七,十,一,四,一。

    我说:“怎么都是数字啊?我说了,不要有关联。”

    她说:“这些数字有关联吗?”

    我快速想了想——如果把这7个字当成数字,1,5,7,10,1,4,1,那么它们加起来是29,正巧是她的年龄……

    还有什么含义?

    她盯着我又问:“那你会把这个礼物一直带在身边吗?”

    我看着她说:“我是个孤僻的人,排斥任何身外之物。就连我和我自己的身体,都无法达到永远——你说呢?”

    她久久地看着我,不再说话。我们的谈话立刻陷入了僵局。

    我和她对视着,脑袋“轰隆”一声就大了,我忽然意识到,她选的那7个字是谐音:衣舞其实已死矣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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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4 17:30:16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50章 浆汁儿的第六感

我从衣舞选的7个字里,没找到任何关于性格和命运的信息。

    我们同行一个礼拜了,她不可能是鬼。我想,这个大龄女的心理肯定有严重的问题。

    一个正常人选的汉字,能显露出潜意识中的某些东西,而衣舞选的汉字则毫无规律可言。我无法做出判断,正像一个懂得牌技的人,跟生手打牌的时候,所有牌技都没用了,

    我匆匆结束了跟她的谈话,回到了帐篷中。

    浆汁儿和布布都睡了。她俩在帐篷的左侧,我和张回在帐篷的右侧,中间是过道。虽然很黑,我却能感到张回很清醒,他好像在思考什么。

    我没有跟他说话,摸黑躺下来。

    这时候已经将近午夜了。

    眼下,营地里总共有6辆车,4顶帐篷,14个鼻子在喘气,我想到了,今夜肯定不会太平。

    不管什么阴谋,一定都是在你熟睡之后才发生的,等不来。

    我闭上眼睛,什么都不想,让自己快点睡去。

    直到我睡着,也没听到张回的鼾声。

    有人推我,我吓了一跳,接着我就闻到了一股女孩的香气,她离我的脸很近:“大叔,有人……”

    我没声张,迅速爬起来,凑近她的耳朵:“里面外面?”

    她说:“外面……”

    我轻轻走出去,她也跟了出来,我们沿着帐篷看了一圈,不见一个人影儿。

    我小声说:“你听见什么了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有人蹲在帐篷外,和我只隔着帐篷,我感觉到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他说话了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没有。”

    我说:“那你怎么感觉得到!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第六感啊!我不像你,只用器官感觉外界,只会盯美女胸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宝贝,你是睡迷糊了。”

    浆汁儿沉默了一会儿,说:“我来证明给你看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怎么证明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把眼睛闭上,一只手张开,用另一只手的一根食指在它掌心上慢慢画圈,越近越好,顺时针画几下,逆时针画几下。画的时候,你要入静,仔细感觉……”

    我照着做了。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画圈的时候,张开的手掌会感觉到,对不对?”

    我有些惊讶:“嗯!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的手指和手掌并没有挨上,你怎么会感觉到?”

    我答不上来了。

    浆汁儿说:“现在,你再张开手掌,闭上眼睛……”

    我又照做了。

    浆汁儿问我:“什么感觉?”

    我说:“没有感觉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我正在用手指在你的手掌上画圈,可是你却感觉不到了。这就是第六感的奥秘,懂了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没懂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愚钝啊。当我不认为帐篷外有人的时候,就算真的蹲着一个人,只要不弄出声音,我是感觉不到的。但是,只要我怀疑帐篷外有人,并且全神贯注地去感觉,只要真的蹲着一个人,我肯定能捕捉到他的气场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也许是这样……会不会是四眼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把我当傻瓜?”

    我说:“那你认为是谁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不是我们的人。”

    我朝郑太原的帐篷看去,黑着。我又朝我的车上看去,也黑着。

    我说:“回去睡觉,把门帘系好。明天我们早点起来,让张回查看一下脚印。”

    浆汁儿突然说:“我想吴珉了。”

    我都忘了吴珉是谁了:“谁?”

    她说:“唉,得,算我没出息!”

    我一下想起来,说:“如果想他能温暖你,你就想吧。”

    第二天已经是4月28日,我醒来的时候,外面已经有人起来了,很嘈杂。

    张回不在睡袋里。

    我感觉好像出事了,我把浆汁儿叫起来,走出了帐篷。

    很多人站在营地之外几十米的地方,正在谈论什么。

    我快步跑过去,看见衣舞躺在地上,穿着黑色长袖衬衫,红色棉坎肩,头发把脸蒙住了,一条胳膊伸展着,腕子上有一条黑糊糊的口子,已经不流血了。下面有一滩血迹,被干燥的盐壳吸得精光,呈现着赭紫色。另一只手旁边,扔着一块陶瓷碎片,跟她的脸一样白。

    这时候已经快9点了,天却刚刚亮起来,有点冷。不过,没有一丝风。

   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——昨天我跟她聊天的时候,她是不是已经死了?

    我一直呆呆地站着,不知道我该做什么。

    李兆坐在我的车上玩车灯,一会儿近光一会儿远光。

    孟小帅看了看我,突然问:“你昨天晚上找她聊了什么?”

    我一下回过神来。

    我看看她,说:“很复杂……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不复杂,你就告诉我们,你跟她聊了什么?”

    我说:“简单地说,她是我的读者,极端厌世,我猜她这次来罗布泊就是想自杀的……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她是你的读者,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们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。”

    孟小帅看着我,明显不信任。

    我顾不上解释太多,问魏早:“她和我聊完天之后回帐篷了吗?”

    魏早说:“回来了,我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出来的。”

    这时候,张回说话了:“周老大,她很可能不是自杀……”

    我一下把脸转向他: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

    张回说:“你们来看看。”

    他带着我们在地上查看,果然,营地再次出现了那双方孔铜钱的脚印!

    大家赶紧顺着脚印找出处,发现满地都是这双脚印,似乎穿它的人,整夜都在营地里转悠,分别去了每个帐篷,并且做了长久的停留。

    衣舞尸体的四周,也出现了这双鞋印!

    张回说:“虽然一个人有自杀的念头,但是要付诸行动,那是很艰难的。在监狱,有多少人想自杀?结果他们都活着。我怀疑,这个暗处的人听到了你们聊天,于是,他顺理成章地杀死了一个有自杀念头的人。”

    我忍不住看了看郑太原。

    他正在听张回说话,发现我看他,敏感地看了看我。

    这个人非常非常非常可疑。

    但是,我没有任何证据。

    孟小帅说:“周老大,我们再搜查一次行李吧?”

    我看着郑太原说:“没用,要是搜的话,说不定会出现在我的箱子里。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那怎么办?”

    我依然看着郑太原:“如果衣舞是被人害死的,早晚会真相大白,他在衣舞的腕子上割了一个口子,我会把他的腕子剁下来,喂四眼。来,我们挖个坑把衣舞埋了吧……”

    这时候我发现布布一直不在。

    我问:“布布呢?”

    张回说:“开车去转悠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谁让她离开营地的!万一迷路,我们不就走散了吗?”

    张回说:“她为了找到她老公,已经心急火燎了,我不让她去,劝不了。她一路留标记,应该没问题。她走的时候,还不知道衣舞死了……”

    我不想再说什么了,跟大家一起挖坑。

    盐壳地太硬了,除了李兆,总共8个男人,8把工兵铲,挖了将近一个钟头,才挖出一个一米深的坑。

    移动衣舞尸体的时候,我有了一个新发现——她的旁边,干燥的沙土中,有个花朵形状的东西,拳头一样大,用沙子雕成的,一层层花瓣清晰可见,非常逼真,我相信那绝不是风刮出来的纹络。

    我惊呆了。

    它象征什么?

    我弯腰轻轻触碰了它一下,它一下就变成了一堆散沙。

    我看了看张回,怔怔地说:“怎么可能……”

    张回的反应却很平淡:“现在我感觉,什么都有可能。”’

    如果说,这个用沙子塑成的花是花的遗体,那么这堆散沙就是遗体的骨骸,它太丧气了,我一脚把它踢散了。

    大家开始给衣舞下葬。

    我把那只录像机从车上取下来,放在了她的墓穴里。

    孟小帅看了看我。我说:“有人把它送回来了。正是这里面的视频,告诉了我衣舞是谁。”

    孟小帅听得有些晕乎。

    埋葬了衣舞之后,我在她的坟上插上了一把工兵铲,孟小帅系上了她的一条灰色披巾,没风,披巾静静地垂挂,纹丝不动。

    这是我们团队第一次死人,大家的心情难过到了极点,没人吃早餐。

    我们默默地陪衣舞待了一个多钟头,然后拔掉营地,准备再次出发。

    为了逃出看不见的磁场,为了寻找古墓,为了遇见其他同类,我们必须移动。

    张回问:“不等布布回来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们去追她。”

    白欣欣露出鄙视的眼神,似乎认为我是个蠢蛋。

    我装作看不见。

    我走到李兆面前,问他:“你能开车吗?”

    李兆自信地说:“什么话!11年驾龄啦。”

    我说:“那你说说驾驶步骤?”

    李兆说:“首先,我上车打开电源,点亮仪表灯和机翼灯,启动,滑行,到了我的跑道,对准中线,加速,起飞!”

    浆汁儿在旁边说:“我来开他的车。”

    我摇摇头,说:“不要了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不要了?”

    我对魏早说:“你把李兆车上的油放出来,装进油桶里,带上。”

    魏早说:“好嘞。”然后就去做了。

    离开营地的时候,李兆看了看他的车,问:“我的飞机怎么办?”

    我说:“有大雾,指挥中心不允许它起飞。”

    李兆很在行地说:“噢,能见度肯定小于600米了。”

    现在,我们剩下了四辆车。

    我是这样分配的——我和浆汁儿、李兆第一辆车。李兆疯了,我把他带回来的,理应我来照顾他。

    白欣欣、徐尔戈、号外、四眼第二辆车。房车很重要,拉着几乎全部给养,它必须在中间,徐尔戈和号外其实是押车。万一遭抢,说不定四眼也是一股力量。

    孟小帅和张回第三辆车。张回可以保护孟小帅。

    魏早、帕万和郑太原第四辆车。魏早的警惕性比较高,他盯着郑太原,如果有问题,帕万会帮助他。而且魏早会修车,他最适合走在最后了。

    我们离开那片芦苇死根,很快又进入了盐壳地带,窗外一片灰茫茫,起伏很大,就像愤怒的浪涛,死了很多很多年,依然保持着要吞没一切的姿势。这种地形无边无际,令人的心情极度烦躁。

    我和浆汁儿坐在前座上,李兆一个人坐在后座上。

    车速每小时不到10公里,颠得厉害。

    我有点担心起来,千万不要爆胎了。

    实际上,我们沿着布布插在地上的小红旗,走出七八公里的样子,就看到了布布。她的车停在一个高点的地方,正举着望远镜四下眺望。

    那姿势让人有点心酸。

    车队开到她跟前,我对她讲了衣舞的事儿,她的眼圈一下就湿了:“留下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留下了。”

    再次出发的时候,我让张回和郑太原坐在了布布的车上。

    现在,我尚不能确定郑太原到底是不是科考队员。布布要跟他咨询她老公的事儿,那是她全部的精神支柱,并且需要郑太原帮着回忆他们一起走过的地形。我不能让她单独跟郑太原在一起,于是配了个张回。

    车队继续漫无目的地朝前行驶。

    我的车上有个疯子,气氛很古怪。走着走着,浆汁儿忍不住了,她回头看了看李兆,毫不忌讳地问我:“你说他真的疯了吗?”

    我点点头。

    李兆探着脑袋问:“说我吗?我当然疯了!”

    浆汁儿就不说话了。

    我说:“盯着导航仪。”

    她说:“黑屏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定位器呢?”

    她说:“指示灯也是黑的。”

    我怀疑,我们的车队被那个磁场死死吸住了,正在迷魂地里一圈圈绕行。或者,根本不存在什么磁场,我们是进入了另一个时空中……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我很担心布布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为什么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只担心年轻女孩是不是?”

    我说:“这是什么话!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那个郑太原在她的车上!”

    我说:“有什么担心的……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我怕布布变成后座上的这个人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什么意思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昨天晚上,那个郑太原和后座这个人聊了一会儿,结果他就疯了。现在,郑太原肯定正在和布布聊天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张回是傻子吗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万一张回睡着了呢?我都困了。我猜,那个郑太原不需要太多时间,昨天他用了不到一个钟头!”

    我说:“我觉得,后座上这个人之所以疯了,是因为他太聪明了。”

    李兆突然说:“这话我爱听!我就是太聪明了!”

    我和浆汁儿互相看了一眼,原来李兆一切都听得很明白。

    我说:“可是,郑太原说的那些事儿,和布布老公的情况完全能挂上钩啊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如果……布布的老公被他害了呢?”

    我不说话了。

    过了一会儿,我才说:“我会测试他的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怎么测试?”

    我说:“后座上这个人就是我的钥匙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我没明白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催眠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大叔,你会催眠?”

    我说:“没试过,试试呗。如果我能钻进后座这个人的记忆里,就能看到昨天晚上他究竟受到了什么惊吓。”

    李兆再次探过头来:“我的大脑表示热烈欢迎!”

    我回头对他说:“我们谈正事呢,你能不能不说相声?”

    李兆说:“我认为你们说的更搞笑,如果说我是在说相声,那也是我们三个人的群口相声。”

    我看了看他,感慨了一句:“我彻底服了,你疯了都这么聪明。”

    李兆得意地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浆汁儿,再接再厉地说:“疯了让我更聪明!”

    走着走着,浆汁儿突然说:“我们为什么不看看那个郑太原的鞋底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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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4 17:35:29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51章 其实我是个催眠师

中途,魏早追上来,按喇叭。

    我知道有情况了,赶紧停车。

    孟小帅的悍马爆胎了。此地的盐壳极为坚硬,搬起一块盐壳砸下去,就像两块石头撞击在一起。

    孟小帅的表情很沮丧。

    是的,她也只带了一个备胎,就是说,她只有一次机会了,如果再爆胎,她就走不了了,在这种严峻的情势下,不可能让别的车拖着走,太费油,只能丢弃她的爱车。

    徐尔戈首当其冲,默默地帮她换上了备胎,大家继续前行。

    中午12点的时候,我在一个低洼处把车停下了。

    太阳正在头顶,热浪阵阵。无边无际的盐壳之地响起一片古怪的声音,远远近近,就像放鞭炮,噼里啪啦的,听起来很是吓人。

    浆汁儿有点惊恐:“什么声音?”

    我说:“盐壳。”

    坚硬的盐壳地由于受到暴晒,表面温度急剧增高,而盐壳内部温度变化却相对缓慢,这种差异使盐壳发生龟裂,于是就有了这种漫天盖地的奇怪响声。

    这个区域的地面变得薄脆,脚板走在翻翘的盐壳上,立即变成了松软的灰土,淹至脚踝,感觉很飘浮,真像走在月球表面。

    下车之后,所有人的脸上很快就冒出汗来。

    传来号外呵斥四眼的声音,我扭头看去,四眼死活不下车了。

    听说,当年第二次寻找彭加木的时候,从上海、南京、烟台调来5只警犬,它们同样不肯下车。搜救人员只能把它们拖下来,它们却拼命朝车上跳。后来,只能让司机把车开走。警犬没办法,只能留在盐壳地上,由于地表太烫了,它们只用三只爪子着地,跳着走……

    如果我们出不去,气温会越来越高,我们都会变成余纯顺。

    我让大家搭起帐篷,好好睡觉,等到下午四五点钟,太阳偏西了,稍微凉快一些,再继续朝前走。不搭帐篷的话,这么烈的太阳,根本没法休息。天气太热,车也容易出毛病。

    大家同意了。

    很快,两顶帐篷就搭了起来。接着,大家开始搭第三顶帐篷。

    郑太原很敏感地问:“用得着搭这么多帐篷吗?”

    魏早说:“这是给你搭的。”

    郑太原说:“谢谢,我就不需要了,我很少睡午觉。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别介啊,我车上有个小帐篷,你一个人睡正好。”

    郑太原说:“好吧,谢谢。”

    孟小帅抱来了她的小帐篷,郑太原一个人支起来。

    中午,大家在盐壳的响声中,简单地吃了点蛋黄派,沙丁鱼罐头,矿泉水。

    大家都进了帐篷之后,我和李兆留在了我的车里。

    我跟他并排坐在后座上,对他说:“咱们聊聊?”

    李兆很自大地说:“怎么聊你都不是对手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先说,你听。然后你说,我听。”

    李兆好奇地说:“这种聊天有意思!”

    我打开了音乐,很单调的催眠曲,如同水滴在滴答,形成起伏的旋律,123,321,123,321,123,321……

    他瞪大眼睛观察着我,不知道我要干什么。

    我说:“我不是作家,其实我是个催眠师。现在,我要给你进行催眠了。”

    他突然笑了:“你一直都在被我催眠,你知道吗?”

    我惊了一下。

    是的,我的思维一直被这个人牵着走,搞得我晕头转向,直到他疯癫。

    一个优秀的人,他的语言一定具有催眠效果,比如演讲家,比如令人信服的领导,比如成功的销售者……

    我竖起一根食指,在他的眼前匀速地摆动,然后轻轻地说:“天黑了,夜越来越深,天地之间没有一点声音……”

    他的眼球随着我的手指转过来转过去。

    我说:“你的脑袋被黑夜淹没了,你的肩膀被黑夜淹没了,你的肚子被黑夜淹没了,你的双腿被黑夜淹没了,你的两只脚被黑夜淹没了……”

   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。

    我说:“生命那么空,你只剩下了一缕意识,缓缓地飘着,飘着,飘着,太轻了,太轻了,太轻了,这世界不要合上,不要合上,不要合上……”

    他的眼睛终于呈现出困倦,慢慢闭上了。我看见他的眼皮在动,说明他的意识并没有达到彻底安详。

    我继续说:“没有天,没有地,太辽阔了,太辽阔了,太辽阔了……你朝深处飘去,飘去,飘去……太深了,太深了,太深了……不能自拔,不能自拔,不能自拔……”

    他的眼皮安静下来。

    我接着说:“什么都不要了,跟着这个声音,慢慢飘,很安全,很清醒,很愉快……”

    十几分钟之后,他终于完全进入催眠状态。

    现在,他就像一个黑色的柜子,身上都是紧闭的抽屉,我要一一拉开这些抽屉,看看那个郑太原究竟在里面放置了什么古怪的东西……

    我说:“黑夜……”

    黑夜是他疯掉之前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印象。

    我说:“帐篷……”

    帐篷是他疯掉之前最后呆过的地方。

    我说:“郑太原……”

    他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。

    我说:“郑太原的嘴……”

    他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。

    我说:“他说……他说……他说……他说了什么?”

    李兆的眉头皱起来,却不回答我的话。

    我说:“应急灯那么亮,郑太原的嘴在说,他说,他说,他说……”

    李兆突然说话了,口齿含糊不清:“他们说……”

    我一愣,接着说:“黑夜,帐篷,应急灯……接着你看见了什么?”

    李兆说:“三个郑太原……”

    我一哆嗦:“三个?那两个是从哪儿来的?”

    李兆说:“地底下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他们来干什么?”

    李兆说“他们各干各的事……”

    我的身体越来越冷了:“他们都干什么了?”

    李兆说:“一个继续笑呵呵地跟我聊天,一个在门帘放哨,一个狠狠按着我的嘴……”

    说到这儿,李兆突然闭嘴了。

    我说:“你确定都是郑太原?”

    他不说话了,好像正有人捂住他的嘴,他的表情很痛苦。

    我不能再继续了。

    我说:“黑暗一点点退去,一点点退去,一点点退去……你有了脑袋,有了双肩,有了肚子,有的大腿,有了双脚……天一点点亮了,亮了,亮了,这个世界越来越清晰,越来越清晰,越来越清晰……我数10个数,你慢慢睁开眼睛,1,2,3,4,5,6,7,8,9,10……”

    他一下就睁开了眼睛。

    我静静地看着他。

    他很警惕地问:“你对我干什么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去你的大脑里转了一圈。”

    他说:“出来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里面曲里拐弯的,像迷宫。”

    他笑了:“欢迎你下次再来!”

    我说:“你睡一会儿吧。”

    他立即躺下来,动作惊人地灵活,他蜷在后座上,看上去就像个小孩。

    这天的天气出奇地好,我不知道,这是李兆人生的最后一个中午。

    我下了车,关好车门,然后,走向了郑太原的帐篷。

    他的帐篷搭得比较远,好像怕我们的人讨厌似的,远远看去,那个小帐篷就像个坟包。

    我要去跟郑太原聊聊。

    我要去看看他的鞋底。

    我走到他的帐篷门口,问了句:“老郑,睡了吗?”

    他说:“没有。”

    我掀开门帘,钻进去了。帐篷太矮,我站不起身,直接坐下来。

    郑太原躺在睡袋里,只露着脑袋。我看了看,睡袋四周并没有他的鞋。

    我说:“你在睡袋里穿着鞋?”

   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:“经常风餐露宿,习惯了。”他的脸颊上果然有两团高原红。

    我说:“李兆疯得太严重了,他说他看见了三个你。”我一边说一边严密观察他的表情。

    他说:“唉,他真不该来罗布泊旅行。只要出不去,很容易崩溃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挺坚强的,一个人生存了两个月。”

    他说:“你不知道,我多爱罗布泊,就算我永远出不去,也算死得其所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在网上看到过你们的新闻,救援来过,几次都没找见你们,他们才放弃了。”

    他说:“什么叫网上?”

    我一下警惕起来:“你不了解网络?”

    他意识到了什么,赶紧说:“我其实是科考队的一个司机,我没有多少知识。”

    我盯着他,不说话了。现在是2013年,就算他是个司机,也不可能不知道网络是什么。

    我突然说:“老郑,你的衣服很不合体。”

    他愣了下,说:“噢,皮夹克买大了。”

    我摇摇头:“牛仔裤也大了。”

    他说:“你不信任我?怀疑是我偷的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能说说怎么回事吗?”

    他说:“我的衣服穿了两个月了,白天出汗晚上冻硬,硬得像盔甲似的,脱下来都可以当锣敲。我带着几个队友的遗物,就换上了其中一套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说呢……”

    他说:“对了,你来有事吗?”

    尽管他这么解释,我的心里依然留下了重重的阴影。他一问我,我立刻说:“咱们营地里出现了一些可疑的脚印,你跟我来看看,好吗?”

    他说:“没问题。”

    然后,他就从睡袋里爬出来了。

    我紧紧盯住了他的黑色登山鞋。

    他爬出之后就弯腰站了起来,钻出了帐篷。我一直没有机会看到鞋底。

    我也钻出了帐篷,盯住他走过的足迹。

    地面上出现了大圆圈和小圆圈。不是那双神出鬼没的鞋。

    他回头问我:“脚印在哪儿?”

    我带着他来到营地外,正想装作很惊讶的样子,说:咦,就在这儿啊,方孔铜钱的鞋印,怎么不见了?

    可是,我却瞪大了眼睛。

    就像为了配合我的骗局,那双恐怖的鞋印再次出现了。它凭空出现,伸向了我的车。

    我说:“你看,就是这双鞋印!”

    然后,我撒腿就跑到我的车前,透过车窗朝里看,李兆依然蜷着身体,已经睡着了。

    我舒了一口气,走向了郑太原,心里却压上了一块石头——这双脚印再次出现了,好像是个隐形人,随时随地,无处不在。穿这双鞋的人,很嚣张,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,就在我钻进郑太原的帐篷,跟他说话的时候,他就开始在营地里肆无忌惮地开始乱窜了……

    郑太原说:“会不会是你们团队里的人踩的?”

    我没心情跟他解释,就说:“我记得没人有这种鞋,等大家醒来之后我问问吧。谢谢你,你休息吧。”

    然后,我就回到了我的帐篷。

    尽管被盐壳的声音包围了,浆汁儿、布布和张回却全都睡着了,他们为我铺好了睡袋。我在睡袋上躺下来,闭上眼睛,回想郑太原说的话,以及那双鞋印……

    我在家一直要午睡的,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。

    我是被外面吵醒的,睁开眼睛,我感觉出事了,赶紧爬起来,跑出去。

    外面的场面让我目瞪口呆——大家像木头人一样站在不同的地方,李兆举着一把七七式手枪,正在疯狂地叫嚣:“谁动我打死谁!”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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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4 17:36:42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52章 枪击现场

李兆手里拿的,正是我捡到的那把上了锈的手枪。

    我不可能日日夜夜把半公斤重的铁家伙装在口袋里,我把它藏在了我的车座下,不知道李兆怎么找到了它。

    这个问题必须我来解决。

    我慢慢走近李兆:“李兆,你不要激动,好不好?”

    他猛地把枪口对准了我:“你知道我的智商有多高吗?我瞄你的眼睛绝对不会射中你的鼻子!”

    我停下来,继续说:“我们是你的朋友,你的救命恩人,我们不是你的敌人,李兆!”一边说一边继续朝前迈步。

    老实说,我觉得这把手枪不可能打响,只是我不敢冒这个险。

    他晃了晃手枪,狂叫起来:“×你妈,我让你站住!”

    我再次站住了。

    他继续叨叨咕咕:“我知道,你们是为那2000万来的!笑话!我会给你们一分吗?做梦吧!”

    我咬咬牙,继续朝前迈步,这时候,我离他只有七八步了,只要再移动四步,距离就够了,我会突然弯腰扑向他,托起他举枪的胳膊,并且把他撞翻在地。我有这个把握。

    我听见浆汁儿低低地叫了我一声:“周德——东!”最后一个字的发音很重,就像石头砸在地上——“咚”。她的音调很着急很愤怒,换了平时,肯定是吼出来的,但是现在她怕惊到李兆,只能压制,因此抖抖的。

    我心里很痒痒,我固执地认为,我真的有这个把握的。再让我走出两步……

    李兆后退了一步,突然狂躁,声嘶力竭地喊道:“我弄死你!——”

    “啪”一声,他扣动扳机了!我的脑袋一晕,双腿就软了。

    就在这时候,李兆突然把枪口转向了另一个方向,那个郑太原走出了小帐篷,愣愣地望过来。

    李兆看到他,就像看到了恶魔,双眼圆睁,疯狂地再次扣动扳机,一声巨响,我全身哆嗦了一下,第二次枪真的响了!

    我感觉那个郑太原跄踉了一下,接着就坐在了地上。

   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,本能地扑过去,一下把李兆撞倒了,死死抓住他握枪的手,却发现他的手是空的,手枪摔了出去。我慌乱地爬向那把枪,把它抓在了手里。

    张回和魏早冲过来,把李兆摁住了。

    浆汁儿、徐尔戈和号外跑过来,我隐约听见浆汁儿哭着问:“打着你了吗!”

    我清晰地记得,李兆第一次开枪的时候,那个黑洞洞的枪口是对着我的脑门的,我摸了摸脑袋,没有血。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天哪!出血了!”

    我感觉脸上木木的,摸了摸,有血,那是刚才我撞倒李兆的时候,他用手抓的,他的指甲很长了。

    我木木地转头看了看,布布、孟小帅、跑到了郑太原跟前,急切地说着什么。

    帕万也走到了我的跟前。

    白欣欣似乎傻了,一直站在原地。

    我在地上坐了足足有五分钟,渐渐回过神。

    我站起来,把手枪装进口袋里,对浆汁儿说:“给我点水……”

    这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嘴唇那么干,嗓子是嘶哑的。

    浆汁儿赶紧拿来一瓶水,举到了我的嘴前。我接过来,自己咕嘟咕嘟喝了半瓶。然后我对面前的几个人说:“我没事了,你们去看看老郑。”

    徐尔戈和号外就跑向了郑太原。帕万看了看他们,也跟过去了。浆汁儿依然留在我身边,她说:“你以为你是电影里的英雄?子弹会绕着你飞?”

    我喝水。

    停了停,浆汁儿又激动起来:“我就想不明白了!刚才他明明拿着枪,他明明已经疯了,你怎么就敢迎着枪口往上冲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没冲,我是朝前走。”

    浆汁儿吐了一口气:“是啊,你没冲,你朝前慢慢走,正好给他时间瞄准!我的天!”

    白欣欣终于动了,他走到我跟前,冷冰冰地问:“哪来的枪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的。”

    白欣欣盯住了我:“你带着枪?”

    我说:“进了罗布泊之后,我在沙子下捡的。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你觉得我会信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由你吧。”

    白欣欣又说:“你为什么不对大家说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屁股上有颗痣,也需要告诉你吗?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你威胁到我们的安全了!再说,你私藏枪支是违反法律的,懂吗?”

    我刚刚收到惊吓,尚未彻底缓过来,面对白欣欣的逼问,怒火一下就窜了起来,我不想再跟他讲理了,直视着他的眼睛,说:“在这个死亡地区没有法律,只有弱肉强食的法则,你懂吗?”

    白欣欣也怒了:“什么意思?你要动粗?”

    我掏出枪,对准了他:“我的意思是让你闭嘴。”

    他后退了一步,果然不说话了。

    我一边恶狠狠地盯着他,一边卸下了弹夹,把剩下的5发子弹扔在地上,踢着沙土埋上了,然后把手枪远远地扔了出去。

    李兆哭起来,他倒像一个受到惊吓的小孩,魏早和张回把他关到了我的车上。

    我不再理白欣欣,走向了郑太原。

    布布和孟小帅把他扶进了帐篷。

    我走进去,问:“打着哪儿了?”

    布布正在给郑太原缠绷带,她说:“右肩膀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子弹呢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他自己抠出来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用手?”

    郑太原说:“射的不深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他抓把盐土擦枪眼!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们不是有消毒和止血药吗?”

    郑太原说:“没事儿,土办法,用惯了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真的不流血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们得赶紧想办法走出去,万一伤口恶化,非得去医院才行。”

    郑太原说:“他怎么有枪?”

    我说:“说来话长,我已经把枪扔了。”

    四五点钟之后,天不那么热了,盐壳爆裂的声音也不见了。

    我们拔掉帐篷,继续前行。

    我还是和浆汁儿、李兆一辆车,走在最前面。

    李兆望着窗外,一言不发。

    浆汁儿从口袋里掏出那把七七式手枪,又掏出了5发子弹,分别放进了工具箱里。

    我扭头看了看,说:“你捡它干什么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为什么要扔掉它?说不定会碰到什么事呢。我不会装子弹,你自己装吧。”

    窗外的地面加大了起伏,最高的盐壳差不多达到了一米。

    我们走得越来越艰难,时速只有5公里。

    我很担心白欣欣的房车,底盘太低,很容易被卡住。我尽量挑选平缓的地面行驶。

    走了不到一个钟头,果然后面有人按喇叭了。

    我停车下去看,正是白欣欣的车出了问题,骑在一堆盐壳上,走不了了。

    几个男的过去,拿着工兵铲,帮他挖盐壳,盐壳非常硬,简直就像挖石头,高碳钢工兵铲都铲出了豁口。

    举目望去,我们的车队深陷盐壳的巨浪之中,举步维艰。

    终于,房车移动了,差点把张回撞着。

    大家松了一口气,坐下来一边喝水一边休息。

    孟小帅说:“谁带电子书了?”

    张回说:“我。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有没有关于野外生存的内容,让大家都看看。”

    张回说:“那里面装着8000多本书,跟个小图书馆差不多,应该有。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今天晚上你借给我看看。”

    张回说:“没问题。”

    孟小帅突然很不正经地问:“有黄色小说没?”

    张回赶紧摇头:“没有。”

    孟小帅就笑了:“我只是测试测试你。”

    浆汁儿很找事儿地问:“孟小帅,你认识多少字儿啊?”

    孟小帅竟然没听出浆汁儿在挖苦她,她说:“肯定比不了周德东,但是常用的没问题。”接着,她感觉到了什么,对浆汁儿说:“你在讽刺我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没有,我想给你算算命。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怎么算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选7个汉字,互相没有任何关联的。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就行了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就行了。”

    孟小帅想了想,在地上写了7个字——员,会,申,众,师,永,巫。

    浆汁儿看了半天,然后说:“首先,你挺直率的,你看这个申字……”

   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看我,似乎想从我的眼睛里知道她算的对不对。不知不觉,她已经成了我的徒弟了。

    我不说话。

    浆汁儿继续说:“由这个字很多变,它可以是由,可以是甲,可以是田,而申,则是最不隐藏自己的。”

    我还是不说话。

    浆汁儿又说:“你的缺点是太风流,很容易劈腿。你看看你选的7个字里,包含了多少劈腿的人字——员,会,众,巫……”

    解析到这里,浆汁儿的眼睛里有些得意。

    孟小帅说:“卧槽,把我隐私都算出来啦!”

    浆汁儿接着说:“你选了个师字,正是帅字上加一横,这说明你需要一个压住你的男人,一个比你博学、类似老师的男人。另外,你还选了个永字,这说明,由于你一生放浪,情感始终找不到归宿,就像水上的浮萍。”

    她蒙得还真挺靠谱。

    接下来,她变得恶毒了:“你到了阴间之后,会遭到酷刑,一分为二……”

    孟小帅不服气地问:“为什么!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因为你最后选了个巫字,你自己看看笔划。”

    孟小帅用手写了写,说:“纯属胡扯!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对对对,就是胡扯。要是当真的话,这辈子都过不好。”

    孟小帅认真地看了看浆汁儿:“哎,浆汁儿,我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你了?我是个痛快人,最受不了阴阳怪气了,你到底想怎么样,咱们当面锣对面鼓,直接来!”

    浆汁儿平静地看着孟小帅,半天才说:“咱们决斗吧。要不你弄死我,要不我弄死你。你不要撒娇卖萌找男人帮忙。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我会怕你吗?来啊。”

    我“噌”一下站起来,喝道:“你们女孩子也蛋疼?都住口,上车出发了!”

    说完,我拽着浆汁儿走向了我的路虎。布布也把孟小帅拉走了。

    其他人纷纷站起来,各自上车。

    浆汁儿甩掉了我的手,说:“我真开心!”

    我说:“吵架就开心?那我天天跟你吵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我也会算命了!”

    我说:“听了你算命,我才意识到我这种算法完全是信口开河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不,很准!你看她选的那些字,多形象!”

    我俩一边说话一边上了车,浆汁儿回了一下头,突兀地惊叫起来。

    我吓了一跳,回头看去,胃里一空——李兆死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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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3章 沙子塑成的花朵再次出现……

李兆死在了我车里。

    那场面很容易让人做噩梦——他平躺在后座上,脑袋耷拉到了前后座之间的空当中,双眼血红,瞪得很大。

    我和浆汁儿都跳下车来,浆汁儿朝后面的车使劲挥手,喊道:“死人啦!死人啦!——”

    大家陆续跑过来。

    张回第一个冲到了我的车前。果然是警察出身,他仔仔细细查看李兆的尸体,最后确认没有伤口,没有血迹。

    那他是怎么死的?中暑脱水死亡?看表情,他更像被吓死的。

    这是我们在迷魂地里,团队里出现的第二次死亡事件。

    大家没敢凑上前,都站在远处,一言不发。浆汁儿也站得远远的,她吓哭了。

    张回围着我的车转了一圈,对我喊道:“周老大!”

    我赶紧走过去,问张回:“怎么了?”

    他说:“那双方孔铜钱的鞋印出现了……”

    我低头看了看,果然,我的车门下再次出现了那双方孔铜钱鞋印!

    他说:“还有……”

    说到这儿,他蹲下身来,指了指车下:“你看。”

    我也蹲下来,顺着他的手指看去,干燥的盐壳地上,李兆死尸下面的位置,竟然又出现了一个用沙子雕成的花朵!

    罗布泊是谁的家?

    我们不知道。

    我们冒冒失失就闯进来了,一直没看到他的身影,他深藏不露,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紧紧跟随着我们,观察着我们。

    我们无知地认为这个地方没有主人,只是一片没人管的不毛之地,却不知道已经惹怒了他,当我们进入腹地之后,他开始杀人了。

    每次杀人,他都留下沙子雕成的花,作为某种标记,那是在暗示和警告我们,我们将一个接一个地死去……

    我忽然想到,还有一种可能——这些标记是我们团队的某个人制造的,也许,他或者她的真实身份是个雕塑家,或者某种手工艺制造者。

    这个人戴着一个正常的面具,其实内心极度凶残,极度变态,他混入我们的团队,然后借助充斥着死亡气息的罗布泊,把同伴一个个干掉……

    这个人是谁?

    浆汁儿?她没那么深邃,她在爱情上的幼稚,足以显露出她的清浅。最重要的是,她曾经恨恨地对我表示过,她很想杀死情敌孟小帅。一个真正的杀人狂,绝不会告诉你他想杀人的。

    布布?

    她千里迢迢来寻找老公,眼睛里只有焦急和盼望。

    孟小帅?

    这个女孩心直口快,其实很阳光,内心没有任何看不见的死角。

    几个女性中,只有衣舞的气质比较接近杀人狂,但是她死了。

    白欣欣?

    这家伙毫不掩饰他的自私,而杀人狂给人的感觉,往往很老实,很善良。

    魏早?

    这个人受过部队的洗礼,不应该是法盲。而且他有上进心。

    帕万?

    他的年龄太小了,不会有那么狠的心机,迷路之后,他嘴上长满了水泡,那不是化妆化出来的,能看出他很自责,很愧疚,很着急。杀人狂是不希望找到出路的。

    张回?

    我越来越相信张回是个警察,没听过哪个警察是杀人狂。

    号外?

    他爱狗,一般说来,这样的人不会那么仇恨生命。

    徐尔戈?

    他要是杀人,只会杀孟小帅,不可能杀衣舞和李兆。

    郑太原?

    我一点都不了解他……

    陌生让人最不信任。

    也许,浆汁儿故意制造了一个情敌,并表示要杀她,伪装清浅。

    也许,布布的老公根本不存在,她用不存在的老公做杀人的遮掩。

    也许,孟小帅的直率性格只是一个假象,真实的灵魂却七拐八弯。

    也许,白欣欣的好色也是伪装的,为了大家看得清清楚楚,其实他只喜欢女人的尸体。

    也许,魏早根本没有当过兵,他为大家做的一切,都是一种伪装。

    也许,帕万其实会说话。

    也许,张回是个变态警察。

    也许,号外正因为对人充满仇恨才爱狗。

    也许,徐尔戈杀掉衣舞和李兆,只为了以后杀死孟小帅混淆视听……

    我轻轻碰了一下这朵沙子雕成的花,它立即就变成了一堆散沙,不复存在了。然后,我和张回把李兆从车里抬下来,平放在地上。他那双血红的眼睛凝视着这个世界,不知道是在看我,还是在看张回。

    我想把他的眼睛合上,但我真的不太敢。

    我看了看张回。

    张回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,他伸出手去,把李兆的眼睛合上了。

    我走到大家跟前,看了看每个人的眼睛,然后问:“我们刚才挖完盐壳,每个人都在哪儿?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我在被人骂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嗯,当时浆汁儿在给孟小帅算卦,我在旁边。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我和张回、号外、魏早都在旁边。”

    魏早说:“帕万去看地形了,他和你的车是相反的方向,我作证。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我在房车上。”

    我看了看郑太原,他说:“我在布布的车上,没下来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嗯,他身上有伤,我没让他下来。”

    我看了看车辆的位置,我的车在最前面,第二辆车是白欣欣的房车,第三辆车是布布的三菱帕杰罗,第四辆是孟小帅的悍马,第五辆是魏早的绿色切诺基。

    如果,郑太原要去我的车上,中间大约有70米距离,他必须经过房车,而我们都在房车前轮下挖盐壳。

    我转头找张回,他正在顺着我的车慢慢朝回走,看脚印。

    终于,他走过来。我探询地看了看他,他摇摇头,很显然没有任何收获。

    我沉默了半晌,才说:“李兆死在了我的车上,可能是某种突发的急症,大家同行一场,给他挖个坑吧。”

    几个男的再次拿出工兵铲,就在我那辆路虎卫士旁边选了个位置,开始挖坑。

    太硬了,我们挖了将近一个钟头,才挖出一个像样的墓坑,张回和魏早把李兆抬过来,放在墓坑里,然后开始填土……

    这时候,布布把车开到了我们旁边,她下来,走到我跟前小声说:“给他立个墓碑吧。”

    我忽然想起了她拉着一块无字的墓碑。

    她接着说:“那是我给老公准备的,我想了,这次我来罗布泊,如果再找不到他,就在湖心给他立个墓碑。现在我相信,他还没死……”

    我对填土的几个人说:“等一下,我们把布布车上的墓碑搬下来,立在这儿。”

    他们照做了,把墓碑搬下车来。

    布布说:“要不要给他刻上个名字?”

    我说:“这个人一直在撒谎,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叫什么,算了,立个无字碑吧。”

    就像是天意,布布拉来一块墓碑,没刻名字,来到罗布泊之后,她却听说他老公有可能还活着。结果,李兆死了。没人知道他真名叫什么,可能叫李桦,可能叫李兆,可能叫钱立民,可能叫吴易沙……只能立个无字碑。

    墓坑填平之后,布布拿来一瓶矿泉水,默默地摆在了李兆的墓碑前。

    然后,大家纷纷上车,离开。

    车上没了李兆,只剩下我和浆汁儿了,陡然显得空了很多。

    浆汁儿表情黯淡地说:“我觉得我们会一个接一个地死掉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纯属胡扯!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和孟小帅穿一条裤子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和她穿一条裤子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们说的话都一模一样。好吧,我胡扯。”

    我发现,浆汁儿总是时不时地朝后座看一眼。

    我说:“你是不是害怕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是暗示我换车吧?”

    我说:“要不,你开车,我去后座上躺着睡觉。”

    她说:“算了,刚刚死过人,你不嫌晦气呀?”

    停了停,她说:“我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,怎么会为了那个忘恩负义的人,竟然跑到了罗布泊!”

    我说:“狂热呗。”

    她说:“你说爱情和生命哪个大?”

    我说:“生命大。”

    她说:“那为了爱情付出生命的人,都是不值得的?”

    我说:“当然不是。”

    她说:“那就是爱情大。”

    我说:“爱情大。”

    她说:“你怎么总是自相矛盾啊!你说爱情大,那么如果有个女孩,为了爱情准备付出生命,你不会觉得她蠢,对吗?可是,你说过我蠢!”

    我说:“生命和爱情哪个大,这个问题本身就是错的。其实,它们的关系是这样的,生命就像大地,爱情就是大地上的花草。如果没有大地,根本不可能有花草。如果没有花草,大地就会变得毫无生机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你跟他一样能说会道,都不是好东西。”她说的他就是指吴珉。

    聊起了爱情,似乎暂时赶走了死亡的恐惧。

    我们走了一个多钟头,地面的起伏终于变得平缓了,沙土越来越软。

    走着走着,白欣欣突然在后面使劲按起了喇叭。

    我赶紧把车停下来。

    徐尔戈跑过来,对我喊道:“房车上的电视自己打开了!”

    我赶紧问:“收到信号了?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出图像了!你快来看看!”

    白欣欣的车载电视出图像了!

    死气沉沉的荒漠陡然出现了希望!

    我立刻跳下车,朝房车跑过去。

    说不定,电视正在播放旅游卫视的新闻,讲述我们11人进入罗布泊之后,跟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,已经过去了8天……

    能收到电视信号,就说明我们已经离开了那片可恶的磁场,离开了梦魇般的迷魂地,甚至瞎猫撞上死耗子,已经接近了罗布泊的边缘!

    浆汁儿也跟着我跑来了。

    我,浆汁儿,白欣欣,徐尔戈,号外,房车上总共5个人。

    我死死盯住了屏幕。

    屏幕上只有画面,并没有台标,画面是一片盐壳之地,俯瞰角度,应该是从天上拍的,灰茫茫的荒漠上,像虫子一样爬行着五辆车——

    第一辆是绿色的切诺基。

    第二辆是黑色的三菱帕杰罗。

    第三辆是粉色的悍马。

    第四辆是天蓝色的房车。

    第五辆是白色的路虎卫士。

    当我确定这是我们的车队之后,顿时如同五雷轰顶!

    难道有人在记录我们一路的行程??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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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4 17:38:26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54章 诡异的电视在播放我们的一举一动……

大家都惊呆了。

    我低声问:“刚才你们看到什么了?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我们走过那个木牌了,你不让我带走。”

    他说的是那个写着古佉卢文的木牌。看来,录像是从我们走过那个木牌开始的,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那一天应该是4月23日。

    五辆车一路爬行,镜头在高空紧紧跟随。镜头一直不拉近,就是两只天眼悬挂空中。

    没有一个人从车窗探出脑袋,朝天上看一眼。如同我们和命运的关系,我们总是低头赶路,根本不知道命运正在某个方位注视着我们。

    走着走着,画面出现了雪花……

    画面再次回来——我们已经搭起帐篷,吃完晚饭,然后各自回到帐篷。号外在捣鼓电台,声音极其刺耳。

    风很大,布布从帐篷里走出来,到我的帐篷前说了几句什么,又回去了。

    再次出现雪花……

    过了会儿,画面再次回来——房车里亮起了灯光,橙色的,在漆黑的罗布泊十分显眼,孟小帅穿着一身毛茸茸的粉色睡衣,从房车里跑出来,白欣欣在拉扯她。我第一个跑出帐篷,大家陆续走出来,孟小帅和白欣欣争吵,徐尔戈冲上去把白欣欣打了……

    此时,白欣欣和徐尔戈都在看这个画面,有点尴尬。

    雪花……

    画面再次回来——车队继续在无边的盐壳地上爬行,这应该是第二天了,也就是4月24日。看天色,大约是下午2点多钟左右。

    我的心提得越来越高:如果这样演示下去,我们就能看到那双方孔铜钱的鞋是怎么出现的了,就能发现号外是怎么失踪的了,就能知道李兆是怎么死的了……

    走着走着,车队依次停下来,休息。

    布布站到一个高处,举起望远镜四处眺望。她就是不看天上。

    我走到她跟前,和她交谈了一阵子。

    填饱了肚子,大家原地铺睡袋,午休。

    就是这天中午,营地里出现了那双恐怖的脚印!

    我不知道其他几个人记不记得日期,反正我死死盯住了屏幕。

  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大家都睡着了。一个人从睡袋里爬起来,颠儿颠儿地跑向营地之外,是浆汁儿,她在一块很高的盐壳背后蹲下来……

    浆汁儿叫起来:“嗨嗨嗨,你们还看哪!”

    她的位置在画面左下角,我只是扫了一眼,继续紧盯营地中心:“嘘……现在你不是主角,没人关注你。”

    雪花……

    画面再次回来——寂静的营地上出现了一个人!

    此人竟然没有穿衣服,只穿着一双鞋,看起来十分怪异。他始终低着头,看不见他长什么样。他慢慢地走着,看不出有什么目的,似乎就是为了制造脚印……

    雪花……

    画面再次回来——那个人已经不见了,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怎么来的,怎么走的!

    营地又变得安安静静了,只有时间在缓缓流淌,要不是偶尔掠过的风沙,我都怀疑画面是不是定格了。

    白欣欣忍不住说了一句:“这个人是谁啊……”

    有人来了,是布布和张回,他们爬上房车,布布问:“你们在干什么?怎么不走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布布,你来看看!”又对张回说:“你去跟大家说一声,临时休息一下!”

    张回意识到我们发现什么东西了,赶紧去通知大家。

    张回在画面上出现了,他是第一个睡醒的,他蹲在营地上查看脚印。

    布布站在我旁边,她看着看着,惊讶地溜出一句:“我的天!”

    画面中,我开始检查每个人的鞋底,搜查每辆车……

    张回通知完大家,急匆匆地跑上来,跟我们一起看。显然他也惊呆了,不过,这时候没人顾得上议论,全部盯着电视,生怕漏过一个镜头。

    雪花……

    画面再次回来——我们在攀爬雅丹土台。从高空看下去,真的有一张脸,它任凭我们像蚂蚁一样爬上爬下,始终面朝东北方向,表情木讷……

    雪花……

    画面再次回来——黑夜,我们的营地,帐篷里的灯都灭了。

    如果这是我们攀爬雅丹的当晚,那么正是这天夜里有人钻进了布布的帐篷,试图掐死她……

    时间慢慢流逝,我盯紧了布布的那顶帐篷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,画面中影影绰绰出现了一个活物,我根本没看见他从哪里冒出来的,画面太黑了,最早的时候,只是营地外多出了一点浅色,他如果不动,我都不确定那是一个活物。他动了,四处转悠,最后慢慢接近了布布的帐篷。我渐渐看出来,那是个没有穿衣服的人!

    他贴近布布的帐篷,有动作,看不清,接着人就钻进去了,很快传来布布的惊叫声,几十秒之后,这个人影钻出帐篷,那点浅色渐渐变黑,终于跟黑夜融为一体,不见了。

    雪花……

    布布小声说:“这是人是鬼啊!”

    没人说话。

    画面再次回来——响起沙尘暴的吼声,听起来那么瘆人。屏幕黑糊糊的,不是没有太阳的那种黑,而是日光被遮蔽了的那种黑。

    号外探出身体,瞪大双眼盯着电视——他正是这天在沙尘暴里失踪的!

    然而,沙尘暴淹没了一切,遮挡了一切,画面中根本看不见营地。直到十几分钟之后,沙尘暴渐渐停了,营地才渐渐显现出来——帐篷东倒西歪,很多拉绳被刮断,号外那顶帐篷彻底坍塌。半米多高的沙土差点把车轮埋住了……

    雪花……

    号外说:“我就——就这样没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魔术都需要毯子遮的。”

    画面再次回来——我们的营地,大家都睡了,一轮月亮挂在天上。这一天应该是4月25日,我们迷失的第一天。号外丢了,淖尔来了。

    电视画面经过了剪辑,它似乎被某种力量操控着,专门为我们演示我们不了解的一些细节。

    我知道,今天夜里淖尔会录像。

    果然,很长时间之后,画面上有个小东西从衣舞的帐篷里钻出来,他没穿衣服,步伐极其敏捷,行走速度快得惊人,他的手里抱着一个黑糊糊的东西,应该是录像机,他钻到房车下,不见了。

    又过了很长时间,白欣欣从房车下来,跑到我的路虎卫士旁边,撒了泡尿,然后回到了房车上。

    雪花……

    画面再次回来——白天,营地,大家在午休。这一天应该是4月26日了,我们带着淖尔。

    白欣欣、衣舞和那个小孩,留在了房车上。

    浆汁儿留在了我的车上。

    帕万留在了魏早的车上。

    魏早、布布、徐尔戈、孟小帅、张回,他们蜷在车里睡不着,拿来睡袋,躺在了车下的阴凉中。

    我从车上拿出号外的金属探测仪,在沙土上寻找磁场。十几分钟之后,我发现了什么,取来工兵铲,挖出了那把七七式手枪。大家醒来之后,我没有说枪的事儿。

    雪花……

    画面再次回来——夜,营地。我正在捣鼓号外的电台。录像者在天上,听不到营地的人说话,但是电台的声音却非常刺耳,可能因为电波正是朝天上发射的:“吱啦吱啦……呜……哇……呜……吱啦吱啦……哒哒……”

    张回在营地里转悠,一个黑影在营地东方出现,快速跑过,甚至看不清是四腿奔跑还是两腿奔跑。张回听见了什么,冲过去张望,然后迅速跑回来敲房车门,对白欣欣说着什么,接着,两个人一起朝营地之外跑去……

    他们离开营地之后,布布去了我的帐篷,过了会儿,我拿着手电筒走出来,到各个帐篷查看……

    雪花……

    画面再次回来——黑糊糊的营地。如果是同一天的晚上,此时号外和白欣欣应该一先一后回到了营地。也就是这一夜,淖尔失踪了。

    他去哪里了?

    我不知道这是夜里哪个时段,盯紧了衣舞的帐篷。那个帐篷无声无息。

    很长时间之后,淖尔从房车底下出现了,他依然拿着录像机,分别钻进每个帐篷,最后爬出来,并没有回到衣舞的帐篷,而是快速爬向了营地之外……

    雪花……

    画面再次回来——天亮了,营地,大家就该不该继续寻找淖尔发生分歧,举手表决。这是4月27日的早上。

    突然地震了。整个罗布泊都在抖动,镜头却纹丝不动,非常稳。大家在尘土中滚来滚去,就像马勺里翻炒的黄豆。

    地震停止之后,我们灰头土脸,上车离开。镜头没有跟随,也没有结束,画面上只有那条地震裂开的深沟,黑糊糊的,深不可测。

    车队的引擎声越来越远,终于消失了。

    时间在静静流逝。

    突然,那条深沟里影影绰绰爬出了一个小孩,朝我们车队离开的方向看了看,又钻进深沟不见了……

    雪花……

    画面再次回来——沙海,停着一辆孤独的小货车,郑太原站在车下,朝着一个方向张望,好像他的同伴从那个方向离开了,他在等他回来。他等了很长时间,好像终于看到同伴的身影了,他麻利地爬上车厢,把那两扇铁门关上了。

    风呼呼地吹着,他一直藏在车里,没有再下来。

    20多分钟之后,几辆车开过来了——我的路虎卫士,布布的三菱帕罗杰,魏早的切诺基,孟小帅的悍马。没错儿,那是我带他们去找尸体,却遇到了那辆小货车。

    雪花……

    我回头看了看布布,布布也看了看我,都没说什么。

    画面再次回来——夜晚,营地。

    我、徐尔戈和浆汁儿从画面之外走进来,去了我的帐篷。

    张回出去喊人。不一会儿,孟小帅、衣舞、魏早、号外、白欣欣都走进了我的帐篷。我们在谈论徐尔戈听到的那个声音。

    电视前的我,死死盯住了郑太原和李兆的那个帐篷,他们应该在聊天。不久之后,李兆就疯了……

    那顶帐篷的门帘被慢慢掀开了,郑太原探出了脑袋,朝我的帐篷警惕地张望,一直没有退回去。他在监视什么?李兆一个人在帐篷里干什么?半个多小时之后,帐篷里传出不正常的叫声,郑太原撂下门帘缩回去,两分钟之后,他跑出来,冲向我的帐篷,正好跟我碰上,他比比划划说着什么,我记得,他对我说:那个人疯了!

    我忽然想起李兆在催眠过程中说过:他看到了三个郑太原,一个笑眯眯地跟他说话,一个狠狠地捂住了他的嘴,一个站在门口放哨。心里不由一寒,难道在门帘那里张望的,是第二个郑太原,或者是第三个郑太原?

    雪花……

    画面再次回来——我和衣舞聊天回来,两个人互道晚安,然后我回了帐篷,衣舞转了一圈,也回到了帐篷……

    雪花……

    画面再次回来——衣舞像梦游一样从帐篷里走出来了,她慢慢来到我的帐篷前,把耳朵贴在了帐篷上,一动不动地听。

    正是这个时候,浆汁儿感觉到了帐篷外有人!

    房车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
    衣舞在我们的帐篷外蹲了有半个钟头,慢慢站起来,似乎失魂落魄地走向了营地外,在黑糊糊的盐壳上躺下来。看不清她做了什么,十几分钟之后,她试图站起来,却再次躺下去……

    雪花……

    看来,衣舞真的是自杀!

    画面再次回来——白天,车队在行进。看车辆顺序和周遭地貌,这就是今天——4月28日下午的情景。

   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光天化日,画面清晰,我要看看究竟是谁接近了我的车,杀死了李兆!

    地面最高的盐壳差不多达到了一米,从天上看去,我们的车队就像惊涛骇浪中的小船,艰难前行。

    终于,房车停住了。

    大家停车,帮白欣欣铲除阻碍。房车终于爬过了那道坎。

    大家坐下来休息,浆汁儿应该给孟小帅算命了。大家聊得很专注,没人注意我们的车。

    我紧紧盯住了布布那辆三菱帕杰罗。

    突然,三菱帕杰罗的车门打开了,接着,一个人无声地走下来,棕色皮夹克,牛仔裤,黑色登山鞋……

    雪花……

    我再次看了看布布,布布瞪大双眼,彻底傻了。

    我以为画面该终止了,因为它已经播到了现在。

    可是没有,画面再次回来了——茫茫沙漠中,凸起一座馒头形的沙山,密密麻麻矗立着数百根粗壮的胡杨木桩,被砍成菱形、圆形、桨形,三角形。木桩中央,有一个黑洞洞的入口。

    一个人在入口外孤独地站着,低着头。棕色皮夹克,牛仔裤,黑色登山鞋。他好像一直在观察自己的双脚。

    过了很久,终于有一辆车开进了画面,是我的路虎卫士。

    郑太原慢慢抬起头来,一步步退到入口内,不见了。很显然,他在引我们入彀……

    镜头迅速升高,那些胡杨木桩越来越小,我们的几辆车越来越小,满画面都是起伏的沙丘,跌宕的盐壳,随着镜头放大放大放大,起伏越来越小,跌宕越来越小,终于变成一片灰茫茫,渐渐变成一只巨大的耳朵形状……

    电视突然关闭。

    我突然起身离开,跳下房车,冲到了布布的车前——车里空空荡荡,那个自称科考队员的郑太原已经不见了。

    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小货车上的那几个字——危险人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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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4 17:39:53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55章 沙子雕成的花朵再次出现……

这时候天已经快黑了,不可能继续前行了。

    大家原地搭帐篷,安营。

    在房车上看过电视的人,全部沉默寡言。只剩下三个人不知内情——孟小帅,魏早,帕万。

    帕万不会说话,只剩下孟小帅和魏早,偶尔问问这问问那。

    终于,他们发现气氛异常了,孟小帅说:“你们都怎么了!”

    我把大家聚在一起,大概讲了电视里的奇怪画面。

    除了帕万,孟小帅和魏早都惊呆了。

    我沉默了好半天,突然说:“我问你们一件事儿,希望大家都如实回答。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你问吧!这时候谁还会撒谎啊!”

    我说:“你们来罗布泊之前,有没有做过一个有关沙子和水的梦?”

    每个人都开始回想。

    孟小帅说:“我梦见过!一大片水,四周是沙子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停住!不要再说了。”

    我相信孟小帅也做过我和浆汁儿做过的那个梦。我不希望她继续说下去,我需要别人来补充。

    我问别人:“你们呢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我想起来了!梦里好像有个女的,穿着金色的衣服……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不,是花!”

    我觉得,我现在就是在做梦——这些人竟然都做过同一个梦!

    我说:“好了,白欣欣。”然后我又问别人:“你们呢?”

    魏早说:“我也梦见过,那女的站在水上,一整夜都在对我招手笑!挺吓人的!”

    号外说:“还——还有我!我想接近她,怎么都——都找不到船……”

    张回说:“我做过类似的梦,就在来新疆之前,那女的也披着金色的花朵,一串串的,只是她不在水上,而是在水边。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我也梦见过,那女的确实披着很多花,朝我笑着招手,我走过去了,发现她是孟小帅……”

    帕万在帐篷里,没出来。不用问他了。

    我说:“我们大家都做了同一个梦,这是没法解释的,看来,我们来罗布泊绝对是命运的安排。我相信,我们每个人都是善良的,就像四眼,除了白欣欣的嘴比较刺儿。刚才电视上的画面告诉我,苍天有眼,我们肯定会走出去的。眼下,我们好像陷入了迷魂阵,没关系,我们只是肉体迷路了,我希望我们的灵魂不要迷路,一定要坚守最后的希望……”

    浆汁儿被我说哭了。

    我接着说:“我不知道那个小孩,还有那个混入我们团队的郑太原,究竟是什么人。直觉告诉我,他们不是善类。为了大家的安全。从今天起,夜里要有人放哨了。我当第一哨,你们睡吧。”

    张回说:“周老大,白天你要开车,我来放哨。”

    号外说:“不,我来,都——都不要争了!”

    张回说:“要不,你前半夜,我后半夜?”

    号外说:“不用,明天我在车——车上睡。”

    我看了看号外,第一次发现,这个男孩长发飘飘,其实挺帅的。我说:“号外,那就辛苦你了。”

    这天,我们总共搭了两顶帐篷。危险四伏,弱小的我们不再分散,开始互相依靠。

    分配帐篷的时候,白欣欣说:“现在,我们营地没外人了,又有号外站岗,房车里不需要那么多男的了。”

    他看了看徐尔戈,说:“徐尔戈,你整夜整夜说梦话,满嘴孟小帅,我根本睡不着,你睡帐篷去。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好吧,我睡帐篷。”

    孟小帅看了看徐尔戈,把脸转向了别处。

    接着,白欣欣又对魏早说:“你让帕万也睡帐篷吧。晚上我起夜,看见他瞪着一双大眼睛,浑身鸡皮疙瘩!”

    魏早说:“好吧,我让他睡我们的帐篷。”

    孟小帅冷冷地问徐尔戈:“你睡哪顶帐篷?”

    徐尔戈说:“你睡哪顶帐篷?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我回房车。”

    徐尔戈的眼里射出恨恨的光,没有再说话。

    于是,我和浆汁儿、布布、张回一顶帐篷,魏早、帕万、徐尔戈睡一顶帐篷。白欣欣和孟小帅睡房车。号外放哨。

    大家简单吃了点东西,准备休息了。

    我从张回那里讨回刀子,交到了号外手里,对他说:“穿厚点儿。”

    他点点头。

    我走进帐篷的时候,朝天上看了一眼,夜空浩瀚,繁星满天,不知道那只天眼藏在哪里。

    凌晨左右,我突然从梦里醒过来,我感觉面前有一张脸,接着就听到了浆汁儿的声音:“外面有人……”

    我小声说:“你一直没睡?”

    她低低地说:“睡不着。”接着她又重复了一句:“外面有人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号外……”

    她说:“不是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你怎么知道不是号外?”

    她抓住我的手,在我的掌心上画了一个圈。

    我爬出帐篷,摸到手电筒,轻轻走出了帐篷。

    外面一片漆黑。

    我听见一阵鬼鬼祟祟的撞击声,来自房车。房车在晃动。

    车上只有白欣欣和孟小帅,很明显,两个人在玩“车震”。我很意外,刚刚相处8天,白欣欣就和孟小帅搞到一起了。

    另一个帐篷外有个黑影,我慢慢走近他,叫了声:“号外?”

    黑影低低地说:“徐尔戈。”

    他正在聆听孟小帅和白欣欣做爱的声音!我猜测,此时此刻他肯定想杀掉白欣欣了。

    我想了想,说:“她跟了另一个男人,就说明她不是你的,既然她不是你的,她跟谁都跟你没关系了。兄弟,牛逼一点。”

    他盯着房车,不说话。

    我问他:“看见号外了吗?”

    他冷冰冰地说:“没有。”

    我四下看了看,然后喊了一声:“号外!”

    我的声音很大,可是,房车里的两个人根本听不见,房车继续摇晃。

    没人回应我。

    难道号外躲到哪里睡着了?

    我继续喊道:“号外!——号外!——号外!——”

    几个人从帐篷里走出来。

    房车终于停止了摇晃,灯亮了。

    我感觉事情有点不妙,打着手电筒四下寻找,连车下都找了,就是不见号外的影子!

    这时候我听见营地之外传来四眼的叫声,我立即跑过去。

    终于,我在离营地半公里之处,听到了一阵孱弱的声音:“周……周……”

    我循着声音找到了号外,他侧身躺在沙土上,两只手捂着心窝,一条腿佝偻着,脸色像纸一样白。四眼围着他不停地叫。我敏感地看了看他的胸口,只露出一个刀把儿,正是我交给他的那把刀子,血浸透了他的灰色帽衫,流到沙土上,被吸得精光,在手电筒的光束下,呈现着浅浅的赭紫色。

    其他人也跟来了。

    我说:“赶快抬到帐篷里去!”

    号外看着黑暗的远处,双眼空茫,很艰难地说:“我,我不行了,拜托,别折腾我了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们有药的!”

    号外依然看着黑暗的远处:“就算神仙也救,救不了我了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胡说!”一边说一边把手伸向那把刀子,想把它拔出来。

    号外费力地摆了摆手:“别,别动它!”

    我的眼睛一下湿了:“谁干的!”

    号外摇摇头:“在背后,抢,抢,抢了我的刀子……”

    说到这儿,他身体不动,脑袋转了转,面向了我:“周……周……我告诉你,我就是来盗,盗墓的……对不起,我骗了你……那,那些人肯定住在古墓里,那个杀我的人,我,我从他身上闻到了干尸的味儿……等我不再说话了,你,你把我的左手砍下来,指甲上刻着微,微雕,那是古墓的图,图纸……”

    我流着泪说:“号外,别胡说了!我们怎么会砍下你的手呢!”

    号外勉强笑了一下:“人,人都死了,要手干什么?就,就当我捐献器官了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号外,你没事儿的,我想想办法,想想办法……”

    号外很冷静,继续说:“我,我再告诉你,探测仪不能增,增强电台的信号,那是我编的。待会儿,麻烦你们像对待李,李兆那样,把我埋了。电台废了,留,留给我吧,让它给我做,做个伴儿……还有……操!”

    他的身体突然痉挛了一下,吐出一口血来,立即被盐壳地吸掉了,他含糊不清地说:“还有……”

    这是他最后说的两个字。

    号外死了。他是第三个。

    我忍住泪水,直起身来。

    四眼不叫了,它围着号外一圈圈转,使劲嗅着。

    我知道号外要说什么,他放不下四眼,我说:“兄弟,我知道你要说什么,你安心去吧……”

    孟小帅紧紧抓着白欣欣的胳膊,在哭。

    魏早、张回、徐尔戈、帕万、布布静默站立。

    我说:“把工兵铲拿来。”

    我们花了半个钟头,在沙地上挖出了一个很深的墓坑,把号外放了进去,把他的电台也放了进去……

    他身边,又出现了一朵沙子雕成的花。

    老实说,它很精致,甚至是个艺术品,但是,此时看起来却那么恐怖,透着冥器一般的丧气。

    我一脚踩上去,它顿时就碎掉了。

    我再次想到了浆汁儿所说的“双鱼玉佩”事件。

    我当然知道那个传闻,实际上,没有几个人了解它,它太深邃了,太玄乎了,太黑暗了,太离奇了,甚至是被封锁被禁止的话题。

    我不相信它是真的。

    我也不相信我们真的会揭开它的面纱……

    张回拔下了号外心口的刀子,擦干净,装在了口袋里。接着,我们一铲铲把号外埋了。

    我在号外的坟上插上了一把工兵铲,又把我那件砖红色衬衫绑在了手柄上,低声说:“抱歉,只能用这把工兵铲给你当墓碑了……”

    我和大家走回营地的时候,孟小帅怎么叫四眼它都不走,它趴在号外的坟旁,眼睛湿亮,不知道那是不是泪。

    我说:“让它在这里趴会儿吧。”

    于是,我们把四眼留在号外身边,沉重地走回营地。

    孟小帅说:“周老大,从今天起我带着四眼吧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好。白天的时候,尽量不要让它离开车,它只靠四只爪子散热,不能长时间在沙地上行走。另外,它容易中暑,多给它喝水。”

    孟小帅使劲点头。

    我突然问:“浆汁儿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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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4 17:40:36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56章 一切都在按照电视画面上演

  大家都在忙活埋葬号外,我猛然发现,浆汁儿不见了。

    布布说:“刚才她还在我们旁边啊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她什么时候离开的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号外说话的时候,她说她去拿止血药……”

    我疯了一样冲回营地,跑进帐篷,不见浆汁儿的影子。

    我喊了几声,没人回应,我的手脚顿时就凉了。

    号外被人扎了,她不可能躲在什么地方睡觉,她很可能也遇害了!

    其他人也跑过来,我说:“布布,孟小帅,你俩留在营地不要动,张回带着帕万留下来,陪你们。白欣欣、徐尔戈、魏早,你们三个跟我在营地四周找人!”

    我们四个人分成四个方向,寻找浆汁儿。

    我慌乱地奔走在漆黑的罗布泊上,一声声叫着浆汁儿的名字,听起来那么凄惶。罗布泊一片沉寂,不见任何回应。

    我用手电筒照向一个个沙丘,幻想她从某个地方站起来,一边系裤子一边说:“干什么?偷窥狂啊?”

    干枯的荒漠上,不见人,不见血。

    我的大脑里开始浮现那张可爱而精致的娃娃脸,眉睫那么黑,皮肤那么白,眼睛那么亮……

    这个可怜的孩子,她跟我吹嘘她通灵,却意识不到危险逼近自己。

    别人信佛,大多是因为消沉,对尘世绝望。她信佛,却是因为她热爱生命,对这个美丽的世界充满好奇。她善良,相信永恒。她爱哭,她哭的样子跟小孩似的……

    我们四个人走到了一起,另外三个人纷纷摇头。

    我灰心丧气了,又感到庆幸——至少,没人看到她的尸体,说不定她还活着。

    如果她活着,被那些人弄到哪去了?

    肯定是他们的老巢。

    回到营地,布布,孟小帅,张回,帕万,都在焦急等待。

    我说:“浆汁儿不见了。”

    没人说话。

    我说:“天快亮了,我们马上走,去找古墓。”

    说完,我走到车上,把大灯打开,从工具箱里取出了那把七七式手枪。它还是浆汁儿给我捡回来的。

    我凭着在部队的记忆,在大灯前把枪拆卸了,又找了块抹布,从油箱里蘸了汽油,仔细擦拭每个部位的锈迹。

    接着,我把那些子弹捧来,用一块细砂布,狠狠磨擦底火上的金属氧化物。

    我要确保这把枪能够再次打响。

    大家都静静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。

    我说:“拆帐篷啊!现在耽误的每分每秒,都是在降低浆汁儿生还的几率!”

    徐尔戈说话了:“周老大,如果那些人真的都藏在古墓里,你们去了就是送死。”

    他用了“你们”一词。

    我盯着他问:“你不去?”

    徐尔戈很肯定地说:“我不去。我来罗布泊是为了爱情,不是为了当英雄,我真的不是英雄。”

    他的发音那么标准,嗓音那么优美,我感到一阵恶心。

    我说:“随你吧。”

    然后,我看了看其他人:“还有谁不去?”

    孟小帅朗声说:“周老大,我跟你去。”

    自从吵架之后,孟小帅和浆汁儿一直不怎么说话。现在,浆汁儿失踪了,孟小帅丝毫不计前嫌。

    我看了看她,使劲点点头。

    徐尔戈愣愣地看了看孟小帅,孟小帅也看了看徐尔戈,眼神里带着一丝鄙夷。

    接着,孟小帅问白欣欣:“你呢?”

    白欣欣犹豫了一下,说:“我不是想去不想去的问题。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那你是什么问题?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我们像一群无头的苍蝇,四处乱撞,有意义吗?我们要保持静止状态,节省汽油,节省体力,节省食物和水,然后等待救援!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我绝不会停下来的,我必须走!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你不就为了找你老公吗?大姐!我们都被困住了,就算你找到他,又能怎么样?老老实实等死吧!”

    布布一下就怒了,叫喊起来:“就算死,我也要和他死在一块啊!我跟你死在一块算怎么回事儿!”

    我说:“好了,白欣欣不去。其他人呢?”

    张回说:“我去。”

    魏早说:“周老大,我和帕万都去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我肯定去。”

    我说:“白欣欣,徐尔戈,那就你俩留下,一会儿我们按照比例分一下吃的喝的,你们待在营地里不要动,我们会一路插标记,如果我们不死,会回来找你们的。”

    白欣欣看了看徐尔戈。

    徐尔戈冷静地看着他,眼神意味深长。

    我们四辆车在黑夜里出发了。

    四眼留给了白欣欣和徐尔戈。

    老实说,在这个迷魂地里,我们已经彻底失去了方向,在茫茫荒漠上寻找古墓,并不比寻找出去的路更容易。

    但是,我们必须移动。只有移动才有可能看到它。

    不过,我相信我会找到它,电视上放了预告。

    我也知道,我们可能九死一生,但是浆汁儿已经被掠去,我们没有别的选项。

    我一个人驾车走在前面,后面是孟小帅,布布和张回,最后是魏早和帕万。

    浆汁儿一路都在我身边,她不在了,车里一下变得空空荡荡,冷冷清清。

    在车灯的照射下,罗布泊就像千年古尸,筋肉腐烂,风干,扭曲,怪异。

    我开始梳理进入所谓迷魂地之后出现的怪事。

    杀死号外的人,很可能就是那个制造方孔铜钱脚印的人,看来,他当时并没想害死布布,他只想制造混乱,让我们团队自相残杀,否则的话,他杀死号外都那么简单,甚至没人听到什么声音,如果他想杀死布布,布布肯定早死了。

    那么,他为什么掠走浆汁儿呢?

    把她当工具,生儿育女?

    勾引我们去某个地方,然后集体掉进陷阱?

    那个人,或者说那群人,会不会就是那个天眼呢?

    应该不是。

    那群人似乎更接近某种土著。如果他们有那么大的能力,就不需要东躲西藏了。

    天眼通过电视演示我们的历程,似乎更接近高科技。

    那么,天眼是什么东西?

    难道,每次死个人,就是它在尸体旁边留下一个沙子雕成的花朵?

    我觉得不像。

    如果说天眼更接近高科技,而用沙子制作花朵并把它当做死亡标志,更像神域所为。

    我一路都在胡思乱想,不知不觉天就亮了。这一天已经是4月29日。

    我鬼使神差地想到了营地,开始不放心了——

    夜里,面对白欣欣和孟小帅的“车震”,徐尔戈的内心肯定如同千刀万剐。现在,把这对情敌单独放在了一起,很可能要出人命的……

    一路上,帕万一直在留标记。每隔大约一公里,他就下车插一面小红旗。

    上午10点多钟,我们停下吃了点东西,继续前行,地上的沙土越来越厚了。

    魏早追上来,我减速停车,他从车窗里对我说:“周老大,我们只剩下十几面小红旗了!”

    就是说,我们走出了80几公里了。

    等到小红旗用光了,我们就很麻烦,如果继续前进,基本上就和白欣欣和徐尔戈走散了,在罗布泊上,很难再相遇。如果回头,那就前功尽弃。

    我咬咬牙说:“再走走看。”

    四辆车继续前行,一个钟头之后,我们又走出了十几公里,我的心里开始打鼓,我清楚,小红旗很可能要用光了……

    果然,后面连续按喇叭了,提示我停车。

    我停下来,四处观望,并没看到任何古墓的迹象。

    有人跑过来,我以为是魏早,却是张回。他手里拿着布布的望远镜,说:“周老大,我好像看到木头了!”

    我一惊,赶紧接过望远镜,顺着他指的7点钟方向望去,果然,远方影影绰绰地竖立着很多黑糊糊的东西,在荒凉的罗布泊,看上去就像一颗秃脑袋的某个部位生出了一撮黑毛。

    那是世上独一无二的至今未解的墓葬形式。

    那正是罗布泊上的古墓!

    我的心“怦怦怦”地猛跳起来。

    我不确定浆汁儿是不是在这座古墓里,但是,毕竟有可能!

    我早知道,罗布泊至少藏着数千座古墓,包括成人墓和婴儿墓。

    最神奇的是,有当地人在数十年前发现了一处宏大的墓葬,可是带人来勘察的时候,它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多少年之前,又有人在数百公里之外看到这处墓葬幽灵般出现……

    据说,这处古墓埋葬着两群不同年代的古尸。下层墓葬有木箭、冥弓、木祖、麻黄素、涂红牛头、蛇形木杆等等,透着原始宗教氛围,据考证,距今大约在3000至4000年之间。而上层墓葬则出土了素绢、铜镜残片、五铢钱等,经测定,距今约为1880年。

    为什么两个不同时代的墓葬叠加到一起了?

    有人猜测,两层墓葬毫无关联,仅仅是碰巧选择了一个地点。下层墓葬比较深,经过1000甚至2000年的漫漫岁月,风沙把此地垫高,结果,一群古尸就葬在了另一群古尸之上……为此得出结论,这处墓葬之所以神出鬼没,正是因为两层墓葬叠加,犯冲,呈凶象。

    我不相信这些。

    我只想找到浆汁儿。

    我把望远镜还给张回,上了车,加油朝那片古墓驶去。

    车队离它越来越近了,我发现,那些不知含义的木桩非常雄伟,高达四五米,尽管风雨剥蚀,依稀能看出,有的木桩涂着红色,有的涂着黑色。

    它们像一些具有灵性的士兵,面无表情,守护着黄沙之下的阴魂。

    我把车停下来,把七七式手枪抓在手里,下了车。

    其他人都下车了,纷纷打量这些奇怪的木桩,没人敢说话。

    我走到帕万跟前,指了指那些木桩,然后探询地看着他。

    他反复观察那些木桩,又四下观望地形,沮丧地摇了摇头。

    我知道了,我们面前的墓葬,不是任何一座已经发掘的被世人所知的墓葬。否则的话,到了此地,帕万就应该能辨清方向了。

    我让大家带上工兵铲,手电筒和绳子,然后一起爬上了沙丘。

    我、魏早和帕万走在前头,中间是三个女的,最后是张回。

    那些木桩就像迷宫,我们在里面穿行了半天,先后看到几处坍塌的地方,露出黑糊糊的洞口,小的像老鼠洞,大的像狐狸洞。偶尔看到几根骨头,不知道是人的还是兽的。

    终于,我们看到了一个挺像样的入口。

    我蹲下看了看,一股阴风吹上来,在炎热的罗布泊,那种凉竟然让我很爽。

    我回头说:“我和魏早下去看看,张回,你和帕万留在外面,陪着布布和孟小帅。”

    魏早用手对帕万比划了半天,帕万点头,表示他明白了。

    接着,我对孟小帅说:“把绳子给我。”

    孟小帅把绳子递给我,我拴在腰上,一头塞到她手里,我说:“我们临时定个暗号——如果我拽一下绳子,那说明我们遇到危险了。如果我拽两下绳子,那就是让你们赶快逃走。如果我拽四下绳子,那说明安全。如果我拽五下绳子,那是叫你们下去。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为什么没有拽三下的暗号?”

    我说:“一二下是凶险,四五下是平安,中间要隔开,不然容易混淆。你记住了吗?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没记住,你再说一遍……”

    张回说:“周老大,你进去吧,我记着。”

    我对张回说:“如果你们拽一下绳子,那就是说你们在外面遇到了危险。如果你们拽五下绳子,那就是告诉我,你们安全。”

    张回说:“记住了。”

    我笑着对孟小帅说:“如果你拉上来之后,发现我变成了一具骨架,千万别哭,可能是下面藏着一个魔术师。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不许你胡说!”

    入口是个很陡的斜坡道,我和魏早、帕万踩着石块慢慢走下去,越走越黑。

    我对地面之下,尤其是狭窄的黑暗的空间,有深深的恐惧症。我不了解这里的地质情况,真害怕一下坍塌,满世界的沙子把我活埋。

    手电筒的光,照不了太远。

    我和魏早大约下到了10米深的地方,看到很多墓道,每条墓道上都有墓室,总共11副棺材,棺材前都插着木牌,上面分别刻着11个人的姓名。

    魏早呆呆地说:“我们注定要命丧此地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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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4 17:42:28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57章 又一宗命案……

我和魏早都傻住了。

    古墓死气沉沉,腐朽的气味中掺杂着麻黄的味道。除了我们两个人,没有任何活物出现。

    每个墓室的长大约2.5米,宽大约2.0米,高大约1.80米。那些棺材都是用两块弧形的胡杨木板合成,棺盖上蒙着风干的羊皮。

    木牌上依次写着——

    一五之墓。

    号外之墓。

    徐而哥之墓。

    周的东之墓。

    白心心之墓。

    为早之墓。

    章回之墓。

    怕万之墓。

    江只之墓。

    不不之墓。

    梦小帅之墓。

    看来,刻字的人知道我们的名字,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字。或者,这个人不识多少字。

    我紧紧盯住了写着“江只之墓”的那副棺材,一步步走过去。

    上面的人在拽绳子,五下。他们在报平安,我却觉得他们似乎不想让我接近那副棺材。我没有理睬,走到那副棺材前,装起手枪,弯下腰,准备扣棺盖,突然墓道里传来张回的声音:“周老大!”

    我一愣,站起身来,回身用手电筒照过去,张回带着布布、孟小帅、帕万下来了!

    我说:“你们怎么下来了!”

    张回说:“你让我们下来的啊!”

    我说:“我没让你们下来!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你明明拽了五下绳子!”

    我猛然意识到了什么,用手电筒照了照地下,发现拴在我身上的绳子断了,只剩下大约5米长,掉在地上。

    我懵了。

    有人在背后剪断了我和上面联系的绳子!他竟然听到了我们定下的暗号,他分别拽着两个绳头,对我拽了五下,谎报平安。又对上面的人拽了五下,骗他们下到墓室来。

    这个人离我只有5米远!

    魏早看明白了,他说:“周老大,有危险,快跑!”

    然后,他撒腿就朝外冲,后面五个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,都跟着他朝外跑去。

    我再次照了照浆汁儿的那副棺材,不死心,迅速把它打开了。

    果然,我看见浆汁儿躺在里面,她穿着黑色立领对襟褂子,胸前绣着一朵大红花,头上高高盘着髻,那张娃娃脸跟纸一样白。她的衣服上,头发上,粘着很多沙子。

    我发现棺材是没底的。

    我试着想把她抱出来,可是棺材很窄,用不上力气,我扔掉手电筒,发疯地把棺材掀翻了,砸在了相邻的帕万那副棺材上。然后,我把她抱了起来。

    我隐隐约约听见魏早的喊声:“周老大——快他妈出来啊——”

    我抱着浆汁儿,奔向入口透进来的那点微弱的光,突然“轰隆”一声响,古墓里一片漆黑,入口被沙子埋住了。

    我一下就停下来。

    完了,我和浆汁儿要被埋在这座古墓里了。

    一股阴惨惨的感觉涌上了我的心头,我呆了足足几分钟,轻轻放下浆汁儿,回去摸刚才扔掉的手电筒。我明明记得我扔在了什么地方,可是怎么摸都摸不到。孤独感顿时淹没了我,我怀疑我也找不到浆汁儿了。

    突然,有人拽了拽我身上的绳子,三下。

    拴在我身上的绳子只有5米长,这说明有人就在我5米之内。

   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把不知道能不能打响的七七式手枪,屏住呼吸听。

    罗布泊是死寂的,罗布泊地下的古墓就是死寂加死寂,我感觉我就像失去了两只耳朵。

    我说了一句:“你是谁?”

    没人说话。

    我也不再说话了,摸索着朝前走了走,希望撞到这个人。只要撞到他,我就开枪。

    脚下一滑,我差点摔个跟头,我蹲下去摸,终于摸到了手电筒,手忙脚乱地打开,四下照了照,头发一下竖起来——

    我看见三个郑太原,赤身裸体,站在三个地方,分别拉着三根绳头,正在朝我笑!

    我狂乱地扣动了扳机:“啪啪啪!”

    都响了。

    三枪都射向了其中一个,我一眨眼,这三个郑太原都不见了。

    我看看绳头,扔在地上。

    不对,这三个郑太原应该是幻影,系在我身上的只有一根绳子。

    三个至少有一个是真的,他哪去了?

    我四下晃着手电筒,看到了浆汁儿,她躺在两三米远的地方。

    我检查了那些墓道,尽头都是堵死的。我甚至掀开了那些棺材,不见任何人。

    没看到出路。

    最后,我走到浆汁儿跟前,把她抱在怀里,靠着墓室的墙上坐下来。手电筒亮着,照着前面。

    我忽然后悔了,埋葬号外之前,至少应该用放大镜看看他指甲上的微雕,也许能找到出路。

    低头看了看浆汁儿,她的脸很安详。

    也许,她还活着……

    我把脸凑近她的脸,没有一丝鼻息。

    身后墙壁上的土“刷刷”掉落,我紧张地拿起手电筒回头照了照,颜色古旧斑驳,那应该是壁画。依稀能看到一红一白两头野兽在嘶咬,正是楼兰民间传说中的金骆驼和银骆驼。

    看着看着,我发现了一处图案,类似小孩用刀子乱刻的,“凸”字形,下面有四个圆圈,很像现代轿车的简笔画。

   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,氧气越来越少,我感觉呼吸困难了。

    就这样和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孩相依相偎,晕乎乎地死去,也不见得是件痛苦的事……

    就在我即将陷入昏迷的时候,隐隐约约听见了孟小帅的喊声,就像从封闭的玻璃瓶里发出来的:“周……老……大……”

    我猛地摇了摇脑袋,果然听到了铲沙子的声音。我赶紧关上手电筒,很快就看到了一丝光亮。他们把坍塌的沙子挖开了!

    实际上,沙子坍塌只有两米多厚,他们用了一个多钟头,把我和浆汁儿挖了出来。

    当我抱着浆汁儿从古墓里爬出来,孟小帅哭了。

    布布说:“她怎么样?”

    我摇了摇头。

    布布说:“要不,就把她埋在这儿吧……”话音刚落,她的眼圈一下就湿了。

    我说:“不,她是跟我们出来的,要埋也埋在我们的营地里。”

    布布没问为什么。

    就算她问,我也说不清。

    也许是因为,这个古墓是那个人或者那群人的老巢,我不想把浆汁儿交给他们。

    或者是因为,他们在地下摆好了我们的棺材,我非要打乱这个规矩。

    布布突然问我:“那下面的棺材上,为什么写着我们这些人的名字呢?”

    看来,魏早对他们说了。

    我说:“我们不是都活着吗?”

    她想了想,不再说话。

    浆汁儿的身体并没有僵硬,一直很柔软,我把她放在路虎卫士的后座上,平躺,然后回到了驾驶位置。

    我还是第一辆车。

    我开得很慢,好像怕颠醒她。

    我打开了CD,音量调得很小,朱哲琴又唱起来——那一天,闭目在经殿香雾中,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。那一月,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,不为超度,只为触摸你的指尖。那一年,磕长头匍匐在山路,不为觐见,只为贴着你的温暖。那一世,转山转水转佛塔啊,不为修来生,只为途中与你相见……

    我感觉她就像过去几天一样,在后座上“呼呼”地睡着了。

    待会儿,她就会醒来,问我:“周老大,我们到哪了?”

    我们沿着标记返回营地。

    魏早和帕万在最后,一路拔起那些小红旗,收起来。

    前面的盐壳地上出现了一个黑糊糊的东西,我以为是块石头,渐渐接近之后,我才看清,那不是石头,而是某种金属物,闪着乌黑的光。

    我把车停下来,下去看了看,一眼认出,那是号外的电台!

    我一时有点恍惚了,号外的电台怎么会出现在荒漠中?而且正巧在我们经过的路上?

    对了,号外死了,他死之前提出把电台和他葬在一起,我们照做了……

    这是谁把它挖出来了?

    后面几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,纷纷停车走过来。他们都认出了那是号外的电台,不过,已经被砸瘪,调频的玻璃碎了,旋钮掉在一旁。

    魏早说:“这是怎么回事啊……”

    我木木地说:“号外来盗墓,他的墓反倒被人盗了。走吧。”

    我们看到白欣欣那辆房车的时候,已经是下午3点多钟了。

    白欣欣站在一个高处,使劲朝我们摆手。

    我想,他肯定以为再也见不到我们了。

    我们慢慢接近了他。

    他朝我们跑过来,步履有些踉跄。

    我忽然感觉可能出事了,怎么没看见徐尔戈?

    我真想抽自己的嘴巴,当时不管白欣欣和徐尔戈同不同意,我都应该带上他们。我怎么会把这两个情敌单独留在这个地方?

    徐尔戈在大学的时候就爱上了孟小帅,多少年过去了,两个人甚至都没有任何联络,他的感情却没有冷却,而且越来越炽热,足以看出此人有多偏执。5年里,他为孟小帅做了几次整容,又为了她来到罗布泊,甚至想和她同归于尽,那是正常人的思维吗?

    当孟小帅知道他是谁之后,不但再次拒绝他,而且恶语相加,又当着他的面,投身到白欣欣的怀里……

    他肯定不会放过白欣欣。

    我怀疑,徐尔戈已经出事了。

    也许他想杀了白欣欣,身体却不如白欣欣高大,反而被白欣欣杀死了……

    终于,四辆车开到了白欣欣跟前,我下了车,等着他走近。

    白欣欣跑到我的跟前,气喘吁吁地说:“徐尔戈,徐尔戈死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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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5 12:27:44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58章 真正的目的

白欣欣说,徐尔戈死了。

    孟小帅几步就冲过来,尖声叫道:“他怎么死的!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我也不知道!”

    孟小帅再次喊起来:“就你们两个人在一起,你不知道?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你对我喊什么!”

    我伸手挡住了孟小帅,盯着白欣欣,低低地问:“他在哪儿?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就在房车旁边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发生什么了?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中午的时候,我在房车上睡觉,他不想睡,不上来。我睡了大约半个钟头,醒来之后,下车没看到他的人,就喊了几声,也没人吭声。我四处找了找,看见他躺在沙地上,已经没气了!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你撒谎!肯定是你杀了他!”

    白欣欣也吼起来:“人在做,天在看!等我的电视再出画面的时候,你们好好看看,到底是不是我干的!”

    我想了想,说:“白欣欣,你诚实地告诉我,我们走了以后,你们有没有争吵?”

    白欣欣的眼睛落下去,过了会儿,他才说:“有。剩下我们俩的时候,他跟个傻逼一样,莫名其妙地指着我的鼻子,让我放过孟小帅,他说不然就杀了我!我和孟小帅怎么样,跟他有毛关系!我搭理都不想搭理他,回到房车上就睡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锁了车门。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我的车,为什么让他上来?我怕他趁我睡着之后,真的杀了我。”

    魏早走过来,说:“我感觉白欣欣没有说真话。”

    我回头,对身后几个人说:“不,他说的是真话。”

    魏早说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    我反问他:“为什么我们那么轻易就离开了那个古墓?”

    魏早回答不出来。

    我说:“那个人,或者说那群人,并没想弄死我们。他们掠去浆汁儿,就是要把我们骗到古墓去,他们真正的目的,其实是为了分开我们,然后选择落单的人下手。另外,他们也想让我们看看那个死亡名单。”

    我接着对他说:“你还记得古墓里的那些棺材吗?你想想那些名字的顺序。”

    魏早摇摇头:“我只记得第一个棺材好像是衣舞的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嗯,第二个棺材是号外的,第三个棺材就是徐尔戈的。看来,这是顺序。”

    白欣欣问:“你们在说什么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们在古墓里看到了11口棺材,都写着我们的名字。”

    白欣欣小声问:“也有……我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是第5个。”

    他一下就沉默了。

    布布问:“我是第几个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是第10个。”

    她说:“噢。”

    没想到,她的口气很平淡,就像等待看病的患者问护士:“我是第几个?”护士说:“第三个。”她轻轻“噢”了一声,就退回到椅子上坐下来,耐心等待了。

    白欣欣说:“就是说,我他妈也快死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你别急,我是第4个,在你前面。”

    孟小帅问:“我呢?”

    我说:“应该恭喜你,你是最后一个。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不对!”

    我看着她:“怎么不对?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衣舞是第一个,号外是第二个,徐尔戈是第三个,那浆汁儿是第几个?”

    我说:“她是第9个,她在你之前。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可是,她……”

    我朝车上看了一眼,她还在静静地平躺着,我说:“我总觉得她没死。至少,她还没到死的时候。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你们把浆汁儿带回来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她在我的车上睡着。”

    接着,我长长叹口气,说:“走吧,徐尔戈一个人在营地里躺着,我们回去看看他。”

    很快,我们就开进了营地——所谓营地,其实只是白欣欣的一辆房车。

    大家下了车,一起走到房车旁,果然,徐尔戈在沙地上躺着,纹丝不动。他的脸上呈现着痛苦的表情,双眼睁着一条缝儿,眼角糊着沙土。他的脚下蹬出了几条横七竖八的深沟,脖子上有一圈紫色痕迹,应该是被勒死的。

    孟小帅在他旁边坐下来,像个乡村婆姨一样嚎啕大哭。

    大家都不说话,听着她哭。

    过了几分钟,布布走过去,把她搀扶起来。

    她擦干了眼泪,突然问白欣欣:“他,他中午吃饭了吗?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吃了,一包方便面,两个咸鸭蛋。”

    孟小帅再次大哭起来。

    我说:“挖个坑,把他埋了吧。”

    魏早、张回、白欣欣就去拿工兵铲了。帕万一直在观望,他也跟着去了。

    魏早回来,问我:“埋在哪儿?”

    我的心里空空如也,非常非常累,我弱弱地说:“就埋在这里吧。今天我们不走了,陪他一晚上。”

    大家就在沙地上挖起来。

    这里的土质相对比较松软,大家很快就挖出了一个墓穴,正准备把徐尔戈下葬,孟小帅说:“等下!我给他洗洗脸。”

    她拿来一瓶矿泉水,一条白色毛巾,蹲在徐尔戈身边,哭着给他洗脸。

    这时候,水贵如油,但是没人会说什么。

    我们把徐尔戈的箱子和背包和尸体一起埋了,包括软包装罐头,压缩饼干,药物,摩擦发电手电筒……

    孟小帅留下了徐尔戈的录音笔,那里面有徐尔戈对她的表白。她哭着把那只录音笔装进了自己的箱子。

    布布拿来两只香梨,一块馕,放在了埋葬徐尔戈的沙包上。

    接着,布布说:“把她……也埋了吧。”

    我知道,她说的是浆汁儿。

    我说:“不,浆汁儿不该死……”

    这时候,我发现我说话已经有点混乱了。

    布布低声说:“周老大,她已经死了。”

    白欣欣朝我们看过来,这时候他才知道,我们只是拉回了浆汁儿的遗体。

    我说:“古墓那些木牌上有顺序,她现在不该死……”

    布布看了看我,说:“那你什么意思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要守她一夜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好吧。”

    我看了看所有人,悲怆地说:“我们搭帐篷,然后所有人去挖求救信号。到了明天,我们已经整整困在罗布泊10天了,我们不走了,等着有救援飞机发现我们吧……”

    白欣欣非常支持这个建议,他连连说:“同意同意!”

    布布说:“周老大,我们去挖吧,你留在营地里陪浆汁儿,总要留个人放哨。”

    我想了想,说:“那就辛苦你们了。先画出那三个字母的字形,然后再挖,至少100米长,半米宽。”

    接着,大家迅速搭起了两顶帐篷。然后,除了我,都拎着工兵铲去挖求救信号了。

    我把浆汁儿的睡袋铺好,把她从车上抱下来,放进了帐篷里,让她躺成一个很舒服的姿势。

    她的身体避开了从窗口射进来的阳光,她的脑袋对着帐篷门,有风吹进来,她的头发一下下撩动着。

    我坐在她身边,静静看着她。

    她真的就像睡着了。

    天快黑了,那些挖求救信号的人一起回到了营地。

    我们的车停成了一排,挡风。

    求救信号位于车辆的西南方。我去看了看,他们挖出了“SOS”的基本形状,但是很浅,他们打算明天继续挖。

    我回到营地,跟大家一起下挂面,煮鸡蛋,吃完,天已经彻底黑下来。

    白欣欣带着两个女性睡房车。

    我和浆汁儿睡一顶帐篷,其他三个男性睡一顶帐篷。

    我们剩下8个人了。

    今夜,我们将和三具尸体为伴。

    我在睡袋上躺下来,把手枪放在了旁边。里面只剩下了两发子弹,不过,我至少知道了,它们都是有效的。

    关上应急灯,帐篷里就彻底黑下来。

    在我眼里,躺在旁边的浆汁儿其实是个植物人,我甚至觉得她能听见我说话。

    我果然说话了——

    “浆汁儿,你听着啊,我们把你抢回来了,现在你躺在我们自己的营地里,很安全,不要怕,好好睡吧,我们保护你……”

    “放心,你不会有事的,如果真是老天注定我们要死在这个地方,那也没关系,我看了死神的花名册,我的名字在你前面呢……”

    “我们挖了求救信号,要是运气好,会有人来救我们的,我会把你抱上飞机,送进大医院,挂最贵的号,那些医生会让你醒过来的。对了,你说过,如果获救的话,你要在天上亲我一口,这个承诺还算数吧?……”

    “如果明天我们运气不好,依然没人来救我们,那我只能把你留在这个地方了,今夜,你争点气,给我醒过来,好不好?只要你醒过来,我会告诉你一个秘密,你不是选过7个字吗?其实真正的命运并不像我说的那样……”

    我说着说着,眼睛已经湿了。

    浆汁儿一直无声无息。

    我突然从幻想回到了现实,就像在云端掉在了地面上——她已经死了!躺在我身边的是一具尸体!如果再不埋葬她,很快,她的身上就会散发出腐臭……

    我使劲嗅了嗅,似乎有一股香气。

    我打了个冷战,猛地睁开了眼睛。

    黑暗中,我的脸上似乎贴着一张脸。我屏住了呼吸,仔细辨别这是不是幻觉。

    确实有个人影,她正在我的脑门上缓缓地画着圆圈!

    我慌乱地去抓手枪,对准了她:“浆汁儿?”

    黑影说话了,正是浆汁儿的声音,声调却无比阴冷:“周的东,你觉得我是她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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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5 12:29:08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59章 幻梦重现
浆汁儿活了!

    她在黑暗中问我:“周的东,你觉得我是她吗?”

    周的东,听起来那么古怪!

    我把什么东西运回营地了?

    我把什么东西抱进帐篷了?

    这一刻,我已经魂飞魄散,朝着这个声音疯狂地扣动了扳机:“啪啪!!”

    我听见浆汁儿一声惨叫,好像有血喷射出来,溅了我满脸,那血是凉的!

    我打了个激灵,猛地睁开了眼睛……

    我发现,我躺在车里,头上是我的车顶。布布正在用矿泉水喷我的脸。

    她见我睁开了眼睛,对旁边惊喜地说:“嘿!他醒啦!”

    接着,我看见魏早、张回、帕万、孟小帅都挤到车门前来看我。

    我挣扎着爬起来,问:“我们在哪儿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你脱水昏厥了!来来,喝一口!”

    我接过水,咕嘟咕嘟喝了半瓶。

    噢,刚才那些情境都是我在昏迷状态的幻梦。我四下看了看,外面都是沙土,很热。我不知道幻梦是从哪里开始的,迷茫地问布布:“号外呢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号外死了!”

    号外死了……

    布布说:“浆汁儿失踪了,我们正去找她啊!”

    我说:“白欣欣和徐尔戈没来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我们不是分开了吗!”

    我彻底清醒了,我是在寻找浆汁儿的路上昏迷过去的。

    布布说:“张回拿着我的望远镜,看到了一片木桩,他追上你,让你看,你接过望远镜看着看着,就软塌塌地摔倒在沙子上了……”

    我知道我从什么时候昏迷的了。

    就是说,我们确实找到了古墓,而浆汁儿很可能并没有死!

    我的身上有了力量,说:“走!”

    布布说:“不行!你再休息一会儿。”

    这时候,我发现布布就像个母亲。我被她逼着,在开着空调的车里躺了半个钟头,车队这才出发。

    接近那片墓葬之后,我发现,那些木桩上并没有什么颜色。我们爬上沙丘,看到了几处大大小小的窟窿,经过认真辨别,只有一个窟窿是入口,其他都是伪装和掩护。

    一般说来,一个人在梦里的时候,和他现实中的性格是一样的,智商也是一样的,甚至做出的决定和判断也基本相同——我让张回和帕万留在外面陪着布布和孟小帅,我带着魏早下去探视。

    我把绳子系在腰上,与孟小帅定了暗号,然后慢慢走进墓葬的斜坡通道。

    我们下到最底端,慢慢前行,看到很多墓室,用手电筒照进去,我傻眼了——总共11副棺材,都蒙着羊皮,棺材前插着木牌,依次写着我们11个人的姓名,与我昏迷中的幻梦一模一样!

    不同的是,木牌上并没有错别字,而且,顺序也不同——

    衣舞之墓。

    号外之墓。

    徐尔戈之墓。

    张回之墓。

    周德东之墓。

    浆汁儿之墓。

    帕万之墓。

    魏早之墓。

    白欣欣之墓。

    布布之墓。

    孟小帅之墓。

    我面对这些木牌愣了几分钟。

    魏早并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梦,不过他也被这些木牌惊呆了,一直没说话。我排在第5位,他排在第8位。

    为什么我眼前的情景提前在我昏迷中梦见了?或者说,为什么我在昏迷中看到的情景在眼前出现了?这是最恐怖的。

    巧合?

    终于,魏早骂起来,这跟梦里不一样。

    我依然担心梦里的情节再现,于是,赶紧冲到写着“浆汁儿之墓”的棺材前,迅速把它打开了。浆汁儿果然躺在里面,脸色像纸一样白。

    棺材很窄,但是我并没有掀翻它,我不想重复梦里的情节,我费力地把浆汁儿抱起来,对魏早说:“快跑!”

    我们很快就跑出了古墓,我松了一口气。

    张回、布布、孟小帅、帕万并没有下到古墓里。

    古墓也没有坍塌。

    我也没看到三个赤身裸体的郑太原……

    现实并没有重现梦魇!

    布布急切地问:“天哪,她还活着?”

    我摸了摸浆汁儿的心口,摇了摇头。

    孟小帅没有走过来,她远远地看着我怀里的浆汁儿,难过地哭起来。

    静默了一会儿,布布说:“要不,就把她埋在这儿吧……”话音刚落,她的眼圈也湿了。

    我说:“不,她是跟我们出来的,要埋也埋在我们的营地旁边。”

    布布说:“那也好……”

    我把浆汁儿放在路虎卫士的后座上,让她平躺着,然后回到驾驶位置,掉头朝回开。

    我的车速很慢,我怕颠着熟睡的她。

    我没有打开CD,朱哲琴也没有唱歌,只有震耳的引擎声。

    走着走着,我回头看了她一眼,她的表情很安详。

    我忽然盼望梦里的情节再现了,如果一切都按梦中发展,那么,到了半夜,说不定浆汁儿真的会死而复活……

    我只要她说话,不管她说什么。

    我只要她坐起来,和我说句话,哪怕她已经不再是她了……

    我正胡思乱想着,忽然看见前面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,闪着乌黑的光,很像号外的电台!

    我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。

    我没有停车,从它旁边开了过去。不过,走到它附近的时候,我仔细地看了看,我确定,那就是号外的电台!

    我刚刚做的那个梦,眼下的现实——它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?

    我彻底糊涂了。

    我稍微加快了车速,希望抢一点时间,也许营地里的徐尔戈真的遇害了……

    下午3点多钟,那辆天蓝色房车出现在远方的时候,我果然看到白欣欣在朝我们使劲摆手。我的心“扑通扑通”狂跳起来。

    我们离营地越来越近了。

    白欣欣似乎已经等不及,他朝我们跑过来,看他的姿势就知道,肯定出大事了。

    果然,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我们跟前,第一句话就是:“徐尔戈死了!……”

    魏早、张回、布布、孟小帅四个人跟我不一样,我是预先料到了这个结果,而他们没有一点心理准备,当时就石化了。帕万听不见,不过他似乎也感觉到营地又出了横事,脸色变得凝重。

    接下来,白欣欣讲述的情形和我梦见的几乎一致……

    我看了孟小帅一眼,她紧紧咬着手指,好像傻了。

    无论她爱不爱徐尔戈,徐尔戈一直都在深深爱着她。

    我们回到了营地,看到了徐尔戈的尸体。

    在梦中,徐尔戈躺在房车的东北一侧,在现实中,他躺在房车的西南一侧,相同的是,他的眼睛里糊满了沙子……

    孟小帅终于哭起来,就像突然决了堤。

    布布在她旁边轻轻劝慰。

    我一直沉默着。

    过了会儿,孟小帅终于止住了哭,营地里变得异常安静,我讲起了我昏迷中梦见的情景,讲起了古墓里的那些棺材,以及写着我们名字的灵位……

    白欣欣首先问我,他是第几个?

    接着,每个人都问了问。

    我如实告诉他们了。

    接下来,没有一个人说话了。

    几分钟之后,布布开口了:“你还打算把浆汁儿留一夜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是。”

    接着我又说:“大家把徐尔戈埋了吧。孟小帅,如果你想留下他的录音笔,现在就拿走。”

    孟小帅红着眼圈儿,朝我摇了摇头。

    就像梦中一样,我们把徐尔戈埋在了营地里。想起那个梦,我去拿来香梨和馕,摆在了他的坟上。

    然后,大家搭起了帐篷,我把浆汁儿抱了进去。

    接着,不分男女,大家都去挖求救信号了。

    我也去了。

    首先,我、白欣欣和魏早用工兵铲在沙土上画字母。我终于知道,由于面积太大,很难把“SOS”这三个字母写得很像。

    有一次,我在北京看到一幅巨大的广告牌,上面画着个美女,不过,我怎么看这个美女都有点恐怖。我对朋友说了这个感觉,朋友说,画这么大的广告牌,很容易比例失调,已经很不错了。

    现在,我们在罗布泊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。

    最后,我们总算把三个字母的字形画出来了,没有制高点,我们无法看到全貌,也不知道从天上俯瞰的话,能不能看出是“SOS”。

    不管了。

    大家开始挖,挖了大概100米长,一尺深。

    干活的时候,没有一个人说话。

    我们一直干到天黑日落才回到营地。

    大家的心情糟到了极点,晚上基本没吃什么东西。白欣欣和两个女性上了房车,另外三个男性走进了另一顶帐篷,我回到了我和浆汁儿的帐篷里。

    我打开了应急灯。

    浆汁儿平平地躺着,依然是我放下她之后的那个姿势。

    我把手枪放在了睡袋旁。里面还有5发子弹。

    然后我在睡袋上坐下来,凝视浆汁儿。她静静地躺着,似乎在等待我的呼唤。

    我把应急灯关上了。

    我要按照那个梦的提示做,如果灯亮着,也许她就不会醒过来了。

    接着,我说话了——

    “浆汁儿,我做了一个梦,其实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一个梦,那时候我昏迷了,出现了一种幻觉,我把你抱回来了,像现在这样,我把你抱进了帐篷,然后,我对你说话,说着说着,你突然就醒了……”

    “你会醒吗?我想你会的,因为幻觉中其他一些事几乎都兑现了。傻瓜,如果你醒了,不要那么愣,爬到我脸上说话,你会吓着我。你先咳嗽一声,好不好?你放心,我不会对你开枪的,不管你是人是鬼……”

    “如果你真的醒过来,我答应你,出去之后我陪你去一趟西安,揍那个负心郎一顿,事成之后,你请我吃顿羊肉泡馍就好了……”

    半夜的时候,外面刮起了大风,飞沙走石的,就像一头巨大的怪物满世界乱撞,寻找着什么人。帐篷被吹得“啪啦啪啦”不停地响。四眼在狂叫。

    想到外面刚刚挖出来的“SOS”,我一阵沮丧,大家费力挖了一下午,也许会被风沙埋没掉……

    浆汁儿一直安安静静。

    我不知道我说了多少话,眼皮越来越沉,我都不确定我说的是不是梦话了,还在说……

    突然,我猛地瞪大眼睛,一下就精神了。

    我在风中听到了弱弱的哭泣声。

    我一骨碌爬起来,摸到应急灯,手忙脚乱地打开,朝她看过去——

    她依然平躺着,艰难地转过脸来,眼里挂着泪珠儿。

    我差点昏过去!

    我注视了她几十秒,才颤巍巍地问:“你……醒了?”

    她流着泪点点头。

    我一下跳起来,从背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,送到她的嘴上:“别说话,喝水!”

    她勉强地喝了两小口,然后艰难地说:“抱起我来……”

    我就把她抱起来,她顺势斜躺在了我的怀里。

    她说:“我都听见了……”

    我恍然意识到,她可能被服用了什么东西,导致心跳缓慢,属于假死!

    我不想问她都发生了什么,现在她极度衰弱,最好不要让她回到恐惧的记忆中,那会让她受到强烈刺激。

    我半开玩笑地说:“我就知道你会听见。我假装不知道你会听见,然后让你感动得痛哭流涕,我喜欢看你像小孩子一样哭。”

    她的眼泪流得更汹涌了,她说:“你答应过我的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什么?”

    她说:“揍他一顿……”

    我很二皮脸地问:“有吗?”

    她说:“你不能言而无信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好吧。”

    她把脸贴到我的脸上,静静地依偎了一会儿,才说:“我不请你吃泡馍了,我告诉你一个秘密,同意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不,我想吃泡馍。”

    她微微笑了笑,说:“真固执。好吧,我请你吃泡馍,再搭一个秘密,你听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只要不影响泡馍,那我听。”

    她举起脸,轻轻亲了我一下,然后说:“我爱上你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应该的。”

    她说:“你当我爸爸吧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有女儿。”

    她说:“那你当我叔叔吧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我有侄子。”

    她说:“要不,你当我哥哥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没有妹妹,成交。”

    我就那么抱着浆汁儿,度过了2013年4月29日的狂风之夜。

    四眼叫了一夜。

    清早我起来的时候,风已经停歇,大家都在睡着。

    我顺梯子爬到房车上,朝我们的求救信号望去,目瞪口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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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 扶乩写出了一个字……

老天不让我们离开。

    一夜狂风,把“SOS”三个巨大的字母抹平了,不留一点印痕。

    让我目瞪口呆的,并不是这件事儿。

    在求救信号的那片沙地上,出现了另外三个巨大的字母——“OSO”!昨夜,某种力量把“SOS”变成了“OSO”!

    “S”最大,整体呈圆形,上下分别塞进了两个“O”。看明白了吗?不明白的话用手画一画。我是说,沙土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太极图!

    我一下想到了人类未解之谜——麦田圈。

    我把大家全部喊了出来。

    孟小帅第一个看到了虚弱的浆汁儿,竟然尖叫了一声。

    我说:“她只是深度昏迷,没有死,你叫什么叫!”

    孟小帅愣了半天,冲过去就把浆汁儿紧紧抱住了,她比浆汁儿高半头,差点把浆汁儿扑个趔趄。

    她说:“我们都以为你死了,吓死了!”

    就这样,她们和好了。

    其他人看到浆汁儿,也都吃了一惊。

    我淡淡地说:“她的名字排在我后面,我不死,她就死不了。”

    布布问:“浆汁儿,你怎么回事儿?还记得吗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我回到帐篷里,突然就被人用什么捂住了嘴,很快就不能动了。然后,就像做梦一样,被那个人带走了……”

    我问:“你没看清那个人的长相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没有,我只能感觉到他的力气特别大。后来,我好像躺在一个光溜溜的马背上,速度非常快,跑着跑着我就没有知觉了。我醒来的时候,全身一点都动不了,只听见黑暗中有人在说话,那是周老大……”

    光溜溜的马背?

    我说:“我怀疑根本没有马,你是躺在一个人的后背上,他是在地上爬着跑掉的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那你们是怎么把我弄回来的啊?

    布布说:“要不是周老大,你现在还躺在古墓的棺材里呢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古墓?”

    布布说:“我们从古墓里把你找到的。我们回来的时候,徐尔戈死了。”

    浆汁儿叫起来:“徐尔戈也死了?”

    布布指了指那个摆着香梨和馕的沙包,说:“埋那儿了。”

    浆汁儿望过去,说不出话来。

    我说:“来,你们再看看那个地方——”我指了指远处那个太极图。

    大家抬头看去,一下都安静了。魏早第一个骂起来:“昨天挖了一下午啊,这他妈是谁干的?”

    我问他:“你觉得这是人干的吗?”

    他立即不说话了。营地里顿时笼罩了一股无边无际的神秘气息。

    孟小帅竟然笑了,笑着摇脑袋:“这个地方还真神奇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按照墓葬里的那个顺序,接下来该死的人就是我了。在我死之前,我想对你们说说我的想法……”

    其实,接下来是张回,我不想让他害怕,我把自己提到了前面。

    大家都看我。

    我说:“今天,我们已经进入罗布泊整整10天了。帕万的祖辈没说错,我们进入了迷魂地,这地方可能是另一个时空。那么,就算有救援飞机来了,他们在地理意义上的罗布泊上是找不到我们的……”

    大家不说话。

    我接着说:“因此,我们只能靠自己了,还要继续寻找出路。我想到了一个很笨的办法……”

    从科学角度讲,在戈壁滩或者林海雪原上行进,由于景致单一,缺乏定向的方位物,步行一般不会走直线,通常朝右偏。因为人的左步比右步大0.1-0.4毫米,所以步行者在行进中不知不觉就会以3-5公里的直径画圈。

    开车也一样,由于驾驶位置在左侧,而右侧不好判断,一般驾驶员总是朝左偏。

    我想了一个“重叠标线法”,具体是这样的——

    我们有两根500米左右的绳子,用A车固定绳子一头,B车车尾系着绳子另一头前行,直到绳子绷直。两辆车不动。C车开到B车后面10米处,用车身固定另一个绳子的一头,D车车尾系着绳子的另一头前行,直到绳子绷直。也就是说,两根绳子重合10米,C车摆动小红旗指挥D车左右调整位置,保证两根绳子绝对平行。然后,C车和D车不再动,A车开到D车后面10米处,用车身固定第一根绳子的一头,B车车尾系着绳子的另一头前行……

    以此类推。

    我算了一下,如果我们现在位于罗布泊中心地带,那么我们要重复这个办法1000次。我们的食物和水可以坚持10天,如果想活着走出去,需要每天重复这个办法100次。

    这么做虽然很傻,不过也许是我们唯一离开迷魂地的办法。

    听我说完,大家互相看了看,没人说话。

    我说:“我想,用这个办法,也许我们能走出这片迷魂地的。你们想不想试试?”

    白欣欣突然骂起来:“妈的,这算什么日子!通讯基本靠嚷,治安基本靠绑,未来基本靠讲,娱乐基本靠想!”

    我知道他在讽刺我,却差点被他逗笑。

    我说:“白欣欣,你要是不想动的话,可以留在这儿。那时候,你的未来只剩下一个字——躺。”

    其他人纷纷表态,他们想试试。

    最后,白欣欣没办法,也随了我们了。

    大家简单吃了点东西,然后收拾东西,准备拔掉帐篷了。

    突然,孟小帅叫喊起来,似乎又跟白欣欣发生了争吵。

    我走过去,问:“你俩怎么回事?”

    孟小帅喊道:“他藏水!”

    白欣欣非常尴尬地说:“你这丫头怎么血口喷人呢!”

    我的火一下就窜上了脑门,我压制着脾气,问:“他藏到哪儿了?”

    孟小帅把我拽上车,打开驾驶室上方一个很隐秘的储物空间,果然,里面装着两箱矿泉水。

    孟小帅说:“刚才我问他,还剩多少箱水?他说还剩8箱。我感觉不对,因为前天我数过,那时候还有11箱呢。然后我就在房车里翻了翻,他把两箱水藏在这儿了!”

    白欣欣说:“我就是换了个地方!”

    我说:“白欣欣,现在水就是大家的生命,如果你敢抢大家的命,我就要你的命。”

    白欣欣不敢让更多的人听见,他把脑袋转到旁边去,不说话了。

    我离开房车,回到帐篷,浆汁儿问我:“他们又怎么了?”

    我说:“没什么大事儿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今天我很兴奋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兴奋什么?”

    她说:“虽然你的办法很土,但是毕竟让我看到希望了,我觉得我一定能活着出去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古墓里有11口棺材,分别写着我们11个人的姓名,有顺序的。我在你前面,所以,只要我不死,你就不会死。或者换句话说,只要我不死,我就不会让你死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哎,风流中年,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?”

    我说:“废话,昨天不是已经给你当哥了吗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我后悔了,你妹妹多了去了,我才不凑那个热闹!”

    我们把东西全部收拾好之后,浆汁儿突然说:“出发之前,我们应该算一卦,测测吉凶。”

    我说:“怎么算?”

    她说:“扶乩啊。”

    我看了看她:“扶乩?你会吗?”

    她说:“当然。”

    我说:“那就试试吧。”

    过去,我从来不信这些东西,什么扶乩,什么笔仙。但是进入罗布泊之后,出现了这么多诡怪之事,根本无法解释,我只能盼望冥冥之中给我一个答案。但愿这个答案是吉利的,也算给大家鼓鼓劲儿。

    于是,浆汁儿开始忙活了。

    她把一块方形的毯子铺在营地中央,又从沙地里挖来很多沙子,挑出大大小小的石子,然后把沙子均匀地撒在毯子上。接着,她从我们随车带的物品中,找到一个柳条编成的储物筐,拆下几根柳条,绑成丁字笔……

    大家都围着看。

    忙完之后,浆汁儿说:“我需要正副两个鸾生,一个做记录。我当唱生。”

    我问:“鸾生什么意思?”

    浆汁儿举了举那支丁字笔,说:“就是拿笔的。”

    我说:“记录呢?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就是帮我做记录的。扶乩的时候,大家都要闭着眼睛,只有做记录的人睁着,看到两个鸾生在沙子上写什么,就如实地记什么。如果,他们写的东西不成字体,就把沙子刮平,继续看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我当记录吧。”

    浆汁儿说:“现在是白天,阳气太盛了。布布阿姨,只有你和孟小帅俩女的,你们给我当鸾生吧。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好!”

    然后,浆汁儿让白欣欣、张回、魏早、帕万都退到房车里,并且关上车门。

    营地中央,只剩下我们四个人了。

    布布和孟小帅站在毯子两侧,共同抬着那支丁字笔,让那根垂直的柳条插在沙子上,她们都闭上了眼睛。

    浆汁儿说:“我不让你们睁开眼睛,你们就不要睁。听见了吗?”

    布布和孟小帅都点了点头。

    浆汁儿盘腿坐在沙子旁,双手合十,也闭上了眼睛。

    只有我一个人睁着双眼。

    浆汁儿一直纹丝不动,也不说话。

    过了大约5分钟,她突然叨念起来——

    脚踩着地来头顶着天,

    人人称我无名仙。

    左手拿着文王鼓,

    右手持着二郎鞭。

    乾坎艮震巽离坤兑,

    一根神笔舞翩跹……

    不知道是时间太久了,布布和孟小帅的手开始抖动起来,那支丁字笔就像突然被赋予了灵性,在沙子上晃动起来……

    浆汁儿继续在念叨,声音越来越急。

    那支丁字笔好像只是四处乱窜,在沙子上留下的痕迹乱七八糟。

    我用手把沙子刮平,继续观察。

    那支丁字笔继续四处乱窜,依然看不出字形,我再次用手把沙子刮平……

    终于,那支丁字笔好像不再狂躁了,它缓缓地在沙子上移动,写了很多“笔划”,然后提高了大约1寸,离开了沙子,继续晃动。

    那些笔划真的好像是个字,可是我怎么看都不认识。

    本来,我们四个人分别位于毯子的四个角上,我和浆汁儿面对面。我绕到了浆汁儿的背后,低头再看,倒吸了一口冷气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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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4-5-6 12:44:10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等待更新 。。。。。看得我是在办公室不敢乱跑  厕所不敢进  连家都不敢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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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7 09:49:35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62章 好像是大团圆……

帕万说话了!

    我死死盯住他,他静静地看着我。

    我问他:“你刚才说什么?”

    他不答。

    我继续问:“帕万,你会说话?”

    他还是不答。

    我后退一步,撞到了魏早身上,我接着说:“你到底是谁!”

    他的双眼突然变得迷蒙,然后软塌塌地倒了下去。

    我愣了愣,说:“白欣欣,赶快拿水来!”

    白欣欣慌忙走向驾驶室上的那个储物空间,又折回来,在车厢内找到一瓶水,递给我。

    我把水打开,递到帕万的嘴边,喂了几口。

    十几分钟之后,他才慢慢睁开眼睛,脸色极其难看。

    我叫他的名字:“帕万!——”

    他艰难地坐起来,像个木头人一样,看看这个,看看那个,嘴巴闭得紧紧的,不再说一句话。

    魏早很着急,用手语跟他交流,他静静地望着魏早,就像一个人看着一只猩猩在张牙舞爪,根本不明白它想干什么。

    魏早比划了一阵子,终于放弃了。

    我说:“他刚才说什么?”

    孟小帅说:“听不懂。”

    布布突然说:“他说——我的眼睛!”

    当时,大家正在谈论天上是谁的眼睛,帕万说是他的眼睛!

    布布说:“我明白了,刚才他是被什么附身了!”

    我看了看布布。

    布布继续说:“我是说,肯定是那个天眼借着帕万的嘴,对我们说话了,帕万只是个传声筒。只不过,那个天眼把话说反了……”

    把话说反了。

    这句话让我感到非常恐怖。

    什么东西会把话说反?

    那不是人,也不是神,更像某种程序……

    停了停,我说:“让帕万在房车的床上休息吧,我们不管那么多了,继续走!”

    于是,我们离开房车,各自上了车,继续向前。

    我从反光镜里注意到,孟小帅的车开动之后,魏早探出脑袋,最后看了他那辆车一眼,神情很留恋。

    真是天意,我的“重叠标线法”需要四辆车,现在真的剩下四辆车了。

    我忙着拉直线,浆汁儿坐在副驾上,一直举着布布的望远镜眺望。

    我们朝前大约又移动了5公里,浆汁儿突然叫起来:“我看见他们了!”

    我赶紧停车,从她手中接过望远镜,朝前看去,千真万确,那群人就在略微偏左的前方!

    我下车,对魏早和张回喊道:“把绳子收起来,上车!我看见他们了!”

   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。

    我们不再怕颠簸,不再怕爆胎,全部加快了速度,终于接近了那个团队的营地。

    我看到了6顶帐篷,6辆越野车,2辆装满物资的大卡车!

    那群人显然也看到了我们,纷纷朝我们招手。

    我们离他们越来越近,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,心头一热,眼泪差点涌出来——她是我的助理季风!

    毫无疑问,他们是来救我们的!

    浆汁儿喊起来:“吴珉!吴珉来了!”眼泪已经扑簌簌地掉下来。

    她的男友也来了!

    她突然说:“你停车!”

    我说:“干什么?”

    她没有回答我,只是说:“你下去!”

    我明白她想干什么了,停了车,下来了。

    我是第一个到的。

    季风一眼就看到了我,她奔跑过来,一下把我抱住。

    季风跟我工作三年了,我俩还是第一次这样紧紧地拥抱。

    几秒钟之后,季风就放开了我,她虽然身材娇小,却是狮子座,B型血,属老虎,总是很冷静的样子。

    后面的车也陆续开到了。

    我说:“让我看看,这些人都是谁。”

    我意外地看到黄夕也回来了,我看见他笑着朝我挥了挥手。

    这家伙怎么鬼使神差地回来了?

    浆汁儿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——雪白的T恤,蓝色牛仔裤,甚至换上了一双白色运动鞋!并且,我看出她重新梳了头发。她跑下车,扑到一个男孩怀里,“哇哇”哭起来,那个男孩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。孟小帅大步走过去,吃惊地问:“吴珉,你跟她认识?”

    吴珉松开浆汁儿,抓住孟小帅的胳膊,想对她耳语什么,孟小帅一把推开他:“有什么话当面说,别抠抠掐掐的!我就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!”

    吴珉到底还是把孟小帅拉到了远点的地方,背对着浆汁儿,急切地解释着什么。

    浆汁儿不哭了,转过身,含着眼泪看着他们,就像一个小孩被人夺走了玩具。

    接着,发生了不和谐的一幕:有个英俊的男子走到张回跟前,没有说话,掏出了手铐。我看了看张回,他很配合地伸出了双手,被对方铐住了。

    他们就在我旁边。

    我说:“哎,怎么回事!”

    张回朝我苦涩地笑了笑,说:“周老大,对不起,我一直在骗你,其实我不是警察,我就是你怀疑的那个越狱犯人。我叫章回,章回小说的章回。”然后他指了指铐他的人:“他才是张回,他是真正的警察。谢谢你,让我当了一路警察,我就算回到监狱也心满意足了,我找到了我自己……”

    我的心里一下有些难过。

    有个男的在喊:“谁是呼救的那个人啊?”

    我想到了什么,赶紧问:“你是……”

    这个人把脸转向我,然后走过来:“我是台湾人,我叫周志丹。”

    周志丹。

    这名字好熟悉,我使劲想了想,忽然想起来了,他就是那个跟徐尔戈对话的人!他说他正赶往复活岛!

    天哪!

    他不但跟徐尔戈对了话,竟然又出现在了罗布泊!

    我忽然感觉不对了,说:“那个呼救的人叫徐尔戈,他已经死了……他听到你的声音,那是几天前的事啊,你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,从南美洲来到中国的罗布泊?”

    他说:“都一个月了!我听到他的呼救之后,立即从复活岛返回去,然后从智利飞到北京,休息了一天,又飞到了新疆。我是个喜欢探险的人,我就想验证一下,到底是不是在南太平洋听到了来自大陆西北的求救声!我找到很多部门,对他们讲述了我的经历,没有人相信,后来,他们收到了其他人的报警,终于证明了我不是精神病,然后,他们派出直升飞机寻找你们,可是,他们5次进入罗布泊,都没有发现你们的踪影!然后,我认识了其他这些人,他们都是来找人的,再加上两个来旅行的,我们组成了一个团队,进了罗布泊……”

    我看了看季风。

    季风说:“周老大,你不知道吗?你进入罗布泊已经整整一个月了!”

    我说:“你们从哪个方向进入罗布泊的?”

    季风说:“东边。”

    我们是从西边进入的。

    季风的表情有些沉重:“我们一直走到第三天,所有的通讯设备都失灵了,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,没想到,我们就这么在罗布泊上撞在了一起!……”

    我如同五雷轰顶——他们也被困住了!

    最远的那个帐篷里,传来一个小孩“依依呀呀”的声音,我猛地把目光射过去,就看见一个瘦脸女孩哄着一个小孩走出来。

    那个小孩大约两三岁,全身赤裸,走路很不稳。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离得很近,头发偏棕色,皮肤白皙……

    他太眼熟了!

    我立刻问季风:“那是谁的小孩?”

    季风说:“啊,我们在半路捡到的。”

    那个小孩似乎听到了我们的对话,他的眼睛穿过人群,直盯盯地朝我看过来。

    去拉广告,马上回来。

    凶险尽在“罗布泊之咒”第二季《复制人》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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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7 09:50:13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63章 重新组合的人物表

第二季复制人

    第一季《迷魂地》的梗概:

    我们11个人穿越死亡三角区罗布泊,到达湖心地带,我们所有的通讯和定位设备全部失灵。向导告诉我们:我们很可能是进入了传说中的迷魂地。

    接着,我们遇到了一系列离奇事件:营地出现一双陌生的鞋印,在荒漠上捡到一个两三岁的幼儿,碰见一个两个月前失踪于罗布泊的科考队员……

    我们怀疑罗布泊生存着另一种人,循着蛛丝马迹,来到古墓寻找他们,却看见11口棺材,分别写着我们11个人的姓名。而我们的队员正是按照这个姓名的顺序一个个死掉:衣舞自杀,号外被杀和徐尔戈被杀……

    接下来就轮到我了。

    就在我们绝望之时,遇到了前来救援的队伍,却得知他们也迷失了方向……

    为了熟悉这11个人,我再做个人物表,一目了然——

    季风,26岁,四川邛崃人,身高1.58米,体重40公斤。

    很多读者都好奇,季风怎么当我助理的,我介绍一下:2007年,有个女孩突然在QQ上给我留言,说她是我的读者,在兰城发展很不顺利,次日准备回四川去了。我就对她说:你来跟我喝酒吧。她就来了,从此再没回去,开始跟我工作,直到今天。

    季风曾担任河北电视台《周德东讲故事》编导,曾担任一本悬疑杂志的主编。我了解她,她的性格更适合做领袖。我是个男人,我不该说,但实际情况是,她来了,我的心里立即有了某种主心骨。

    黄夕,上一季介绍过他,只不过他在进入罗布泊之前退出了,此人男,25岁,山东人,身高1.82米,体重85公斤,曾获全国散打亚军,工作是体育老师。

    吴珉,湖南人,27岁,身高1.75米,体重75公斤,IT行业,能说会道。他曾是浆汁儿的男朋友,两个人共同生活了两年,快结婚的时候,吴珉被借调到西安工作,他爱上了模特孟小帅,终于对浆汁儿提出了分手……他此次进入罗布泊,其实是为了寻找孟小帅。不知道他该算浆汁儿的男朋友,还是该算孟小帅的男朋友。

    张回,男,东北人,身高1.78米,体重80公斤,麦南监狱狱警。上一季的那个张回其实不叫张回,他真名叫章回,其实是个越狱犯人,张回和两个同事前来新疆抓捕他,得知他进入了罗布泊,他们跟领导请示之后,领导让他们等章回走出罗布泊再实施抓捕。可是,张回立功心切,一个人擅自冲了进来……

    蒋梦溪,女,22岁,身高1.60,体重48公斤,安徽人,她是来找白欣欣的,似乎是白欣欣的女友。白欣欣进入罗布泊之前,说蒋梦溪划船的时候被淹死,他帮忙处理丧事,迟到一天。蒋梦溪现在来找他了。不知道他当时为什么撒这个谎。

    周志丹,男,39岁,身高1.70米,体重88公斤,台湾新竹市人,做影视投资,更多时间在全球旅行。

    鲁三国,男,47岁,昆明人,某字画公司老总,他喜欢登山,脸色黝黑,很健壮,看不出一点老总的范儿。

    郭美,女,22岁,身高1.68米,体重55公斤,无锡人,如果只能用两个字评价这个女孩,那么只有“绝色”一词了。我以为她是鲁三国带来的,后来发现并不是,她跟这些人都不认识。没人了解她的底细。

    令狐山,男25岁,身高1.81米,体重82公斤,不折不扣的帅哥。我以为他和郭美是一起的,后来知道也不是,他是新疆本地人。

    马然而,男,天津人,26岁,1.76米,77公斤,号外的朋友,什么职业都干过,进入罗布泊之前是售楼先生。他是来寻找号外的。

    老丁,30多岁,身高有1.90米,体重89公斤,也是科考队的,他的着装跟我们一样狼狈……

    天很热,盐壳在噼里啪啦地爆裂。

    那个小孩在跟我对视。

    我相信,他就是淖尔。

    我们曾经遇到他,并把他带回了营地,后来他神秘消失。我相信,他打入我们内部,只是为了摸清情况。

    现在他又混进了季风他们这个团队,没想到,再次被我们遇到……

    我感觉他想笑,只是使劲憋着。就像一个魔术师面对观众抖落毯子,试图让大家知道,里面什么都没有,可是不小心掉出了一只闹钟,穿帮了,这个魔术师尴尬至极,眼看就要笑场了……

    我指了指牵着他的那个瘦脸女孩,问季风:“那个女孩是谁?”

    季风说:“她叫蒋梦溪,安徽的。”

    白欣欣走过去,和蒋梦溪说着什么,看得出来,白欣欣很恼怒。蒋梦溪低头看着淖尔,并不顶嘴。

    我走过去,笑着对蒋梦溪说:“来,你们聊吧,我来照看他。”

    蒋梦溪小声说:“谢谢……”

    我发现她是娃娃音,说话就像七八岁的小女孩。然后,她跟着白欣欣,走向了白欣欣的房车。

    我蹲下来,继续和淖尔对视,我们的眼神心照不宣。

    我说:“季风,这个小孩叫淖尔。”

    季风说:“你认识他?”

    我说:“我们也遇到过他,他可能不喜欢我们,跑掉了。”

    季风也蹲下来:“他怎么会跑进罗布泊呢?”

    我说:“估计这里是他的家。”

    季风说:“那他的家长呢?”

    我说:“可能他就是家长。”

    季风听出了我话外之音,不说话了。

    淖尔依然看着我,眨巴着眼睛。我知道,他完全听得懂,只是不管我说什么,他都不会解释,也不会辩驳。

    我对淖尔说:“我看到你录的像了,谢谢你。”

    他看着我,不说话。

    我说:“我想问问,后来我看见过三个小孩,跟你一模一样,那里面有你吗?”

    他看着我,不说话。

    我说:“或者,他们是你的兄弟?……你的朋友?……你的同事?”

    他看着我,不说话。

    我说:“你知道吗?那个带你睡觉的衣舞死了,她是自杀。号外也死了……啊,对了,那几天他不在营地,你没见过他。徐尔戈你见过的,就是那个睡态最不安详的,不停说梦话,他也死了……他们的死跟你有关系吗?”

    他看着我,不说话。

    我说:“你说你家在死穴,你说的是死穴吧?你离开之后,我们找到了古墓,看到了11口棺材,棺材顶上都插着木牌,写着我们11个人的名字——那里是你家吗?”

    他看着我,不说话。

    我说:“要不,你在地上写7个字吧,互相不要有任何关联,让我从侧面了解了解你。”

    他看着我,不说话。

    我说:“你要是再不说话,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?”

    他突然“哇”一声大哭起来,离开我,跑向了房车,他走路都走不稳,跑着跑着“啪嗒”一声摔在了盐壳上,哭得更凶了。

    我相信,他那是假摔。

    很多人都看过来。我走过去,抱起他,说:“好了,淖尔,不哭不哭,我们是好孩子,我们没杀人。”

    淖尔突然咯咯咯地笑起来。

    我知道,他是没憋住,被我的话逗笑了。

    回到季风跟前,我放下了他,掏出手机给他玩儿。季风不信任地看了看淖尔,对我说:“我想跟你单独说说话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没关系,如果他想听,我们换个帐篷他也听得到的。”

    季风犹豫了一下才说:“他可能会说话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

    季风说:“捡到他的第一天晚上,我带他睡,我听见他说梦话了……”

    我一怔:“他说什么?”

    季风说:“小兔子乖乖,把门开开……”

    我想起了一个故事——

    一个小孩,他的爸爸是科考队员,常年在外。这天,他妈妈下楼去买菜,把小孩反锁在家中。

    每次妈妈下楼去,回来的时候,都会在家门口轻轻地唱:小兔子乖乖,把门开开,快点开开,妈妈要进来!

    小孩就把门打开,扑到妈妈的怀里。

    这天,小孩妈妈又下楼买菜去了,小孩在家里摆积木,等她回来。终于,楼梯上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,接着,门被敲响了,传来妈妈的声音:“小兔子乖乖,把门开开,快点开开,妈妈要进来!”

    小孩走过去,正要开门,突然停下了,他觉得妈妈的声音有点异常,似乎感冒了。

    他把防盗门打开,却没摘下安全链,然后,他朝外看了看,外面那个自称妈妈的人却朝门后躲了躲,并不和他对视。他只看见了挎包,那是妈妈的挎包。

    他想起了小兔子和大灰狼的故事,有点害怕,就说:“不开不开我不开,妈妈没回来,谁来也不开!”

    突然,一只毛烘烘的手伸进来,抓向小孩。

    小孩撒腿就跑。他缩到沙发后,盯着门缝,不知道那是人手还是爪子,哇哇大哭。

    外面的人把手缩回去,猛地一拉,安全链就断了,门被缓缓拉开……

    不一会儿,妈妈真的回来了,她站在门外,轻轻唱道:“小兔子乖乖,把门开开,快点开开,妈妈要进来!”

    小孩在里面打开了防盗门,却没摘下安全链,说:“你把手伸进来我看看!”

    妈妈就把手伸进去晃了晃,说:“宝贝,是妈妈!”

    “咔嚓”一声,防盗门关上了,整个楼房都听到一声惨叫,妈妈的手齐刷刷地掉在了地上……

    蒋梦溪从房车上跑过来,满脸是泪。

    她跑进帐篷,“呜呜”哭起来,声音就像小学一年级的女生。

    季风和我互相看了看,不知道她和白欣欣之间发生了什么。

    那个古怪婴孩似乎跟蒋梦溪更亲近,他扔掉手机,走进了帐篷,蒋梦溪抱住他,哭得更厉害了。

    我捡起手机看了看,发现备忘录被打开了,他写下了7个字:人,人,人,人,人,人,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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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4章 这些新成员

人,人,人,人,人,人,八。

    难道这个小孩乱按打开了备忘录?

    我的备忘录是手写板,难道他无意中画出了这些笔划?不然最后一个为什么是“八”?

    如果是他无意中画出来的,为什么偏偏是7个字?

    如果这是他选择的7个字,暗示着什么含义?

    我想得脑袋都疼了。

    两个团队的人都在帐篷外聊天,他们互相认识了。

    我要找几个人分别聊聊,我要熟悉第二个团队里都是些什么人。

    首先,我带着季风走进了一个没人的帐篷。

    我说:“外面什么情况?”

    季风说:“你离开这一个月,很多媒体都在说,网上都在谈西北话题,就像当年余纯顺死在罗布泊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他死的时候你几岁?”

    季风说:“媒体是这么说的。由于救援人员一直没找到你们,有一家媒体说你根本没来罗布泊,完全是炒作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炒个××!”

    季风说:“你又骂人……”

    我问她:“那些食物和水都是谁买的?”

    季风说:“基本都是我出钱的。”

    这很好。

    虽然钱在罗布泊没有任何价值,但是这些食物和水在外面是谁出钱买的,很重要。我可以支配它们。如果是其他人买的,在生死关头,拒绝分给我的团队成员,那真是没办法。

    季风说:“我还给你买了6根吉他弦。”

    这让我大喜。我没想到,季风会想到这个小细节。

    我又问她:“你怎么来的新疆啊?”

    季风说:“我开车来的。”

    我说:“开你那辆马6?”

    季风说:“是啊,我放在吐鲁番了,然后租了辆越野车进来的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你真狂野。”

    季风说:“我要是开马6进来,那才叫狂野。”

    停了停,我对季风说:“晚上,我跟那个小孩睡吧。”

    季风说:“为什么?”

    我说:“他在我们营地的时候,夜里大家都睡着之后,他好像有些活动,我得监视他……”

    季风说:“他是怪物吗?”

    我说:“不确定。”

    季风说:“如果他不是一个正常的小孩,我们把他扔掉就行了。”

    我说:“这片荒漠上,绝对不仅仅只有我们。另外那些人在暗处,而我们在明处,我们什么都找不着,眼下唯一看清的,就是这个小孩的脸,我感觉留着他好像更好一些吧?”

    我在别人面前说决定,往往用句号结尾。

    只有对季风,我经常用问号。

    她其实是个适合做决定的人。

    季风说:“嗯,那就把他留下来吧。”

    接着,我叫来了黄夕。

    我说:“你怎么又回来了?”

    他说:“可能是命中注定吧。我在返回的半路上,看到了一辆抛锚的车,有个女孩朝我挥手求援,我就下车帮忙了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就是那个郭美?”

    他说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    我说:“很简单,她漂亮。”

    他笑了:“就是她,她的车不能动了,我用牵引绳拖着,开了整整一天,才找到了最近的维修站,第二天下午才修好。她是来穿越罗布泊的,我劝她劝不住,就陪她进来了……”

    看来,这小子打定主意想泡郭美了。

    我说:“你加油吧。”

    接着,我叫来了那个叫周志丹的人。他是个大肚子,很难想象,他带着这个肚子竟然快走遍了全世界。

    他对我讲了他的奇遇——

    那天,他在智利乘坐一艘客轮,正赶往复活岛旅行。

    客轮日夜行驶在茫茫南太平洋上,非常寂寞,只有浪涛声。

    就在他们经过罗布泊地球对面的那个位置时,突然听到一个声音,那是徐尔戈在对着录音笔说话,游客们都没有太注意,他们以为是客舱里的喇叭传出的声音,断断续续,很快就关闭了,他们也不知道那是中国话,还是印度话,还是越南话。

    只有周志丹听懂了。

    他试着对着半空回话,竟然得到了呼应!

    他感觉太神奇了,立即离开南美洲,飞到了北京……

    接着,我叫来了鲁三国。

    通过和他聊天,我知道,他女儿去年难产死了,他试图通过哲学缓解悲痛。后来,他决定穿越罗布泊,重新认识生命的意义。

    他来到敦煌,遇到了黄夕、郭美,然后在一个月的时间里,又先后认识了前来寻找我们的季风、吴珉、蒋梦溪、周志丹、马然而,还有执行公务的张回,大家终于组成了一个团队,朝着罗布泊进发了。最后,他们在罗布泊小镇遇到了令狐山,还有打算重返罗布泊寻找同伴的老丁……大家组成一个团队,就进来了。

    接着,我又叫来了郭美。

    她的身上飘着一股很好闻的香气。在荒漠中,她依然化了很闪的妆,穿得五光十色,炫酷无比。

    我大概问了问她的情况,她好像很排斥别人打听她的事儿,只是说:“我就是来玩的。”

    我对她说了目前的处境,她似乎不怎么在乎,她说:“都一样,外头也不安全啊。”

    几分钟之后,我们就结束了谈话。

    接着,我又把马然而叫了进来。

    他是号外最好的朋友,为了营救号外,专门从天津跑到新疆,冒险进入了罗布泊。他已经知道号外死了,神情十分黯淡。这个人让我挺感动的。

    接着,我又把老丁叫了进来。

    他太高了,我跟他说话要仰着脸。

    我说:“老丁,你是做什么的?”

    他说:“矿业协会的,我来找队友。”

    我问他:“你的队友?”

    他说:“两个月以前,我们进入罗布泊找锰矿,结果走散了……”

    我诧异了。

    难道他就是郑太原他们那个科考队的?应该是。多少年都没有人光顾罗布泊,不可能有那么多科考队在同一时间进入这片荒漠。

    我问他:“你们几个人?”

    他说:“7个。”

    他们肯定是一个单位的了。如果另外6个人被困两个多月,肯定凶多吉少了。

    我们遇见的那个郑太原已经消失,他显然不是科考队的,现在,只有老丁能告诉我,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
    我又问:“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苏红军的人?”

    他说:“你知道他?他是跟我们进来玩儿的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他是我们团队那个布布的老公!他怎么样了?”

    老丁说:“他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出去找路,我再也没见到他们……”

    我说:“你们走散之前,有伤亡吗?”

    老丁的表情有些难过:“有一个队友脱水死了……”

    我突然问:“那个人叫什么?”

    他说:“郑太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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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5-7 09:51:20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阿联酋
第65章 丧胆坡的传说

郑太原。

   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。

    我们在一辆封闭的小货车里,遇到了一个科考队员,他说他叫郑太原。这个人认识我们团队那个布布的老公苏红军,于是我信任了他。

    他说,他们加上苏红军,总共7个人。他们进入罗布泊寻找锰矿,发现队友陆续莫名其妙地死掉,最后只剩下了他和那个苏红军,于是,他和苏红军一起逃离罗布泊。

    走着走着,他看见前面出现一个小孩,来不及刹车,把那个小孩撞了,下车查看,却没有发现那个小孩的尸体。

    他继续朝前开,疲惫至极,停车休息。发现空调缝里出现了一个小孩的嘴,红红的,正在朝外吹气儿,跟空调一样冷,接着他就昏过去了……

    他加入了我们团队,结果,诈骗犯李兆疯了,接着又被人害死。同时,郑太原失踪,他具有重大杀人嫌疑!

    现在,我眼前又出现了一个科考队员,他说他们的科考队也是7个人,只死了1个人,那个人叫郑太原……

    我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了。

    我没找吴珉聊天,我知道他的情况,他和浆汁儿和孟小帅的关系太棘手了,我都不知道他们最后会怎么解决。

    我也没找张回。他不是来玩的,他是来执行公务的。

    我也没找蒋梦溪。她是白欣欣的人,他们之间有隐私,我不想参与。

    我又把令狐山叫进了帐篷里。

    他头发浓密,呈棕色,虽然胡子刮得干干净净,却能看见茂盛的络腮胡茬,鼻梁高挺,眼窝深陷,皮肤白皙。

    不知道为什么,他让我想起了十几年前在罗布泊出土“营盘美男”,那具干尸轰动一时,媒体称可以与“楼兰美女”相媲美。

    考古学家推测,“营盘美男”死亡年龄大约25岁,身高在180厘米以上。

    他的埋葬地属于西域36国之一的山国,离楼兰大约200公里。从他的“豪宅”看,此人家族应该十分显赫——彩棺上的图案非常精美,色彩鲜艳而庄重。他的脸上戴着面具,四肢缠着布帛。棺材内未发现当地流行的木器或者羊骨等等随葬品,他的冥衣独一无二,狮纹图案带着浓厚的希腊风格……

    通过聊天,我知道令狐山来罗布泊的决心是最大的。

    就算不遇到其他人,他一个人也要来,甚至打算徒步穿越。

    当时,他已经沿着推土机推出的简易土路,一个人来到了死亡三角区边缘的罗布泊小镇。所谓小镇,不过是几间铁皮房,房顶上挂着马灯,没有医院、邮局,,没有政府机关,只有一家旅店,三个帐篷,地铺。那地方吃水要去外地拉,水贵如油。整个小镇只有5个人,可谓中国第一镇。

    他没想到遇到了季风他们。季风他们那个团队正巧经过罗布泊小镇,准备进入罗布泊,他就加入了他们。

    中间还出了点事故——有一辆车陷入了沙土中,爬不出来,令狐山去车轮下挖土,不小心滑倒了,偏巧那辆车猛地从沙土中冲出来,从令狐山的左腿上结结实实地碾轧过去。幸好下面是软沙,如果是坚实的地面,他的左腿肯定断了。

    大家赶紧查看令狐山的左腿,只是青了一大片,并没有出血。可是,令狐山已经无法站立了,疼得嗷嗷叫。

    人的小腿有两根骨头,一根是胫骨,旁边还有一根细细的腓骨。季风用手试探,认为他的腓骨被轧弯了,要带他回到敦煌,去医院检查。

    令狐山死活不去。

    由于令狐山无法行走,团队只有原地扎营休息。一直是季风照顾令狐山,她和他住在一顶帐篷里,第一天给他冷敷,第二天又热敷,给他补充钙和蛋白质,给他吃活血药,陪他聊天……

    除了陪令狐山上厕所,都是季风做的。

    四天之后,令狐山终于能走动了,团队继续出发。

    我问令狐山:“你是什么族?”

    他说:“我是汉族,地地道道的汉族。”

    这让我很意外。但是我相信,他的祖先肯定有欧罗巴人种的血统。

    我又问他:“你工作了吗?”

    他说:“我跟父母在家种葡萄。”

    我继续问他:“你是当地人,你听过迷魂地吗?”

    他摇了摇头:“我只听过丧胆坡。”

    我说:“什么意思?”

    他说:“也许只是传说吧。”

    接着,令狐山对我讲了“丧胆坡事件”……

    多年前,有个汉人在罗布泊迷路了。

    他四处奔走,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坡形地貌。坡上插着一块木牌,它在光秃秃的荒漠上十分显眼。旁边有一个活物,像是一匹马。

    汉人跑上去看,那果然是一匹马,淡金色。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汗血马?据说,这种马流汗如血,产于古大宛国,汉武帝为了得到它,曾两次派兵攻打西域……

    那匹马四下张望着。

    汉人看了看木牌上的字,很古怪,一个都不认识。他沮丧地停下来,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朝前走了。

    尽管是4月,但是地表温度已经很热了,偶尔可以看到一两棵红柳。此时正是红柳开花的季节,那花太鲜艳了,令人感到某种不祥。有的地方稀稀拉拉生长着芨芨草和罗布黄之类的植物,看上去很难看。和浩瀚的沙漠比起来,这些固沙植物太渺小了。沙漠吞吃着土壤,像魔鬼一样朝前蔓延……

    汉人想牵走这匹马当脚力,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,还可以把它杀掉吃肉喝血。

    汉人走近它,试探地骑上去,它朝前一蹿,突然狂奔起来。它跑得太快了,汉人在马背上东倒西歪,像个斗牛士,连连惊叫,那匹马根本不理睬,速度越来越快,终于把汉人摔下来。

    汉人抬头就看到了那块木牌。

    它为什么不离开这块木牌呢?

    淡金马在不远处停下来,回过头,一边甩马鬃一边看他。

    汉人和它对视着,突然产生了一种恐惧——在这片死气沉沉的沙漠上,怎么突然出现了一匹马?它跟那块木牌有什么关系?

    正琢磨着,远方出现了两个人,一个大人,一个小孩。

    在这个死亡地带,任何人出现都是可疑的。

    汉人盯住了来人。

    他们一点点走近了。

    其中一个留着大胡子,脸膛很红,像是蒙古人。他戴着黑礼帽,穿着黑夹克,灯心绒裤子,一双大手上长着茂密的汗毛。

    另一个不是小孩,只是他长得很矮小,到蒙古人的胸部那么高。他穿着一身暗格子西服,戴一副精致的白框眼镜。他是朝鲜族人。

    接下来,三个人是这样交流的——

    汉人不会朝鲜语,但是懂一点蒙语,他就生在杜尔伯特蒙古族自治县。那个蒙古人不懂汉语,但是懂一点朝鲜语,他老婆是朝鲜族;那个朝鲜人不懂蒙语,也不懂汉语。也就是说,汉人和蒙古人勉强可以对话,蒙古人和那个朝鲜人也大致可以交流,而汉人和那个朝鲜人无法沟通,他想和他说话,必须通过蒙古人翻译。

    另外两个人说,他们两个人也是刚刚相遇。他们都是来罗布泊探险的,都迷路了。

    汉人和蒙古人用蒙语交谈起来。

    汉人朝木牌方向指了指,问蒙古人:“你认识木牌上的字吗?”

    蒙古人说:“不认识。”

    汉人说:“肯定不吉利。”

    蒙古人蓝色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,他探询地看着汉人,以为他的蒙语表达有误。汉人眼一翻,吐出了舌头,做了个死的表情。

    那个朝鲜人一直没说话。他听不懂蒙语,只是仰着头,观察蒙古人和中国人的表情。

    汉人不想冷落他,于是低下头,用蒙语对朝鲜人说:“先生,你好。”

    蒙古人翻译给了朝鲜人。

    朝鲜人立即弯下腰,很礼貌地说了一句朝鲜语。

    蒙古人对汉人说:“他请你多关照。”

    汉人又用蒙语问朝鲜人:“你认为楼兰在哪个方向?”

    蒙古人翻译给朝鲜人之后,朝鲜人朝木牌方向指了指,叽里呱啦说了几句朝鲜语。

    蒙古人说:“他觉得应该在那边。”

    汉人又问蒙古人:“你觉得呢?”

    蒙古人朝木牌相反的方向指了指:“我觉得应该在那边。”

    木牌在汉人的左侧,他觉得,楼兰不在木牌的方向,也不在木牌相反的方向,而是在他的正前方。他说:“这样吧,我们三个人以这块木牌为中心点,分别朝三个方向去探路,天黑之前,我们再回到这里。三个方向如果有一个是对的,那我们就能找到楼兰,找到楼兰,我们就找到了坐标,很可能就会得救。如果三个方向都不对,毫无疑问,我们就应该一起朝最后一个方向走。”

    汉人的蒙语水平很一般,他费了好大的劲儿,才把这些意思表达清楚。蒙古人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,才把汉人的意思听懂。接着,他又费了好大的劲儿,才翻译给朝鲜人。

    蒙古人和朝鲜人一致同意汉人的建议。

    于是,三个人就分头出发了。

    汉人凭着感觉走出了十几公里,眼前始终是莽莽黄沙,一直没看见楼兰废墟的影子。他不敢继续朝前走了,否则,连那块木牌也找不到了,于是他依照约定原路返了回来。

    那块木牌远远地出现了。

    它下面有两个黑影,看来,蒙古人和朝鲜人已经回来了。蒙古人肯定累坏了,他躺在沙漠上,一动不动。朝鲜人坐在他的旁边,眺望远方,像一尊雕像。

    那匹淡金马依然在不远处转悠着,夕阳给了它长长的影子。

    汉人希望有人带回好消息,快步跑了过去。当他来到两个难友跟前的时候,一下呆住了——那个蒙古人已经死了!他脸色纸白,一双蓝眼睛定定地望着天空,带着点疑惑,带着点绝望,带着点忧伤。他的腹部从左至右被切了一刀,又从上至下被切了一刀,成一个完整的十字。他的血染红了一大片沙子,现在已经不流了。

    那个朝鲜人见汉人回来了,赶紧站起来,满脸不安。

    汉人后退一步,死死盯着这个戴眼镜的朝鲜人,内心害怕极了。他长得那么矮小,怎么可能杀死高大的蒙古人?他的凶器藏在哪儿?

    “你……杀他干什么?”汉人颤颤地问。

    朝鲜人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朝鲜语,好像在辩解。

    完了。

    蒙古人死了,在这片不见人迹的沙漠上,只剩下了汉人和这个朝鲜人,现在,他们互相都听不懂对方的语言,就像两种动物。无法交流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,尤其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,只会让彼此的猜忌更多,隔阂更大,仇恨更深。

    朝鲜人使劲打手势,好像在说,他回来的时候,这个蒙古人已经死了。接着,他摸遍了全身,似乎在告诉汉人,他没有杀人的凶器。

    汉人有点相信他了。可是,如果不是他杀掉了这个蒙古人,那又会是谁呢?汉人低头看了看,马上又警惕起来——满地的黄沙,在哪里都可以埋一把刀子!

    朝鲜人理解了汉人的眼神,他趴在地上,疯狂地四处挖掘起来。汉人静静观察了他一会儿,终于走过去,拍了拍他的肩膀,又摇了摇脑袋,意思是:没必要这样做。

    朝鲜人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,他慢慢站起身,盯住了汉人的背包。是的,汉人也有可能提前返回来,杀掉蒙古人,然后再离开……

    汉人苦笑了一下,把背包放在地上,从里面掏出海鸥照相机,记事本,水壶,钱包等物品。朝鲜人又开始打量他的口袋,他只好把自己从上到下摸了一遍。朝鲜人的眼神一点点放松下来。

    汉人四下看了看,除了那块木牌,沙漠上只有那匹来历不明的淡金马了,它一边甩着尾巴一边低头啃着芨芨草,偶尔打个响鼻儿,对人类的生与死丝毫不感兴趣……

    这时候,浆汁儿跑了进来,她对我和令狐山说:“抱歉抱歉,打扰一下……”

    我问她:“怎么了?”

    她说:“你出来看一下!”

    故事还没听完。

    我跟她走出去,她把望远镜递给了我,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眺望,找了半天终于看到了一个鼓起的沙包,我问她:“那是什么?”

    她说:“你没看见上面有东西吗?那是两只香梨和一块馕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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